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晚上十一點。
舒似洗漱完坐到了梳妝枱前,睡眠面膜塗了一半,轉頭看向床上看書的邊紹。
“你之前說的那話還算不算數了?”
邊紹把目光從書中抬起來看着她,“什麼話啊?”
舒似抿抿嘴:“就是那什麼……我貌美如花你賺錢養家唄。”
邊紹低低地笑了一聲,把手裏的書合上,認真地看着她。
“你願意讓我養嗎?”
舒似啞巴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清清嗓子說:“還是算了,我還是有點存款的。”
邊紹頗有興緻地問:“有多少?”
舒似瓮里瓮氣地答:“三十個。”
“這麼多?”他眉一挑,狀作驚訝。
舒似一看他嘴角抿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揶揄她。
於是她恨恨剜他一眼,“你有錢,你有錢。”說完轉頭塗臉,再沒理他。
“生氣了?”
“呵呵。”
“我錯了,似似。”
“呵呵!”
直到上床躺下,舒似還是那副氣登登的模樣,拿着一個後腦勺對着他。
邊紹彎着嘴角,拿拇指頂頂眉心,長臂一伸,把人攬到懷裏,唇湊在她耳邊柔聲道:“還沒消氣?”
舒似別過頭丟了他一個白眼,又把頭轉了回去,語氣冷颼颼的:“沒有,我哪裏敢生你的氣。”
邊紹忍着笑,把她的腦袋掰回來,啄了啄她的唇,“我錯了。”
舒似冷哼一聲。
他又親親她,“我的都是你的,所以你比我有錢。”
舒似瞬間氣消,又拉不下臉來,推了推他:“別親了,你好煩。”
“那你別生氣了嗯?”
“你好……”
他毫無預兆地吻住她,吞下她剩下的話。
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睛帶着笑意,彷彿一個漩渦般,一點一點地把她吸了進去。
舒似眼睫毛輕顫,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輕掐着她的下巴,逐漸加深這個吻。
舒似感受着他輕柔地碰觸着她的唇,慢慢深碾。
空氣一點點被抽走,她身上的力氣也被卸下。
她整個人都軟了,鼻間聞到的全是他身上清苦的古龍水味兒,
耳邊聽到的喘息,短促低悶,不知是誰的。
在她神智混沌的時候,他鬆開她,用溫柔低啞的聲音問她——
“要不要搬到我那兒跟我一起一起住?”
舒似被他吻得暈頭轉向,聲音都帶了點顫音:“嗯?”
“要不要搬到我那兒跟我一起住?”
舒似望着他的眼睛,呼吸來回幾次,略微緩過來了一些,眼神也清明了。
她想了想,點頭說好。
反正關係都到這了,也沒必要扭捏。
她現在這房子每個月的租金兩千一,她存款本來就不多,一旦結束夜場的工作,她供這房子就略微吃力了。
能省點是點,她和邊紹關係都到這了,也沒必要扭捏矯情。
*
舒似要是決定下來一件事情,行動力十分迅速。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給房東打了電話。
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人還算好相處,再加上舒似在她這兒住了將近三年,也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對舒似還算印象不錯。
聽她說要退租也沒跟她扯皮,只說舒似沒有提前跟她打招呼,自己臨時沒辦法找到續租的租客,要從押金里扣一千塊。
舒似直接應好,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
不搬家不知道,這會兒收拾起東西才覺得要命,整個屋子被她翻得亂七八糟。
她坐在地上點了根煙,給邊紹打了個電話。
響了兩聲,邊紹接起來。
“喂,怎麼了?”
“我在收拾,但是我發現東西好多。”
邊紹愣了一下,好笑道:“不用這麼著急的,等我下班回來幫你收拾?”
舒似環視一圈,吐了口煙霧,略帶憂愁地說道:“就算你回來,我們也搬不完。”
邊紹輕輕地笑了一聲,“傢具什麼的就不要了。”
舒似有點肉疼,“這些都是我自己置辦的呢。”
他語重心長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舒似頭一回覺得這人身上終於露出了那麼一點財大氣粗的味道來了。
“那行吧。”
“我晚點就回來,你等我。”
舒似嗯了聲,把電話掛了。
一根煙抽完,她又吭哧吭哧地開始收拾。
何佳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般滿地狼藉的畫面。
她瞪圓了眼睛:“我靠,你這幹啥?搬家?”
舒似嗯了一聲。
“搬哪兒啊?”
“邊紹那兒。”
“……”何佳站在玄關無言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把舒似先前帶到她家的行李袋放在一旁地上,脫了鞋艱難地避過路障走到沙發邊坐下。
客廳里打着27度的制熱空調,幾個大紙箱歪七扭八地放着,舒似蹲在中間熱得滿頭大汗。
她回頭看着坐在沙發上跟個大爺似的何佳,“能不能搭把手?”
何佳挑挑眉,兩手往沙發靠上一搭,“我就說來給你送個行李的。”
“再說了,客人來了連杯水都喝不上,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自己去冰箱裏拿。”舒似低頭把一雙鞋子放進鞋盒再碼進收納紙箱裏。
“算了,還不渴。”
舒似沒搭茬,她站起來去了卧室,懷裏又抱了幾個鞋盒出來,放到箱子裏,細細思索了會兒,又進去了。
何佳就那麼看着她來回來回地忙碌,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這回是真好了?”
舒似正在收拾面膜的手停頓了一下,聲音輕柔地嗯了一聲。
何佳立馬感覺胳膊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舒似像想起什麼,突然回過頭看着她,“對了何佳,我不幹了。”
何佳靜了兩三秒,說:“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手裏還有點錢,看看能不能開個什麼店之類的,錢不夠的話隨便找個事情做做就是了。”
何佳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不要太天真了,普通的工作……你適應不了的。”
“我知道啊。”舒似語氣很輕鬆。
“慢慢來嘛,也總不能一直做這個,現在年紀上來了身體也吃不消,喝醉了好幾天都緩不過來。”
“你真是……傻了幾年好不容易清醒了,現在又開始犯傻了?”何佳扶額。
“傻就傻了,傻人有傻福么。”舒似輕聲說完,把面膜箱子放進紙箱,垂下頭沉思一會兒,扭過頭朝她莞爾一笑,“我的福氣在前面等我呢。”
她說話時,臉上的笑容是那樣靈動而輕盈,甚至把她原本薄淡的眉眼都映得柔軟幾分。
何佳看着她,一時竟有幾分失神。
她是見過舒似這樣笑過的。
那是多久之前?
好像是四五年前吧,何佳記不太清了。
那會兒她剛從小場子跳槽到朗悅,手裏小妹資源不多,但她還是極慧眼識珠地把舒似給拉到自己組裏了。
舒似第一天上班,下班之後在小姐房等着她。
她走進去時,舒似對着手裏十幾張紅色的紙票,就是這樣笑的。
那時候何佳就在想——
小姑娘啊,就是年輕,天真的要命。
對生活充滿希望,對愛情充滿幻想。
愚蠢。
後來,她便再沒有見過舒似臉上出現過那種笑容。
她變得麻木而淡漠,虛偽的面具在臉上添了一層又一層。
她不年輕了,也不愚蠢了,於是也變得……同其他下海的姑娘再沒有不同。
她的那些天真和希冀,終於在時間洪流里一點點的流失了。
是戚濟南毀了這個姑娘,他辜負她的愛意,讓她的期待落空。
哪怕他對舒似能有一點點的好過,她都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這就是何佳為什麼那樣厭惡戚濟南的理由。
他毀滅的不僅是一個女孩的感情,而是碾碎了一個女孩本該平凡卻安穩的人生。
何佳說不出此刻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
她看着舒似,既覺得悵然,又有點欣慰。
她依舊不看好舒似的這段感情,因為她太早就看清楚了社會的現實。
它是一個階級劃分鮮明的金字塔。
邊紹是好沒錯。
可他始終站在塔尖頂端的人,而她們這種人,只能匍匐在塔的最低處。
現實明晃晃地擺在眼前,但她終歸還是希望舒似好。
試試就試試吧,不就是上岸嗎?
別再下海最好了,再不行不也還有她罩着呢。
舒似挑挑揀揀,一上午轉瞬就過。
十一點多的時候,何佳打算走。
舒似想着中午邊紹還要回來,打算留她一起吃飯。
“今個兒不行,我有飯局,回頭再吃。”
何佳擺擺手就走了。
等邊紹回來時,舒似差不多收拾好了。
一切精簡再精簡后,其實東西也不是很多,只裝了五個大紙箱和兩小紙箱。
舒似看着那半人高的紙箱,估摸着放沃爾沃後備箱是夠嗆。
她和邊紹商量了會兒,先是打電話給搬家公司預約上門,又給手機里一個清潔阿姨打了個電話,讓她來打掃一下。
臨走前,舒似站在門口玄關處靜靜環視了一圈——
這套房子承載了她四年多來日日夜夜的記憶。
細細想起來,卻沒有什麼好值得珍藏。
那些日子對她而言,大部分都是慘淡乏味的。
舒似把門房鑰匙輕輕擱在鞋柜上,轉身關上大門。
*
日子像流水一樣潺潺流動。
舒似搬到邊紹那之後,完美適應了同居生活。
她神奇地發現她的睡眠質量好了許多。其實主要是累的,每天沾枕頭幾乎就睡。
也不知道是歸功於邊紹……還是邊紹。
但她的陰間作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過來的。
大部分時候,她一覺醒來時幾乎都是快近中午。
邊紹上班去了,偌大個家裏就她一個人。
每天都沒事兒做,為了打發時間舒似只好把家裏打掃過來打掃過去。
周三那天,她起床洗漱吃完飯之後,照例開始扮演清潔阿姨的角色,剛把主卧的窗帘給拆下來,床頭柜上的手機就響了兩聲。
她走過去解鎖看了一眼,顧恩的頭像出現在最近聯繫人里——
[阿舒在嗎?]
自從顧恩搬出去之後,她們就很少聯繫了。
最近一次還是在上回在朗悅看到魏騫帶了別的女人喝酒的那會兒。
舒似點進去回復道:[怎麼了?]
對方正在輸入幾分鐘,氣泡出來:[我懷孕了……]
[……恭喜。]
舒似回復完,盯着那行字瞅了一會兒,陷入沉默。
怎麼的最近懷孕變潮流了是吧?一個二個都趕時髦來這套?
但顧恩的孩子可以要,何佳的孩子卻不能要。
算算時間也一個多月了,這孩子再不打就太傷身體了。
舒似仔細想想自從搬家之後,她很久沒見何佳了。
之前她還在上班時,何佳還會發消息督促她上班。再加上孩子的事情,何佳自己都焦頭爛額,哪有心情約她一起玩兒。
再加上現在倆人生活完全找不到接觸點,聯繫便淡了一點。
她從微信最佳聯繫人里找到何佳的頭像,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頭倒是很快接起來,舒似看了一眼時間,問:“在睡覺?”
“沒呢,早就起來了。”何佳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也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怎麼了?”舒似問。
何佳說:“明天有沒有時間?”
“無業游民你說閑不閑?”
舒似歪着頭用肩膀夾着手機,抱起窗帘走到陽台上,手機放在洗衣台上開了擴音,蹲下身一點點把窗帘布塞進洗衣機。
“哦也對,那你明早過來陪我去人民醫院打個孩子,我兩天葯吃完了,明天第三天了。”何佳語氣十分平淡。
聞言,舒似手裏塞窗帘的動作一頓,沒作聲。
陽台晾衣桿上的衣服被風吹得飄來盪去,衣架之間撞擊出吱吱的聲音。
何佳的聲音融在其中,又近又遠:“沒空我就自己去了。”
“知道了。”舒似低頭把窗帘全部塞進去,關上洗衣機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