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至死不敢亡。
方才在鳳輦之上,易鳳棲便瞧清楚了周鶴潛,這天底下就找不出能比他還好看的人。
現在湊緊了一些,能仔細瞧了才發覺他何止好看那麼簡單就能描繪的?
生的劍眉星眸不說,一雙茶色的眼瞳似點綴星辰瀚海,唇瓣不點而微朱,宛如雲霞高舉,清姿月韻,丰神俊朗。
更何況他如今滿眼皆放在易鳳棲身上,眼神之中悄然無聲夾雜纏綿,更讓人難以招架。
易鳳棲多看兩眼,不着痕迹朝他揚眉稍,示意他趕快進行下一個流程。
周鶴潛從深思之中回過神來,側頭遞給禮部尚書一個眼神。
又是一段極長的賀詞,直到禮部尚書說完話,表示二人可共食麵食,飲合巹酒。
易鳳棲不愛吃餃子,周鶴潛命人準備的是餛飩。
他坐在易鳳棲身邊聲音壓低,「是你喜歡吃的餡料。」
易鳳棲捏他的手心,無聲道,「聞都聞出來了。」
她今天就吃了兩口點心,都快餓死了。
他低低笑了出來,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終於在這個時候鬆了松。
現在場合又不宜多吃,二人各吃了一個餛飩便停下來,舉杯將合巹酒喝下。
按照往常,現在就該讓易鳳棲接受百官朝拜,皇帝皇后請宴百官,然後是洞房。
不過現在易鳳棲要與周鶴潛一同前去祭拜太廟與社稷,然後前往紫金殿接受百官朝拜與周鶴潛登基一事合二為一,所以他們現在得換上皇帝皇后的冕服,前去祭拜。
這繁重的冕服來回換也需要小半個時辰。好在周圍人手多,一起服侍二人將冕服換上。
周鶴潛拉着易鳳棲的手,和她一起上了龍輦。
兩人剛才一直沒說幾句話,如今上了輦架,周鶴潛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往她身邊坐了坐。
「兩件國事合併於一起舉辦總是有些忙碌。」他如今夙願成真,反而對即將登基之事看得淡了一些。
於周鶴潛來說,這個皇位終究比不過易鳳棲來得重要。
「你非要兩件事放在一起,怪誰?」
周鶴潛老實將易鳳棲的譴責接下,「怪我怪我。」
他從袖口拿出一包點心,悄悄放在她手中,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你沒今天沒吃多少東西,到紫金殿還有些時間,你快吃。」
易鳳棲接過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儀仗,「不太好吧?」
現在可是去登基的路上。
她偷吃怎麼都說不過去。
周鶴潛不以為意,抬手用寬大袖袍幫她遮住前方視線,「現在可以了。」
易鳳棲:「……」
她也不扭捏,快速將點心拆開,火速吃了兩個,又捏了一塊,遞到他嘴邊。
「快吃。」
周鶴潛唇畔嗪着笑,也飛快將點心咬進口中。
年輕的帝王帝后在登基的路上,做賊似的將一包點心給吃完了。
途中,易鳳棲還欲蓋彌彰地拍了拍他身上不慎掉的渣渣。
周鶴潛輕咳一聲,抓住她的手,面上一派冷靜自持。
今日自然沒有前太子登基時的動亂,一切按照禮制進行。
周鶴潛冊封,將金冊金寶交於易鳳棲,又誥百官,易隨為皇子,年歲弱冠追加王爵之位。
周鶴潛自然想直接封易隨為太子,不過易隨現在暫且還不知道他是否有這個意願做皇帝,所以暫且按下不表。
這一番忙碌下來,時辰已經到了晚上。
易鳳棲從來沒這麼累過,坐在如今的皇后,不對,應該說是皇帝的寢宮昭陽殿,周圍的宮女侍女幫她將頭上將近十幾斤重的鳳冠取下來,還想再幫他換衣服,被易鳳棲連忙制止。
「不用脫,我自己來就行。」
「是。」
易鳳棲走進內殿,將繁複皇后冕服脫下來,換上一身輕便的紅色對襟短衫和瀾裙。
「娘娘要先洗漱嗎?」尚宮溫聲問道。
易鳳棲看了她一眼,說道,「將熱水備好就行,我自己來。」
「是。」
一眾宮女由尚宮領着魚貫而進,將東西放在一旁,然後又離開,將門關上。
踏入熱水之中,易鳳棲才覺得渾身的勞累全部都被釋放了出來。
結婚不容易,這皇上皇后結婚更不容易。
周鶴潛打發了眾多朝臣,這才回到昭陽殿。
彼時易鳳棲已經洗漱完了,宮殿中地龍燒得暖和,就算穿春裝也不會冷。
周鶴潛看着她洗凈妝容後面容素白,頭髮半濕,搭在身後,一身紅色衣裙,格外惹眼。
周鶴潛不自覺走過去,問道,「你在等我?」
「不是。」易鳳棲淡定搖頭,唇角上翹,「我在等吃的。」
「那我和你一起吃,剛才只吃了兩口,也有些餓。」
周鶴潛在她身邊坐下,易鳳棲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
「喝醉了?」
「沒有,我只喝了兩杯。」周鶴潛眼眸水亮,看着她。
今日洞房花燭之夜,他怎麼可能喝醉?
「那就好。」易鳳棲聲音之中有些意味深長。
周鶴潛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跳加速,忽然覺得有些口渴,頭也有些暈。
奇怪,他明明沒有喝那麼多,怎麼會醉?
沒多久尚食便命人將膳食給送了過來。
滿滿一桌子,色相俱佳。
易鳳棲與周鶴潛也是餓了,沒有多說話,很快就將晚飯給吃完了。
周鶴潛去洗漱,再出來時,殿內的人都已經全部退了出去,只有易鳳棲一個人坐在燭燈下,翻閱着什麼。
她會喜歡讀書?
周鶴潛是半點都不信的,他走過去想看清楚易鳳棲看的是什麼。
就瞧見桌上放着的東西,是膽大細緻的圖冊。
周鶴潛立刻抬手按在那圖冊之上,「你怎麼……」
將他的手扯開,易鳳棲老神在在道,「這畫工不錯。」
不僅各種姿勢都有,而且還在旁邊細緻地寫了要做成這種姿勢的過程。
「咱們不是說好了一起研究?」易鳳棲揚眉問他。
周鶴潛耳根泛紅,將圖冊合上,聲音微啞,「去裏頭。」
瞧他這般模樣,易鳳棲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彎下腰。
「在這兒不行?」
驟然聞到她身上那股清冽幽香,周鶴潛喉嚨滾動,垂眸看了看這睡榻。
他將人從睡榻上抱起來,低聲說道,「日後自然可以在這兒試試。」
「新婚之夜,還是規矩些。」
周鶴潛看了一眼那圖冊,順便將它也拿上。
易鳳棲手還搭在他脖子上,感受到他不算小的力量,道,「原以為你忙這幾日,都沒力氣了。」
「抱你的力氣還是有的。」他穩穩往帷帳之內走去。
易鳳棲忽然想到了什麼,問,「歲歲呢?」
周鶴潛頓了一下,道,「他在側殿,有青雲照看着,我回來時問過,他已經睡下了。」
易鳳棲這才點點頭。
周鶴潛將她放在床上,一隻腿跪在床上,小聲說道,「今晚是你我的洞房夜,你怎麼還提歲歲?」
易鳳棲從裏頭品出了幾分酸意,她不禁好笑,「那也是你兒子。」
「那也不成。」周鶴潛抿着唇,耳根泛紅,一隻手放在圖冊上,「你剛才都看到哪兒了?」
「不如你隨便翻上一頁?」
依言,周鶴潛將圖冊翻開,畫面直擊而來,他眼睛都燙了一下。
要不是場面不對,易鳳棲都想吹個口哨了。
「會嗎?」
周鶴潛咽了一下口水,眼神暴露緊張情緒,「我盡量。」
話音一落,易鳳棲已然扯着他的脖子,仰頭親了上去。
周鶴潛呼吸微重,就聽她含糊不清地說道,「把帘子放下來。」
他胡亂拉着紗帳,薄紅紗帳一層一層落下,將裏頭兩人身影遮得模糊朦朧。
人影綽綽,周鶴潛素的時間太久,一時間找不到門。
他越是這般,越是生澀,額頭汗水流下來,聲音沙啞,「娘子,你莫緊張。」
易鳳棲無奈了,「你這般瞎撞,弄疼我了。」
周鶴潛神經愈發緊繃起來,「對……對不起!」
易鳳棲翻身將他壓在身下,與他低聲細語。
周鶴潛只覺臉熱得厲害,慢慢點了點頭。
半晌后,他難以克制地呻吟了一聲。
易鳳棲笑他,「知道怎麼找門了嗎?」
他哪裏來得及回答她,大腦空白,只陷在浮潮之中難以自拔。
不得不說,周鶴潛年輕氣盛,有些事情總是無師自通,實踐幾次后,便融會貫通。
月上枝梢,滿庭皎潔。
也不知過了多久,昭陽殿內,皇帝才命人上熱水。
等二人洗漱完了再回去時,床榻上已經收拾乾淨整潔。
周鶴潛心滿意足地將易鳳棲抱在懷裏。
「看來孩子不能要這般早了。」他對易鳳棲說道。
「為什麼?」易鳳棲打了一個哈欠,動了一下身體,發現這廝抱她抱得緊,她動都動不了,「你這是想勒死我啊?」
周鶴潛鬆開一些,這才回答,「不說已有歲歲,你我剛剛成婚,晚兩年再要孩子也不遲。」
若是現在再要一個孩子,那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就又要被一個孩子分走。
「而且,我總不能囿娘子在這黃金籠之中,生生折斷鷹翅。」周鶴潛與她低語。
易鳳棲完全沒想過周鶴潛會想到這一層面,她側頭看過去。
外頭紅燭噼啪作響,周鶴潛容顏極盛,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打算做什麼?」
「娘子一身好武藝,頗有帥才之姿。」周鶴潛毫不吝嗇的誇獎,「娘子的羽翼不該折損在皇宮,更該讓整個大燕都明白,大燕的皇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易鳳棲翻了一個身,眼底有些動容,看着他,「你當真這般想?」
「絕無戲言。」周鶴潛認真道,「南下倭寇,邊境有北戎,這些外敵皆對大燕虎視眈眈,我知你在面對北戎時有多麼驍勇。」
「你若是願意,我可以讓你在國都練兵。」
「不怕我把你這大燕給奪走了?」
周鶴潛笑了,眉眼似畫一般讓人稱絕。
「我人都是你的,大燕給你又何妨?」
說到底,若非形勢所迫,周鶴潛並不想當這個皇帝,他心知自己若不做這個皇帝,他日就會變成魚肉任人宰割。
周鶴潛是不得不爭。
他親了親易鳳棲殷紅的唇,低聲說道,「我還記得你當初與我說,等孩子大了,你我二人一同遠離國都,共游天下。」
易鳳棲眼睛閉了閉,聲音罕見的有些感懷,「你記得與我的約定。」
「至死不敢忘。」
易鳳棲抱着他的腰,將頭埋在他懷中,聲音有些悶,「我明白了。」
周鶴潛心臟被填得滿滿當當。
她是他的妻,他知道易鳳棲不適合做一***,易鳳棲是雄鷹,不是燕雀。
一個閑散慣了的人,如果讓她一直待在皇宮之中,早晚有一天會把她逼瘋。
周鶴潛走一步看三步,自不願意讓她因為自己而鬱郁不得志。
如今能和易鳳棲全盤托出,他亦是做好了準備。
屬於他們二人的未來,才剛剛開始而已。
大燕帝傳中有記載。
孝宣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皇帝在位十八年,年號:徽景,孝宣皇帝慈惠愛民,勤政博學,不僅與其皇后一同平定倭寇,且收復北戎,免去邊關侵擾。
孝宣皇帝年幼失母,頗受兄長欺辱,孝宣皇帝忍辱負重,捉女干臣,治旱災,終得孝文皇帝器重,領兵前往邊關抵禦外敵,揭發重臣徐階與太子勾結外敵惡行,於寅卯年攻入國都,朝臣皆伏。
孝宣皇帝一生僅有一位帝后,謚號孝仁德承天意皇后,乃淮南道易氏鳳棲。
孝仁皇后一身武藝高絕,孝宣皇帝力排眾臣不滿,推舉孝仁皇後為青雲將軍,可令百軍。
徽景三年,倭寇來犯,孝仁皇后領兵親征,俘獲千餘名倭寇,詔令眾軍,不可侮辱婦女,不可欺壓百姓,不可強佔良田,不可取百姓分毫。
南境百姓皆感恩孝仁皇后,為首富紳募資蓋鳳棲廟,供奉孝仁皇后。
孝仁皇后與孝宣皇帝生有三子一女。
長子易隨,投身軍伍,不僅繼承孝仁皇后武功,又遺傳孝宣皇帝聰慧,與其弟攜手拓展大燕版圖直至歐洲。
易隨於十六歲與年長一歲縣主施若瑜成婚。
二子乃孝武皇帝周祁,孝武皇帝自小聰慧好學,於政事敏感,五歲時曾親口告知孝宣皇帝,意欲做太子,孝宣皇帝斥其膽大,孝仁皇后卻道,「若成太子,需付諸努力。」
孝武皇帝頗為努力,終得孝宣皇帝認可,加封太子。
幼子周瑾與公主周琅嬛乃雙生兄妹,二人一動一靜,皆喜愛與父母遊山玩水,無意帝位。
有民間傳說,孝宣帝后待兄妹二人前去遊玩,半路將他們甩開,自己過神仙眷侶,周瑾與周琅嬛一醒,只見爹娘書信一封:我與你娘突發奇想,意去登泰山,你們兄妹二人,先去山東,我們在山東碰面。..
兄妹二人皆哭笑不得,卻也不直接去山東,二人繞道前往金陵,過得頗為滋潤。
孝宣皇帝與孝仁皇后一帝一后十八年,退位后仍舊恩愛如初,有傳聞道他們早便認識,孝仁皇后極愛孝宣皇帝容貌,未成親時,便時不時調戲,你來我往,便看對了眼。
這一帝一后的美談不知唱了多久,仍舊為人津津樂道。
周鶴潛與易鳳棲裝若尋常夫妻,雖年過五十,看上去仍舊年輕,宛如三四十的模樣。
易鳳棲一邊拉着周鶴潛往山上走,一邊尋思,「我還是覺得把阿嬛扔給阿衍不大好。」
「他們都已十七歲,你我那個年紀已經開始走南闖北了。」周鶴潛多少有些累,他年紀大了,身材卻沒有走樣,反而因為跟着易鳳棲遊山玩水,身子骨愈發硬朗,沉澱在他身上的氣質多了幾分沉靜泰然,宛如陳釀的酒一般,讓人愈發挪不開眼。
他仍舊如初,低聲向易鳳棲抱怨,「我們一出遠門那兩孩子便跟上來,你我連私人空間都沒有。」
易鳳棲,「……真酸啊。」
周鶴潛唇邊帶笑,「那能怎麼辦,誰讓我是夫憑子貴呢。」
易鳳棲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誰說你是夫憑子貴的?」
周鶴潛看她。
易鳳棲隨意又認真的說了一句,「我就是心悅你。」
看他第一眼,易鳳棲就知道,這人總有一天會是她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