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何為正何為邪
一直在大殿之中閉眼傾聽,不言不語的馮長老,聽到厲蒼天的詢問,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知道剿滅一個區區黑虎幫,多一個長老少一個長老,根本無足輕重,這是在和他,以及一直中立的勢力要一個態度了。
馮長老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略帶憐憫惋惜地看了厲蒼天一眼,華山劍宗內部勢同水火,已經到了不得不求他的地步了嗎...從叛出華山派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
曾經他多次勸阻師兄,以大局為重,忍一時之氣不要做出自毀長城的決定,然而於事無補,華山派最終還是分裂了,由風光無限的一流門派,變成了兩個舉步維艱的二流門派。
見大局已定,他從此心灰意冷,隨師兄離開華山後,就此對劍宗的事務不聞不問。從無到有的過程,重新建立起宗門談何容易?
他眼睜睜的看着天資過人的師兄,在殫精竭慮的操勞中,短短數年的時光便迅速蒼老,最後撒手人寰。
當時劍宗內部勢力複雜,縱使傳位給根正苗紅的厲蒼天,可這爛攤子讓這個年輕人接手,又能維持多久呢?
厲蒼天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和其他幾名老人的碌碌無為,任由上一代掌門活活累死,任由其他后加入的勢力越來越大。
其實如今的劍宗已經名存實亡了,交給其他派系掌管又如何呢?罷了...
思索了許久,馮長老和厲蒼天對視了一眼后,冷冷地掃視了大殿中的所有人,蒼老佝僂的軀體慢慢挺直,彷彿枯木逢春般再度煥發出生機。
驚人的氣勢帶着衝天劍意的威壓,僅僅一個眼神便讓人由衷地感到忌憚和恐懼,他輕輕的開口道:“既然是掌門所託,門派上下何人敢不從?”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清晰的傳進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耳朵里,讓在場所有的長老神態都發生了變化。
厲蒼天神色複雜的看了馮長老一眼,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眼神,這一句認可他等了半生之久,不自覺地眼眶中蒙上了水霧,察覺到失態的他匆忙轉過身去。
背對着眾人甩袖揮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三日後如期行動。”
退出大殿後,馬武鳴等人一臉不忿的和王長老抱怨道:“師父,你為何要護着那個挑大糞的臭小子,劍宗上下這麼多弟子,無人不以我們這一派系的弟子馬首是瞻,唯有他敢挑釁我們,今日多好的機會,讓掌門除掉他多好。”
心事重重的王長老皺起了眉,不耐煩的訓斥道:“他煽動起其他弟子和你們做對了嗎?”
“沒有。”
“那你為何總是揪住他不放呢?你們和他針鋒相對的好處是什麼?贏了,門派內少了個挑糞的,輸了,淪為劍宗內的笑柄,若實在忍不了,就找機會直接暗中殺了他,別整日相爭徒惹人恥笑。”
“可師父不是說劍宗外強中乾,爭取到所有弟子中的話語權就好,不可對其他派系的弟子痛下殺手嗎?”
“既然知道你還問?”王長老冷哼一聲拂袖離去,自己門下的弟子練武的天賦都不錯,可為何腦子和眼界都如此膚淺,順風順水的生活,到底是難以鑄造人才。
另一邊,回到住所的林凡,同樣一臉不忿地跪在鄭飛宇面前,聽着他破口大罵。
“弟子當時沒想那麼多,就隨口接了一句。什麼邪教,掌門整日閉門不出,他是從哪得到的消息,都不調查核實一下,就要去滅了對方嗎?師父,你們這些長老為何不勸勸掌門,難道劍宗上下都沒有一個明事理的人嗎?”
“你!”
鄭飛宇被林凡氣的說不出話來,緩了半晌將氣息調勻后,坐到了座位上,讓林凡起身坐到他身邊,端起茶壺倒上了兩杯茶,推給林凡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淺飲了一口,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看得出來,這李逍遙是真的不懂,似乎自己在教他功夫之前,應該先教他如何做人,先教他懂得人情世故。
“逍遙啊,前些日子為師讓你出去歷練,不曾想過你回來的這麼快。為師不是缺錢,而是希望你能平心靜氣的去江湖上,去人世間走上一遭,身無分文地去碰碰壁,去了解一下世間疾苦,見識一下三教九流的爾虞我詐,以此磨練一下心性。”
“你太單純,性子又衝動,功夫越高將來若是遇上了麻煩,只怕會出大問題,走火入魔都是輕的。”
聽着鄭飛宇諄諄教誨,林凡漸漸也放平了心態,這番話他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在逍遙谷的時候,那糟老頭子一直不肯教自己高深的功夫,直到自己差點死在杭州后,才改變了主意。
從杭州回逍遙谷后,閉關的時候,師父說過類似的話,少年英雄會上,那老僧也說過差不多的話,難不成自己真的有什麼問題。
不清楚林凡心中所想的鄭飛宇,繼續說道:“但是你不到半年就拿着錢回來了,為師也沒想太多,畢竟你還年輕,以後也還有機會。”
“師父你不缺錢,不還是收了我那二百兩嗎?另外我和卓大龍回來時,你那解脫的表情,分明也是再在盼着我們回來吧,免得你親自動手去打掃廁所。”林凡白了鄭飛宇一眼,嘴上掛着冷笑,不屑的揭穿道。
“閉嘴!你他娘的哪來那麼多話。”鄭飛宇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惱羞成怒地呵斥道。
收斂了一下心情,鄭飛宇恢復了道貌岸然的表情,繼續耐心教導道:“其實在大殿之中,掌門已經把問題說的很清楚了,我們這些長老並不是是非不分,而是都聽明白了掌門的言為之意,只有你和傻子一樣什麼都不懂。”
“掌門說了什麼?不就是說黑虎幫廣開武館,祭拜什麼黑虎老祖,這就成了邪教了?”林凡一臉懵懂地反問道。
“並不是,主要是他們開設的武館和廟堂,搶了我們很多生意,僅上個月我們劍宗的香火錢就少了一半。百姓遇到治安問題不再尋求我們庇護幫忙,而是轉而找上了費用更少的黑虎幫,長此以往的話,我們將來很難再招收新弟子,更收不上那高昂的學費了,所以我們必須要滅了他們。”
林凡聞言大驚失色,義憤填膺的質問道:“師父,我們這麼做和黑社會有什麼區別?”
“黑什麼會?”
“就是強盜的意思。”林凡冷靜下來后,解釋道。
鄭飛宇冷笑一聲道:“當然不一樣,你說的那黑什麼會,那叫稱霸一方魚肉百姓,我們這叫武林正統替天行道。這,就叫話語權!”
“呵。”林凡輕蔑的一笑,陰陽怪氣的說道:“那要是其他幫派也用這一套對付我們,那該怎麼辦?”
鄭飛宇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們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為我們有能力滅了他們,其他幫派也是一樣,你的觀點能不能被大眾所接受,並不在於你說的有沒有道理,而是在於你的拳頭夠不夠硬,這,就叫暴力執行權!現在你懂了嗎?”
“弟子不懂,我們是名門正派,是武林大俠,雖然我一直不懂俠究竟是什麼,雖然曾經有人和我說過,藐視朝廷目無法紀,這就是俠。可在弟子心中,大俠難道不應該是仗劍江湖,懲惡揚善,為國為民嗎?”林凡一臉迷茫地喃喃自語道。
“你說的那種大俠並不是沒有。”鄭飛宇嘆了口氣。
“但完全沒有那麼玄乎,每一個熱血的年輕人,誰又沒做過你這種大俠夢呢?可等肆意妄為快意恩仇之後,隨着歲月的洗禮,終究是要回歸生活,回到現實的。畢竟大家都是正常人,總不能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你說的那種憂國憂民的大俠,在當今武林之中,簡直就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鄭飛宇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潤了潤乾澀的喉嚨,繼續說道:“至於你說掌門整日閉門不出,那是因為權利越大責任也就越大,派內之所以推選他成為掌門,除了一些傳承的因素,更多的是因為他讓大家都有錢賺。要是如今的掌門,拿着劍宗的銀子,跑出去行俠仗義,都不用仇家出手,劍宗的長老和弟子,會第一個衝上去剁了他,真是想想都覺得恐怖...”
“啊這...”林凡有些語塞,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鄭飛宇說的話,和他腦海中的認知,產生了劇烈的衝突。
“你就慶幸吧,如今朝廷因為多年前的一場浩劫,已經不再過問江湖事了。”鄭飛宇撇了撇嘴道:“曾經先帝剛復辟夏朝的時候,定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罪名和律法。在那個年頭,連匕首都算是什麼管制刀具,那些自稱懲惡揚善的,基本都按打架鬥毆尋釁滋事的罪名關進了大牢。至於那些自稱劫富濟貧的,直接套上綁架勒索,搶劫殺人的罪名,不多廢話就地問斬。經過了那武林至暗的年代,你覺得你口中的大俠,還能剩下多少呢?剩下的都是不正常的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