第六章 不寧靜的早晨
李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反正睡得還不錯，一夜無夢，十分香甜。他被尿憋醒的時候天蒙蒙亮，有鳥兒歡快的叫聲。起身看看，營地zhongyang的篝火已經熄滅，只剩下最後幾縷青煙，跟清晨的薄霧糾纏在一起。
除了營地這一塊以外，四周是一片片蔥蔥鬱郁的樹林，環繞着的湖泊並不大，水面卻異常平靜。
李維起身的動作牽動了庇古，這個胖胖的傢伙巨大的呼嚕聲一下子被掐斷，用力的扇動幾下鼻翼之後，也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嘿，小蟲子，想幹嘛，想要逃跑的話手腳最好輕一點，那樣等你被打斷手腳扔回來之前我還可以多睡一會兒。”
李維做了個掏大腿的動作，撅起嘴出噓噓的聲音。
“別吵醒老子，就在這隨便尿，沒人偷看你那小玩意兒。”庇古揮揮手，把手放在臉旁，轉過身繼續睡了。
晨解之後一身輕鬆，連身上疼痛的部位就變好了許多。李維小心翼翼地用手按動身體的各個部位。
腿、胳膊、肋骨、這些骨頭應該都沒有斷，手腕和腳腕處的勒痕已經消失了一些，只是還有些紫腫，是長時間血脈不通留下的後遺症。
唯一的創傷在額頭正中，不過也已經結痂，伸手摸摸大約有兩公分長短，還挺深，這樣的話以後一定會破相了，不知道會不會長成楊戩那樣的三隻眼。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全身並沒有多出一塊，也沒有少掉什麼，還是個純粹而完整的人類。細胳膊細腿的身體並不瘦弱，安科納女士好歹給異世界的訪客留了點面子。
身上穿的衣服是露出小腿和上臂的一身短打扮，略為寬鬆，倒像是夏天的睡衣，灰撲撲的顏sè。旁邊庇古的穿着也差不多，只不過他腳上還胡亂蹬了一雙破破爛爛的皮靴，散出臭哄哄的味道。看看自己的腳，李維想，怎麼給自己搞雙鞋去。
從這個角落基本上能看到營地的每個角落，怪不得會是值夜的位置。
營地里慢慢的有人醒來，連遠處的駝獸也慢慢從抬起頭，出像馬又像驢的叫聲，整個營地顯現出勃勃生機。
這時，夜裏那個被叫做頭兒的人悄無聲息地，來到李維的身邊，右手彎腰捏起了李維的臉，另一隻手中的鞭子捏聲音中不驚不喜，平淡得不像正常人：“小傢伙，恢復得不錯啊，能聽懂我說話吧，能就說話”。
李維張開嘴，嗬嗬的叫了兩聲，指着喉嚨，擺擺手。
那頭兒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頭麻栗sè，有一小半已經花白了，瘦削的臉上有一道刀疤。
“可惜了，價錢至少低一大半。”
他誤解了李維的意思，以為李維是個啞巴，鼻子一抽，哼了一聲，像失去興趣一般鬆開了手。
“老實點，別想着逃。另外，這段時間跟着這廚子幹活。偷懶什麼的最可惡了，小心吃鞭子。”
他的身批一件半身鎧，腰間別著一把劍，肩膀上披着一張灰白的披風，略微過腰。其他傭兵沒有披風，也許這是這個世界上區分地位身份的標誌之一吧。他腳上的皮靴也顯得比庇古的jīng致許多，這時，這雙jīng致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踹在胖子的身上，冷冰冰的聲音說道：“起來，該做早飯了。”
沒怎麼睡醒，滿臉不樂意的胖廚子帶着李維在湖邊洗漱，順便把做飯的大瓦罐舀滿水。
在湖面的倒影中李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臉型跟從前相似，只不過回到了幼時，皮膚不再是黃sè，而是跟其他人相似的灰白sè。頭是齊耳短，幸運的是，頭和眼睛，依然是黑sè，而其他人，眼睛不是灰sè就是褐sè、藍sè，頭則主要以紅、黃為主。
周圍其他人也在洗漱，甚至還有脫光上衣的粗魯漢子，直接在水中洗澡，順便噓噓解決個人問題。李維突然覺得有點噁心，昨晚喝的那罐子吃食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其他人的……
這個世界的人顯然沒有足夠的衛生知識，還有很多人捧着水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不能想，想起來就噁心，會吐的。
幾名年輕女xìng用罐子打滿水，送到那幾頂帳篷中，看來的確是女眷或者大人物，不能跟這些粗鄙的雇傭兵一起。
李維見識到了胖子所謂的廚藝，無非是把裝滿水的大瓦罐架在篝火上，扔進一些沒削皮的塊莖，扔進幾塊帶着骨頭的鹹肉，最後放入幾片不知名的植物葉子，等燒開以後攪拌攪拌就成了一鍋早飯。
早飯做好的時候，傭兵們已經排着隊開始等待。人人端着一個碩大的木碗，每人碗裏連湯帶水盛上兩勺，每人也就兩個拳頭大小的塊莖，然後就到一邊蹲着吃，不時有人打趣一下廚子，還有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着李維，眼神讓李維想起一種從未見過的動物：野狼。
帳篷里的人沒有跟傭兵們一起吃早餐，那邊除了幾個下人在忙碌以外，顯得很安靜。
“嘿，小東西，跟着大爺我就是有好處，最少你不用餓肚子。只要你夠勤快，大爺不會虧待你的。”胖廚子眯縫着眼，得意的對身邊的跟班說著。
他跟李維的碗裏，可不止兩個塊莖，還有熬湯剩下的帶肉骨頭。
突然，李維撞向胖廚子，胖子措不及防，手裏捧着的木碗摔落在地，碗裏滾燙的湯汁濺落在胖子的大腿上，疼得他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
伴隨着這聲尖叫的是接連不斷的嗖嗖聲，數十支長箭從樹林中飛出，落在人群中。好幾個捧着碗大吃的傭兵，眉心或者喉頭中箭，一聲不吭就倒在地上。
“隱蔽，注意隱蔽！”頭領尖利的聲音不見慌亂。李維倒在胖廚子的身上，看見頭領揮動着手中的長鞭，狠狠的劈開shè向他的箭頭。其他人也算得上反應迅，一時間紛紛伏在地上，或者就近翻到貨物堆后，避開直接打擊。
“金鳶花……”頭領看到箭雨開始變得稀疏，站直了身體，抽出腰間的長劍，高高舉起。這時，太陽正好從他的身後躍起，他的身影顯得如此高大，手中的長劍反shè着耀眼的光芒。
營地里其他人也紛紛躍起，一手揮動長劍，一手用不大的臂盾遮住正面要害，他們口中整齊的呼應着：“戰鬥！”
這是什麼戰鬥呼號，倒像排演好的話劇！
胖子在地上瑟瑟抖，李維的耳朵夠靈，聽到他雙手捂着的嘴裏含的是：“廚神在上，我還活着……”
傭兵們在頭領的帶領下沖向樹林，只留下死去的和不能動的在營地中。
不會是什麼調虎離山吧！李維的心裏居然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小心的抬起頭，環顧四周。
帳篷那邊依然寂靜無聲，不過帳篷外的地面上，卻多了兩個彪悍的漢子，他們手中擎着的巨盾足有一米五高，一米寬，就像一塊門板，上面還稀疏的插着幾支長箭，右手中握着的是比頭領的長劍更長、更大、也顯得更為鋒利的長劍，威風凜凜，不容侵犯。
僅僅兩個人，就護住了一大片地方。
這兩名漢子顯然比頭領給人的壓力更大，顯露出來的塊頭和肌肉都更具有侵略xìng、爆炸xìng。從李維的角度看，盾牌后的漢子也不過穿着一具半身鎧，卻完全是用金屬鑄成的，給人一種鐵血硬朗的感覺。
注意到李維的目光，其中一名大漢嘴角一咧，露出一個不知是笑還是什麼的表情，然後又繼續望着叢林的方向。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一會兒，出擊的傭兵們就回來了，自然是一無所獲。
盤點一番，除了4名傭兵當場死亡，7名傭兵輕傷，再加上庇古被撞倒時扭到腰以外，傭兵團沒有其他損失，貨物完好無損，駝獸甚至都沒受到驚嚇。
“該死的蠻子，就知道搞偷襲這一套。”
“去他的，老子的早飯沒了……”
“金吉爾劍術那麼好，還想着加入遠征軍建功立業呢，居然是第一個死的……”
“可憐的老波普，本來這次任務回家就準備退休的，那老寡婦知道估計要哭死了……”
人群中多的是憤怒和不平，而並沒有太多的痛苦和悲傷。既然選擇了做傭兵，就跟傭兵之神簽訂了死亡協議，每個人都是跟死亡在賽跑，今天是他和她，明天也許就是自己。
這場風波並沒有帶來太大的波動，傷者做好急救，跟其他人一起收拾營地。很快，所有人就做好了拔營的準備。
在樹林邊上，傭兵們挖出四個墓穴，舉行了簡單的葬禮。頭領帶領着所有人在死去傭兵的墓前低低的禱告着。
“每個人的歸宿都是死亡，願傭兵之神接引他們的靈魂！”
一個接一個，傭兵們在每個墓上撒上一捧土。庇古帶着李維，也神情肅穆的上前默哀撒土。
那些貴客們在一旁進行觀禮。李維這才有機會看到他們的真面目。
貴客一共有九人，有一名貴婦，用細紗遮着面，窈窕的身材和半露的面龐還是顯現出迷人的風采。還有一個跟李維差不多年歲的男孩，再加上兩名侍女。另有有一名老者，穿着黑sè的長袍，手中握着一根短杖，長長的鬍鬚已經花白，臉上帶着威嚴。貴婦和其他人，包括傭兵團的所有人，見到他都畢恭畢敬的行禮，想來是什麼大人物。
戰鬥中出現的壯漢還有三名同伴，也是跟他一樣，穿着金屬的半身鎧，顯示出比傭兵團更強大的武力。他們圍在貴客的四周，看起來保護老者的成分更多，貴婦和孩子只是順帶。
死去的傭兵空出來好幾匹駝獸，李維也分到了一匹騎乘。他騎在駝獸上，腰上的繩索依然將他連接在庇古的腰間。
沒有馬鞍和馬鐙的輔助，李維只能緊緊的用腿夾住身下的龐然大物，身子幾乎伏在臭氣熏天的駝獸背上。
庇古和李維處在隊伍靠後的位置，跟隨前面的隊伍晃晃悠悠的走着。胖廚子顯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路上不怎麼說話。看着他一路魂不守舍的樣子，李維懷疑他如果這會兒吃東西的話會不會直接喂到鼻孔里。
出快一個小時以後，廚子才清醒過來。他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從自己駝獸屁股上的其中一個碩大的行囊中翻出一個東西，遞給李維。
“小子，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的這個破玩意還給你。”
李維小心的接過來，半伏着，端詳起手中的物事。
這是一把劍，跟其他人的劍形狀一模一樣，平實的劍鞘上沒有任何的修飾。只不過劍鞘似乎有點緊。
“這是我的劍？”他在心裏默想着，難道這是安科納女士留給我的所謂禮物？這胖子怎麼會捨得把落在手裏的東西吐出來，看樣子不像他的xìng格啊。
隊伍正好停了下來，李維也乘機坐直身體，試探着伸手拔出劍。
“嗆啷……”一泓清冽的劍光噴薄而出，似馬嘶，又似龍吟。
這個聲音瞬間吸引了隊伍里所有人的目光，李維有點驚慌，庇古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充滿了驚訝和懷疑。他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符合年齡的驚慌，也打消了其他人對他妖異表現的懷疑。
難道有什麼問題？不由自主的，李維把劍送回了劍鞘。
有個聲音止不住驚訝冒出來，解答了少年的疑惑：“諸神在上！他，他，他居然把那把劍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