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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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夜色寥落,干德殿內一片燈燭輝煌。可這樣的光彩溢目,越發襯出殿中詭異的安靜,仿若比孤夜更寂寥。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胸口微微起伏,顯然余怒未消。殿下,侍奉的宮女太監跪着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

許久后,皇帝又問了一遍:「清河侯真把明華公主帶進宮了?」

跪在龍椅邊不遠的領事太監惴惴往前膝行了兩步,頭埋得極低,聲音顫唞:「是、是真的。」

暴怒過後的皇帝反而平靜下來,沉默著,沒說話。

滿宮都知道那個亡國公主是他想要的女人,春獵前若不是看她滿臉疹子實在掃興,早就要了她。可清河侯,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將人帶出了宮去,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如今,更是又招搖地將人帶回來。

這算什麼?故意打他的臉嗎?

可是,他有什麼辦法?敢罰齊曕嗎?不,他罵都不敢罵他。不僅不能罵,一會兒還要笑眯眯地問他那女人伺候得他滿不滿意。

他這皇帝,做的有夠窩囊的。

悶悶聲音從地上傳來,領事太監小聲提醒:「陛下,清河侯還有一會兒就到了。」

皇帝的目光慢慢收聚,揮揮手,讓人將地上的碎瓷片趕緊收拾了。

齊曕在干德殿見皇帝的時候,姜嬈在成嶺園等他。

「你在這兒做什麼?」夷安認出人,快步上前,語氣不善,「你不會……是在等哪家府上的公子吧?」

成嶺園的位置臨近干德殿,又因為地勢的原因,恰好能遠遠看見進宮來往曲春園去參宴的人。

很快,來人通報清河侯到了,殿內所有人立時緊張起來,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例外。

因為要見皇帝,姜嬈和齊曕進宮早了半個時辰,她既是在等齊曕,也是在等韋泉思。不過,她也只是一試,並不確定韋泉思今日會不會來。就算來了,身邊還跟着鳴嬋和抱秋,要見他也還要費一番工夫。

她撞見的卻不是姜嬈,而是端靜長公主。

就在姜嬈等人的時候,夷安也往成嶺園來了。她是想第一時間見到孟辭舟。

夷安走了不遠,就撞見成嶺園已經先有人等候。

除了齊曕,他沒得選。

當年,齊曕扶持他登基的時候,他很是受寵若驚,一度以為齊曕是有心匡扶正統,可後來才明白,齊曕看中的不過是他年紀小,母親康妃亦無家世依仗,容易拿捏。

夷安精心打扮了一番。自姜嬈逃脫出宮后,她身邊侍女莫名其妙失蹤,這數月來她一直為此心煩。這幾日,宮外的事總算有了好消息,今日又能見到孟辭舟,她簡直歡喜若狂。

皇帝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笑,先寒暄了一句:「難得清河侯也有看得上的女子,那明華公主伺候的可讓清河侯滿意?」

端靜長公主為先帝第十女,與受寵的夷安恰恰相反,其母德嬪早已過世,在宮中一向卑微。此刻,端靜察覺夷安話語中的試探和敵意,當即明了她在懷疑什麼,立馬否認:「皇姐,我、我不是在等哪家公子……」

齊曕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神色難掩煩躁:「陛下召臣過來,就只為了問這個?」

一番算計后,皇帝面上又恢復了平靜,絲毫看不出剛剛的大發雷霆。

如今朝中最為勢大的兩派,清河侯一派是新起之秀,老派的建威將軍孟崇游一派,偏偏又和九王段恆更為親近。

至少現在沒得選。

皇帝鬆了口氣,好像他的皇位又坐穩了幾分,至於齊曕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嘲弄笑意,他緊張之餘倒忽略了。

齊曕進殿,步子慢悠悠的:「參見陛下。」他嘴上這麼說,挺直的脊背卻不曾彎過一寸。

皇帝的身子往前傾了傾,神色有些卑微:「玄光門手眼通天,神通廣大,清河侯可否派人去一趟,解決那些細作?」齊曕掀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慢悠悠道:「自然願為陛下效力。」

皇帝臉上堆著的笑僵了僵,片刻后才又如常道:「是有正事。近來邊關戰事不斷,好不容易鬧起時疫,扭轉了戰局,可前兩日朕得到消息,漳國竟有細作潛入了臨兗府,涇河省怕是要不太平。清河侯也知道,臨兗府是戰備重地,萬一生了亂子,恐要影響大局。」

「那你在等誰?」夷安不信她的話,審視着她,非要問個明白才肯罷休。

夷安的身量本就高些,矮一截的端靜明明心裏沒鬼,被這樣居高臨下地盯着,心底還是不由生出一股懼意。她生怕被夷安誤會她在這裏等的是孟辭舟,只好實話實說:「皇姐……我是在等清、清河侯……」

「誰?」夷安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倒不覺得端靜有膽子敢拿清河侯做遮掩,當即毫不掩飾地嗤笑了一聲:「你喜歡齊曕?一個奸臣邪佞?」

端靜霎時間紅了臉,連忙低下頭去,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點了一下頭。

對於弱者來說,仰慕強者是一種天生的本能,她不否認齊曕是個大奸臣,可是她不在乎。尤其在他摘了那駭人的面具、露出治癒恢復的仙人貌時,安梁城中,為之心動的人何止她一個。

端靜不知道齊曕提前半個時辰入了宮,亦不知他帶着姜嬈一起。夷安的出現打斷了她的等待,夷安要等孟辭舟,她不敢在這裏礙眼,只能離開。

回望成嶺園,端靜有些羨慕夷安的膽大,或許是說出了潛藏心底秘密的緣故,她對今晚的宮宴,漸漸浮現出一絲期待。

只是,聽說清河侯從宮中帶走的那個亡國公主美貌無雙,端靜低頭審視了自己片刻,有些沮喪。她只能在心裏自我安慰道,也許,所謂的上殷第一美人,只是傳言誇大其詞罷了。

然而,等到了宴上,端靜傻眼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

清河侯參加宮宴,身邊帶着個嬌嬌美人,眾目睽睽之下,這目無禮法的奸佞竟將美人抱在膝上。

美人嬌嗔:「侯爺,酒涼。」

齊曕掐著美人細軟腰肢:「嬈嬈真是嬌氣。」說罷,抿盡杯中酒,含了片刻后渡給懷中人,旁若無人。

嬈嬈……端靜絞緊了帕子。

六月暑熱,那美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紫綃藕絲褶紋裙,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坐在齊曕膝上,在莊重肅穆的宮宴上,如同突兀闖進了一幅嚴整磅礴的畫,她是畫里唯一活色生香的嬌麗,媚眼如絲,攝人心魄宛如勾魂的狐妖。

四座皆驚。

夷安驟然起身,瞪眼指著姜嬈:「你……你是那個亡國公主?你還、還活着?!」

姜嬈倚在齊曕胸口,輕飄飄地看了夷安一眼,纖纖玉指撫上男人喉結:「侯爺,她好凶,嬈嬈害怕。」

吻了吻美人指尖,齊曕語調陰鷙:「那就……割了她的舌頭。嬈嬈可滿意?」

震驚之下的夷安猝然一愣,下意識就反駁:「你敢!?」

宴上忽而寂靜下來,先前對齊曕姜嬈暗戳戳的窺探和議論盡皆停止,駭異的目光調轉矛頭,齊刷刷投向夷安。

齊曕捉著姜嬈的手,從唇邊慢慢放下,抬眼看向夷安。

桃花眼中氤著溫和的笑,看向夷安的一瞬,齊曕勾著的笑意更深,夾雜着一抹譏諷。

——他有多久沒聽過這麼可笑的問題了?

端坐上首的皇帝聞言,看向齊曕。他和夷安這個傲慢的皇姐沒什麼太深的親情,此刻合該是個看客,可偏偏瞧著齊曕嘲諷的笑意,他心底竟莫名有些忐忑。

他初登大寶之時,朝中並不安穩,而齊曕獨斷專行,大權獨攬,惹了許多人不滿。

有許多人問過齊曕「你怎麼敢」,然後,他們都死了,死在齊曕的鐵血手腕下。

血就灑在金鑾殿上,在他眼前血濺三尺。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夷安對上齊曕冰冷的目光,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剛剛做了什麼。寒由心生,她退後半步,腳踝磕在椅子上,竟讓她身子一個激靈。

「我……我又沒說什麼,憑什麼割我的舌頭……」夷安的氣息有些顫唞,支撐她發出聲音的念頭不過是「齊曕不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公然殘害皇室血脈」。

皇帝掃了眾人一圈,覺得自己還是要打個圓場:「哈哈……」他乾笑兩聲,「清河侯只是說笑。」

齊曕涼涼瞥了皇帝一眼,皇帝頓覺自己不該多嘴。

姜嬈仰頭望着齊曕緊緻的下頷,面上平靜,心下也有些拿不準。

——齊曕真敢割了夷安長公主的舌頭?還是只是嚇唬嚇唬她?

思忖的時候,齊曕將她抱坐起來,他垂目,清冽的目光專註地看着她,沉聲:「割了她的舌頭,嬈嬈可滿意?」

姜嬈眨了眨眼,轉瞬有了一個更為荒唐大膽的念頭:「夷安長公主身份尊貴,侯爺莫要用這樣殘忍的法子折辱於她。」

齊曕狹長的桃花眼微眯,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鴉羽似的長睫輕覆,眸中一片晦暗不明,半晌,他啟聲,語調森寒:「那就,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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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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