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溫致禮&佘雨(4)

第112章 溫致禮&佘雨(4)

佘雨大二將要結束時,母親從老家發來電報,說父親的病情更重了。

手術沒能挽回他的健康,也不能阻擋死亡的腳步。

她放學后跑去郵政局往家附近的小賣部打電話,焦急地等待許久,終於等來母親,忙問醫生是怎麼說的。

母親說:「下過病危通知書了,情況不太樂觀,他整個人暈乎乎的,有時還會昏迷。」

她的聲音里全是憂愁,「畢竟是腦子裏面長東西,那裏破個洞都能死人,更何況長在裏面。」

佘雨沉默許久,低聲說:「我還得一陣才考試,爸爸他……」

「哦,這個你不用擔心的。」母親意會到她話里的意思,忙安慰道,「醫生說他應該還可以挺一段時間的,你安心念書,放假了再回來,你是學生,主要是學習,家裏的事不用操心,考砸掛科了,你爸爸要不高興的。」

佘雨哦了聲,又沉默下來。

電話費很貴,也不敢多聊,匆匆就掛了電話,然後心不在焉地往學校里走。

接下來一直到期末考試,她的狀態都很沉默,每天都安安靜靜的埋頭學習,話也變少了,黃寧寧她們還以為她是因為溫致禮走了才這樣,還試圖寬慰她。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因為溫學長?」她一頭霧水地看着幾位室友。

劉紅梅摟着她肩膀,理所當然地道:「你是沒說,但我們看出來了呀,溫學長走了以後,你整個人都變得沉默了,每天都不開心的樣子,不是因為他是因為什麼?」

「你聽姐們兒一句勸,天下好草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隔壁國防大學的,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帥氣高大,絕對比溫學長只好不差!」

黃寧寧從小就對軍人有好感,立刻感興趣地看了過去,問是真的嗎?

眼看話題就要被她們帶跑偏,不澄清就要被坐實了,佘雨連忙出聲否認道:「當然不是了,我是因為期末考試!」

眾人一靜,期、期末考試?

「對啊,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考試了,你們難道書都背完了?」佘雨笑眯眯地問道。

幾個姑娘被她這麼一提醒,頓時驚得花容失色,連忙坐回自己的書桌前,沙沙的翻書聲隨即在宿舍里響起。

期末考試有驚無險地結束,剛考完,佘雨就要連夜坐火車回去,這時黃寧寧她們才知道,佘雨的父親罹患腦瘤,已經病得相當嚴重。

她們面面相覷,這時才相信,前段時間佘雨的失常,確實不是因為溫學長。

佘雨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在第二天下午回到家,這是一座和寧城不太一樣的城市,沒有那麼多高樓,也沒有那麼發達的商業,但街上也可以聽到音像店裏傳出的鄧麗君甜美的歌聲,紅裙子的姑娘燙着新潮的爆炸頭裊裊而過。

她放下行李后,騎着家裏的自行車,輕車熟路地去了人民醫院。

「媽,媽,我回來了。」

她按照母親之前給的地址,進了病房,一面喊着母親,一面着急地去看躺在病床上的父親。

母親張麗正低頭給丈夫兌溫開水,聞聲回頭去看,露出驚喜的表情來,「怎麼現在就回來了,考完試了?」

佘雨點點頭,問道:「爸爸怎麼樣?」

「吃了葯,剛睡着。」張麗笑着拉女兒在身邊坐下,仔細詢問起她在學校的生活,一再打探她有沒有遇到有好感的男孩子。

自從大女兒腦子發熱跟那個梁彥跑了以後,她就更加着緊小女兒,生怕她也像她大姐那樣被人騙了去。

佘雨腦海里閃過溫致禮的臉,笑着搖搖頭,「沒有呀,我每天要上課,做功課,還要去實驗室幫忙,哪裏有這閑心。」

張麗鬆口氣,「沒有就好,還是等畢業以後,我找人給你介紹個知道根底的,不要像你姐姐那樣……」

她嘆了口氣,想起大女兒,不免掉淚:「你們爸爸都這樣了,她也不願意回來看一眼,就算當初……現在不也……家人之間哪有隔夜仇,她怎麼就那麼狠心,以前我怎麼沒發現。」

佘雨連忙安慰起母親來,好不容易勸得她不哭了,回頭一看,父親佘華醒了。

父女倆說了幾句話,他精神不好,說話聲音低語速慢,沒一會兒就對妻子道:「針水快要完了……你去幫我叫一下護士……呼——我今天有點想吃粥……」

張麗忙應了聲,轉身就去找護士。

看她出了病房,佘華收回目光,長出口氣。

佘雨關切地問道:「爸爸,你覺得怎麼樣,要不還是繼續休息吧,我給你念報紙?」

佘華搖搖頭,抬手拍拍女兒幫他掖被子的手,低聲道:「你媽媽說得不對,你姐姐不是記仇的人,她是我的女兒我直到,她是蠢笨了點,但不是記仇的人。」

佘雨微微愣了一下,以為父親是不想她怨恨姐姐才這麼說的,於是嗯了聲,「我知道的。」

佘華又搖搖頭,問她是否記得佘雲在容城的地址,佘雨點點頭,雖然不知道那些信是否送到了佘雲手裏,但確實沒有被退回來。

「那就好,你替我去一趟容城,去看看你姐姐。」佘華道。

佘雨又是一愣,「讓我去容城?可是您的身體……」

「放心吧,我還能撐一段時間。」佘華說著目光一沉,「去替我看看她,小雨,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並不像妻子想的那麼簡單,總覺得大女兒至今沒有隻言片語,不單單是因為私奔的事和家裏斷絕來往那麼簡單。

她可以不和父母來往,那她的小妹妹呢?

小雨當初並沒有反對她和梁彥在一起,也說過每一封信她都沒有回復,信中也提到過他的病,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大女兒心軟善良,就算不回來見一面,也不至於連封信都沒有吧?

因為父親的態度,佘雨也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連忙點頭答應下來,第二天就收拾了行李,踏上去容城的火車。

這是一座全然陌生的繁華都市,到處人來人往,她站在火車站的出口,看着前面熙攘的人群,有些懷疑自己真的能找到姐姐嗎?

按照以前寄信的地址找去,發現是一座工廠,她向門口的保安打聽是否有一個叫佘雲的人:「女的,二十五歲左右,瓜子臉……對了對了,我有她照片兒,你看看!」

她從口袋裏找出帶來的佘雲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佘雲十六七歲,梳着兩條麻花辮,青春明媚,嬌憨可人。

保安看了搖搖頭,篤定地道:「沒有,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在我們廠,我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大小夥子肯定追得特起勁,這都廠花了。」

佘雨頓時失望不已,她搞不懂,既然佘雲不在這裏,那這個地址她是怎麼拿到的?為什麼她寄來的信都沒有被退回去過?

剛想到這裏,保安又咦了聲,「不過……你說的這個名字,我好像有點印象,主要是這個姓我很少遇到。」

聞言佘雨的眼睛一亮,立刻追問道:「是嗎?那你是在哪裏聽說過,還有印象嗎?」

「好像是……」保安正要開口,卻又立刻停了起來,警覺地看着她,問道,「你這個小姑娘是她什麼人啊?你找她有什麼事?」

佘雨覺得對方應該是真的知道佘雲在哪兒,於是如實相告:「她是我姐姐,前年離開家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了,我爸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放心不下她,讓我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說到最後,她失落憂愁地垂下眼,滿臉難過,「叔叔,如果你知道關於她的下落,就告訴我吧?」

年輕的女孩子看上去人畜無害,滿臉涉世未深的單純,保安也是有孩子的人,見她這樣不禁心軟。

他說道:「我是從我們廠的老闆娘那聽來的,有天聽到她跟人打電話,說佘雲病了在住院她要照顧,就不去喝茶了……但是、但是我不能保證我聽到的那個名字一定就是你姐姐的啊。」

廠子的老闆娘?佘雨點點頭,又趕緊問:「你們廠的老闆是不是姓梁?是不是叫梁彥?」

保安面露驚訝,「……你怎麼知道?哦,這個廠啊,是梁總和梁太太開的,梁彥是他們的兒子,我們叫小梁總的,不過也快了,等梁總退休,小梁總自然就是梁總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佘雨登時高興得無以復加,連聲道:「就是她,就是她,我姐姐是嫁給梁彥的!」

保安頓時更加驚訝了,「啊?你是小梁總的小姨子啊?」

就這樣,佘雨從保安那裏打聽到了梁家住在海棠園,本來想直接去找姐姐,又覺得自己風塵僕僕灰頭土臉的登門,會讓姐姐沒面子,於是找了個招待所住下,梳洗整齊后,又去街上買了點水果,這才去梁家拜訪。

到的時候梁家人都在,得知她是佘雲的妹妹,梁先生和梁太太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阿雲的妹妹啊?還在讀書吧,這也暑假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就來了?」梁太太笑着問了句,看似和藹,但佘雨卻覺得話並不中聽。

難道她以為自己是來打秋風的?她在心裏哼笑一聲,應道:「爸爸病了,放心不下姐姐,讓我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說著她轉頭看看四周,不見佘雲的身影,不由得一愣,「我姐姐呢?怎麼不見她?」

難道真的病了?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梁太太目光微閃,說道:「她在房裏休息,已經讓你姐夫去叫她了。」

頓了頓又嘆口氣,露出擔憂心疼的表情,「她沒了孩子,整天都鬱鬱寡歡,看了叫人心裏難受,待會兒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唉,你來了也好,多陪陪她吧。」

佘雨一愣,失聲道:「……沒了孩子?」

梁太太嘆口氣,彷彿不願多談此事,她又看一眼梁先生,見他端着茶杯不說話,臉上沒什麼表情。

沒一會兒,樓梯上傳來動靜,她轉頭看去,先是見到有過一面之緣的梁彥,然後是被他扶着的姐姐。

幾年未見,佘雨只看了姐姐一眼,就不由得臉色大變。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佘雲有一張還有點嬰兒肥的瓜子臉,明眸善睞,妙目多情,氣色極好,可她現在見到的人,真的是她姐姐嗎?

瓜子臉已經瘦削得顴骨都要凸出來了,身材瘦弱伶仃,身上的長裙鬆鬆垮垮,似乎並不合身。她的眼中毫無光彩,神色麻木平靜,只在觸碰到她的視線時瞳孔猛然一縮。

「……小、小雨?」

她頓了頓,問道:「你怎麼突然來了?」

語氣並不太好,似乎是對妹妹的突然出現有所不滿,佘雨愣了一下,囁嚅道:「我、我來看你……你都好幾年沒回家了,家裏擔心……」

「我很好,不用你們擔心。」佘雲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佘雨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眼前的佘雲讓她感到陌生和擔憂,以前姐姐不是這樣的,她想着,心裏浮現出父親說過的話,一陣心驚膽戰。

這時梁太太出聲打圓場了,「阿雲吶,你妹妹遠道而來看你一趟也不容易,總歸是她有心了,你不要說她嘛。父母和子女呢,是沒有隔夜仇的,雖然以前你不懂事,可是現在已經好了,等你身體好了,有時間,也該回家看看。」

佘雲抿了抿嘴唇,被梁彥扶着坐下,佘雨愣愣地看着他們夫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覺得姐姐似乎有些緊張。

梁太太又說:「你妹妹來了可以開導開導你,我們就放心了,要是可以,就留她多住幾天,也好陪陪你,我知道你這次受委屈了,我們也很難過,不過終究是沒有緣分,你想開點。」

她長篇大論,說的都是寬慰的話,梁彥也附和着說是,「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阿雲,別難過了好不好?」

他摟着佘雲的肩膀,姿態親昵地吻了吻她的臉頰,彷彿刻意地在向佘雨展示他們的親密無間。

畢竟是曾經朝夕相處的姐妹,佘雨很快就發現姐姐的態度有些奇怪,她低眉順眼地應了聲:「知道了媽,讓你們擔心了。」

她的聲音很恭敬,讓佘雨有種不真實的魔幻感,姐姐在家時,對父母都沒有這麼恭謹過。

梁彥攬着佘雲的肩膀,笑着問佘雨怎麼找到海棠園的,佘雨說,是打聽來的,至於怎麼打聽來的,被她含糊了過去。

梁家人似乎也不大在意,又問了她幾個在哪裏讀書讀什麼專業之類無關緊要的問題,佘雲忽然道:「爸,媽,阿彥,我累了,想去休息。」

說話時看了眼佘雨,梁太太會意,笑道:「既然這樣,小雨陪你姐姐上樓去吧,你也休息休息。」

佘雨還沒答應,就見姐姐看向了自己,目光閃爍間神色緊繃,似緊張,又像急迫,她的臉仍然是沒有表情的,但又好像有許多表情。

佘雨心裏一動,忙應了聲好,向梁太太道謝后又對梁彥說了聲打擾,這才伸手去接佘雲。

梁彥鬆開手,笑着說了句:「阿雲,你可要跟小姨子多說幾句我的好話,不然到時候我陪你回娘家,又要像以前那樣被岳父打出來了。」

他語氣輕鬆,像是說的玩笑話,可是佘雨卻忽然覺得,被子裏扶着的姐姐渾身都僵硬了。

佘雲沉默一瞬,柔聲應道:「怎麼會,爸爸當時只是情急,下次不會的了。」

說完就往樓梯方向慢慢走去,佘雨連忙去穩她。

扶住佘雲的那一剎,佘雨心裏突然難過起來,姐姐怎麼變得這麼瘦了,手腕那麼細,手肘上的骨頭硌得她手心又熱又疼,她從來沒有見過姐姐這麼消瘦的時候。

以前姐姐中學時鬧着要減肥,三天兩頭就不吃飯,也沒見能瘦成這樣過,梁家沒給飯吃嗎?

佘雨心裏湧起許多疑惑,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姐姐,卻心知此時不是提問的好時機,只好咬緊嘴唇死死忍着。

上了二樓,進了佘雲的房間,她低聲說了句:「小雨,關門吧,關好點,不要讓風進來,我現在受不得風的。」

佘雨愣了愣,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但她回過神還是哦了聲,去把門關了,甚至還把鎖放了下來。

門鎖落下時發出咔噠的一聲,緊接着,她聽見一聲啜泣在耳邊響起,她猛地回頭,就見佘雲已經淚流滿面,伸手要和她擁抱。

「小雨,小雨,你怎麼才來,我好想你啊嗚嗚嗚。」

佘雲壓抑地哭了起來,聲音呢喃着道,全然不似方才的漠不關心。

佘雨既覺得錯愕,又覺得鬆了口氣,這才是她想像中的姐妹多年後重逢的場景。

「姐,姐你別哭,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她連忙抱着佘雲,拍拍她的背,說道,「其實我們都很想你的,我們給你寫信,你從來都沒有回過,高考之後暑假的時候,我寫信問你能不能來看你,你沒回,媽說你在婆家住着我來不方便,就算了,後來爸爸查出腦瘤,我給你寫信,希望你回家看看他,你也沒回,現在爸爸已經……」

她心裏未嘗沒有埋怨,話里就帶出了幾分。

佘雲愣了愣,隨即着急地問道:「信?什麼信?你什麼時候寫的,我怎麼一次都沒收到過?」

佘雨也急起來,「就是當時……你走之後,我們報警找到你,你給了個地址,我就寫信到了那裏,今天找過去才知道,那是梁家的廠子。」

地址只有街道和門牌號,沒寫廠子的名字,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那是個工廠的地址。

佘雲這時才想起來,不由得羞愧,「是當初……我怕爸媽來抓我回去,才故意留的地址……」

「……你!」佘雨震驚,氣不打一處來,「你真是氣死我了!那信呢?難道他們都沒有轉交給你?」

佘雲搖搖頭,她確實沒有沒有收到過信,姐妹倆互相對照之下,覺得信可能還在工廠的傳達室里無人認領,因為如果每次都有人幫忙轉交給梁彥的話,不可能他們對佘雲的名字幾乎毫無印象。

可是為什麼他們不轉交?佘雨奇怪地問道:「梁家……或者說姐夫,沒有提醒他們看到有你的信就拿給他嗎?」

不應該啊,夫妻之間……而且梁彥沒理由這麼做啊……

佘雨疑惑地看着姐姐,看見佘雲的臉上浮現出悲哀的晦色,她嘴角翕動着,像是要說什麼,可是最後卻說了句:「小雨,你明天就回去吧,替我向爸媽道歉,就說我知道錯了,可是……」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顫聲說道:「可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能……下輩子……」

「姐!」

佘雨聽到這裏,下意識覺得不好,連忙打斷了她的聲音,平復了一下呼吸才道:「什麼下輩子,人生那麼長,等你身體好了,自己回去跟他們道歉吧。」

佘雲抬起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之間溢出來,佘雨嘆口氣,剛想安慰,就看見她滑落的袖口裏,皮膚上似乎有淤青。

她猛地頓住,發現了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

容城夏天這麼炎熱,為什麼姐姐還穿着長袖?就算梁家有空調,也不至於這麼冷吧?僅僅是因為小產後身體虛弱嗎?

她定了定神,耐心地安慰起佘雲來,等她不哭了,才小心地問起她小產的事。

「什麼時候的事,醫生有沒有說為什麼會這樣?是孩子發育不好,還是你的身體不好?或者是別的問題?」

佘雲沉默半晌,回答道:「差不多兩個月了,是我沒保護好他。」

她神色間有懊悔,佘雨留意觀察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後悔什麼。

半晌,她低聲問道:「姐,他對你好嗎?」

佘雨渾身一顫,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問題,臉孔頓時煞白。她咬着嘴唇,許久沒應答。

佘雨已經從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頓時氣得站起來,「不行,我要去找他問清楚,當初表現得那麼愛你,還非得把你勾得從家裏跑出來,你為了他連爸媽都不要了,他怎麼能那麼對你?!」

她說著就要開門出去找梁彥算賬,卻被佘雲一把抱住了腰。

佘雲哀求地道:「小雨,小雨……你別去,姐求求你,別去好不好,別去……」

佘雨被她一抱,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她扭過頭,看見姐姐滿臉的淚。

她忽然覺得,也許父親的猜測是對的。

她追問佘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佘雲只是哭,一個勁地哭,哭完了就抓住她的手,讓她明天就回家去。

「你一定要回去,不要留在這裏,如果你被他們盯上,就會……」

就會怎麼樣?她沒說。佘雨追問了兩次,她哭得更厲害了。

佘雨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姐姐變成這樣,還有她的流產,都另有隱情。

好不容易將她哄睡了以後,佘雨小心地掀開她的衣袖看了眼,看到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像摔的,又不像。

她按捺住心驚下樓,梁太太和梁彥都在,梁太太正說到什麼儘快把它處理了別留下把柄之類的,見她下來,立刻就不說了。

她笑着問道:「小雨怎麼不休息啊?」

佘雨不動聲色地笑笑,彷彿沒聽到她方才說了什麼,「姐姐睡著了,我也先回去,明天再來看她。」

梁太太面露擔憂,問道:「你姐姐沒事吧?」

佘雨探究的目光從母子倆臉上劃過,微微一閃,「說起爸爸的病,她哭得厲害,又自責沒有保護好寶寶。」

說著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試探道:「姐姐在家的時候,身體很好的,怎麼會流產啊?姐夫,你們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醫生怎麼說的?」

她剛問完,就見梁太太臉上露出一抹不自在來,她又看向梁彥。

梁彥面色如常,那抹可惜之色格外真實,他說:「是阿雲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才沒了的。」

佘雨眼睛眨了一下,追問道:「摔跤?怎麼摔的?在家摔的,還是在外頭摔的?是地上有水,還是有果皮,還是被人撞的?」

她的目光清澈真誠,透着對姐姐的擔憂,梁彥直視着她看了一瞬,眼睛微眯,嘆口氣遺憾道:「在外面吃飯,不小心被個小孩子撞了一下,你放心,我們已經找過那孩子的家長,他們已經賠償了,只是這孩子……唉,沒緣分,可惜了。」

一句輕飄飄的沒緣分和可惜,佘雨心裏一動。

她也嘆口氣,道:「難怪,我剛才看到姐姐手上有淤青,看來真的摔得很厲害啊,怎麼會有這麼不懂事的孩子,當家長的真是失職。」

因為不知她這話有心還是無意,梁太太母子倆都沒接,只維持着臉上的那抹遺憾。

佘雨還看到梁太太忍不住瞪了眼梁彥,埋怨似的。

她看了眼手錶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招待所了。」

梁太太聞言連忙挽留她住在家裏,佘雨推辭了一次,她大概也是客氣客氣,沒有再說。

佘雨從梁家大門出來,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心頭沉甸甸的壓着塊大石。

梁太太這對母子,怕是真的把她當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來糊弄了,要怎麼摔,才會摔得胳膊上都是淤青?

而且是只有淤青,兩個月都沒好的淤青。

明擺着梁家母子和佘雲,之前有一方是在說謊。她得想個法子,將這件事搞清楚。

其實很簡單的,詐一下,再逼一把姐姐就可以了。

佘雨打定主意,快步往小區外面走去,快到門口時,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學妹?佘學妹,佘雨?」

聲音很熟悉,她腳步一頓,連忙扭頭看過去,見到果然是溫致禮。

他開着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剛從外面回來,停靠在樹下路邊,搖下車窗,正驚訝地往她這邊看。

下午的斜陽打在車身上,反射出一道道明亮的光芒,佘雨看到他整齊的衣服袖口裏露出的手錶,覺得他好像和在學校時見到的已經完全判若兩人,多了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氣質。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學長,你家也住這裏?」

「也?」溫致禮微微一愣,笑了起來,示意她,「上車說話,外面天氣熱。」

車裏開了空調,佘雨剛坐進去,就感覺到一陣涼風襲來。

溫致禮將車窗搖上去,問道:「你怎麼在這兒?放暑假了來玩?」

她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我姐姐住這裏。」

溫致禮又一愣,「你姐姐住這裏?哪家的?」

他還記得佘雨跟他說過,她姐姐的婚事並沒有得到父母的許可,是自己跟着男方走了的。

沒想到竟然是在容城,還是在海棠園。

海棠園這裏住着的人都有頭有臉,哪家的太太或者兒媳婦是跟人私奔來的?

他覺得不至於,但佘雨卻給了他一個讓他表情變得更加吃驚的答案:「我姐夫家姓梁,姐夫叫梁彥。」

「小梁先生?你是說你姐姐是小梁太太?」溫致禮頓時失聲驚呼,幸好關上了車窗。

佘雨見他這麼驚訝,心裏一動,忙問道:「溫學長,你是知道梁家的事,對么?」

溫致禮神情一頓,露出躊躇的神色來。

佘雨見狀立刻道:「學長,學長,你要是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吧!你不知道,我姐姐現在病得很厲害,都快不成人樣了,她還讓我明天就趕緊回去,說怕他們盯上我,我覺得她有危險!」

她說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爸爸病得很嚴重了,還強撐着,就是想知道我姐姐過得好不好,可是她現在這樣,我真怕……我就這一個姐姐,如果她有危險,我沒有及時發現,沒能救她,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說完眼淚嘩一下就掉了下來,一半是為了向溫致禮裝可憐,另一半也是真的擔憂佘雲的處境,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好好好,我告訴你就是了,你別哭,千萬別哭。」溫致禮一時間手忙腳亂起來,連忙給她找紙。

又從車後座拿過大哥大,撥通家裏的電話,「媽,我今天不回去吃飯了……哎,遇到了大學的校友,我們去外面聚聚……好好好,你讓人給我留個門。」

佘雨聽着他給他母親打電話,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手裏的大哥大。

這可是稀罕物,等閑家庭不會有,還有這輛小汽車,看來話劇社裏傳言溫學長家有錢有勢是真的。

也對,不這樣的話,怎麼可能會幫得上陸教授的忙。

溫致禮掛斷電話,點頭把車又開出了小區,直接將佘雨帶到了一家很安靜的西餐廳。

佘雨倒不是第一次吃西餐,只是吃得少,有些不習慣。

她要了份跟溫致禮一樣的套餐,迫不及待地問起梁家的事。

溫致禮給她倒了杯水,然後道:「我對你姐姐的了解,都來自於別人傳來傳去的隻言片語,因為,她嫁到梁家兩三年,我見到她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不滿,而我家就在梁家隔壁,我經常見到梁先生梁太太和小梁先生。」

佘雨聞言一愣,心裏一緊,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溫致禮接着道:「在大家的傳言裏,小梁太太是個有福氣但又承受不住的人,她嫁給了容城上流圈裏大部分適齡女性都想要嫁的優質男人,公婆和氣,待她如同親女,但是,她先後懷孕三次都保不住胎,一直沒能為梁家誕下一兒半女,身體又不好,只能在家靜養,連社交場上的人情交際都做不到。」

「甚至……她幾次傳出了病重的消息,大家都以為小梁太太快死了。」

「但儘管如此,梁太太對外人說起時,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不滿,只有心疼,小梁先生更是愛重她,外出工作到了晚上,不管多遠多忙,都一定要回家陪她。」

「所有人都羨慕她的好命,但所有人也都說她沒福氣。」

佘雨聽到這裏,瞳孔驟然一縮,不對!這與今天梁家幾人給她的感覺完全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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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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