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必為主人所用
邊關地處西北,城池名為隴關,往南是燕雲十城,往東是靈矩關。
周鶴潛自到了邊關以後,逼退了進攻燕雲的北戎,如今正在攻靈矩關。
隴關長久有易家軍鎮守,經常有來自淮南道的商人過來買賣,看上去還算熱鬧。
但因為地理位置原因,進入隴關之後,荒漠便多了起來。
一輛馬車軲軲走在小道上,周圍或多或少地跟了十幾人,看上去就像是哪家的貴公子出行。
「行了十日,終於是快馬加鞭地到隴關了。」車簾被掀起來了一些,一個清雋的少年郎看着漠漠荒野,不禁感嘆,「看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誠不欺我。」
冷風卷着乾燥,吹入馬車,車內另外一個穿着玄色男裝,雌雄莫辯的人手中拿着信件,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外頭,又收回目光,說道,「本就浩渺,隴關外更是一望無際。」
裏頭還坐着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孩兒,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着,聲音清脆奶甜,「娘親,我們到地方了嗎!?」
「快了。」
易鳳棲看着信件,應付了一句。
這信是從淮南道傳來的。
她帶着易隨與易青雲一路趕到了邊關,其他人皆被易鳳棲給扔下了,紹光復等人與易鳳棲失去了聯繫,一直在原地焦急地等待,三日後才啟程硬着頭皮去淮南道。
他們快馬加鞭,半月路程壓短后,不過九日就到了。
易鳳棲得到消息之後,便在路上寫了兩封信去淮南道,讓裴居淮派人手去找她,裝成她失蹤的假象。
如今已有小十五日了,「易鳳棲」的消息也應該傳過去了。
她看完信,將其燒毀,想了想拿着毛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一串字,然後命人將其送往淮南道。
「如果我們在這兒的事情被其他人發現,那可怎麼辦?」易青雲有些猶豫地問。
「我現在叫什麼?」易鳳棲抬頭看他。
「易鳳棲?」
「不。」易鳳棲神秘地擺了擺手指,意味深長道,「我現在叫易青雲。」
易青云:你叫易青雲,那我叫什麼?
他驚疑至極。
「邊關沒有人知道易鳳棲長什麼樣,我既來了,自然不能用真實身份。」易鳳棲侃侃而談,「如今我才是易青雲,我身邊帶着的這些人,都是「長姐」為我們安排的隨從。」
易青云:「你叫易青雲了,那我呢?」
「你,你就叫雲青吧。」易鳳棲只思考了一秒,果斷的說道。
「長姐!你這也太敷衍了!」
易鳳棲擺擺手,十分愉悅地說道,「就這麼定了。」
易鳳棲拿了假的文牒進入隴關境內,讓易青雲與易隨在客棧休息。
易鳳棲自己坐在另外一間房內,聽着伍長彙報。
「我們抵達邊關五日前,就有人暗中對宸王動手,不過被他身邊的侍衛給擋了回去,兩日前,兩軍對壘之際,王爺被北戎另外一隊人擄走,如今下落不明。」
易鳳棲哪怕心中早有防備,聽到這話時,情緒難免地還是低沉下來。
「少爺我們怎麼救王爺?」
「能怎麼救?」易鳳棲沉着臉,看向伍長,「挑二十個輕功最好的人過來,今天晚上聽我調遣。」
「今晚就動手?」
「先摸摸底。」易鳳棲站起來,說道,「我們不知他被擄去了哪兒,有人知道。」
伍長看着她,有些奇怪。
「你嘗試找霍安,詢問他到底有什麼打算,讓他將營救的計劃撤銷,我來做。」
伍長心中微凌,當即點頭,「屬下明白。」
他從客房裏出去,易鳳棲也跟着出去,叮囑了易青雲兩句,把絕大多數的人留在客棧保護易青雲和易隨,自己則翻身上馬,朝軍營駐紮之地而去。
想要找到知道周鶴潛計劃的人對易鳳棲來說十分簡單。
只要找到素江或者素諳就可以。
周鶴潛已經被抓去了兩日,短時間內兩軍不可能交戰,而這兩天的時間裏,也足夠周鶴潛獲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恐怕素江與素諳早就等得焦頭爛額,想立刻去救人了。
不出易鳳棲所料,素江素諳二人此時此刻就在軍營外不遠處的林子裏吹着冷風,對於到底現在去不去救人而僵持不下。
「主子說過,只要對方沒有說交易,就絕不去救人。」素諳堅決地說道,「我們應當聽從命令,以免壞事。」
「已經過去兩日了,就連內應都說了主子在裏頭的情況不好,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素江皺着眉頭。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現在不能急。」素諳冷靜道,「我打聽過霍將軍那邊的消息,他已經準備了許久,準備開始向北戎談條件了,今晚北戎若是不來,我們就去救人。」
「所以,你們說這麼久,知道周鶴潛他被關在什麼地方?」
一道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了過來。
素江素諳當即警惕了起來,後背汗毛豎起。
「誰!」
只聽一道輕嗖聲。
一個身影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的樹上。
易鳳棲蹲在上面,一身暗色圓領袍子,身上沒有披風,沒有大氅,一副完全不怕凍的模樣,被刻意畫的男性化的面容散漫之中透着不經意,「我說你們在這兒討論了半日,還是沒有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來?」
素江仔細打量對方,忽然瞪大了眼,失聲喊道,「易姑娘!?」
素諳:?
誰?
「這都能認出來?」易鳳棲摸摸自己的臉皮,她又不會易容,只能靠化妝的技術來刻意抹去自己女性的柔和,面上多了些稜角,顯得雌雄莫辯。
素江心中震驚,嘴上卻說道,「您現在的確看不出來是女子,不過是屬下認識您,所以才能瞧出來。」
「哦。」易鳳棲利落從身上跳下來,說道,「別廢話,你們知道周鶴潛被關在哪兒?」
素江滿肚子的疑惑,被她堵在心口說不出來,只能回答,「只知道個大概,呼延犴在北戎不出來,我們有探子瞧見他出沒在拓跋泓的身邊,主子如今應當在北戎。」
易鳳棲聽到這話,點點頭,「我知道了。」
「北戎具體在哪個方位?」
「您要去?」
「不然我來這兒幹什麼?」易鳳棲散漫地回答。
素江又被堵住了,只能複雜的說道,「易姑娘,北戎有將近十萬大軍,密不透風,連個蚊子都進不去,您就算武功再高,那也不可能在荒漠之中進入北戎的軍隊之中啊。」
「我自有辦法。」
易鳳棲一副我不聽的模樣。
素江沒有法子,只能指着一處方位,「那裏駐紮的就是北戎的軍隊。」
「嗯,我知道了。」
易鳳棲看了一眼,然後在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又消失在他們面前,速度之快,就彷彿她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你將北戎所在的地方告訴郡主,這不是讓她去送死嗎?」素諳皺着眉說道。
「她的武功遠在你我之上,就連輕功,我都不敢稱能比得上她毫釐。」素江複雜道,「如果是易姑娘,或許我們今晚就能將主子給救出來。」
易鳳棲可不知道素江對她抱有極大的期待。
如今正在戰時,兩方交戰必定警惕周圍,易鳳棲自然不會傻到直接衝進去,她騎着馬繞了一圈,打探北戎駐紮的軍隊附近。
沒多久,她就把哪兒的防守最嚴密,哪兒的防守比較弱。
緊接着她就發現時常有馬車進進出出,拉了箱子與袋子。
那應該是運送糧草與補給的馬車。
易鳳棲心神一動,將馬給藏了起來。
一輛運送羊肉的馬車從自北戎所在的方向運往軍營之中,北戎的語言與大燕語言不通,馬車的車夫與負責防守的士兵嘰里呱啦講了一通,那些士兵看了看成車的羊肉,眼底露出了滿意與饞意。
「快進去,快進去!」
「好好好!」
車夫諂笑着進入軍營。
易鳳棲藏在車底,手腳並用呈大字,撐着自己的身體,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避人耳目,進入了軍營。
易鳳棲側頭看着周圍的地面,哪個地方人多,哪個地方人少,也被易鳳棲給記住了。
這會兒正是用飯的時候,羊肉被運往伙房,易鳳棲找了個機會,躲入伙房之中,在別人瞧不見的地方,注視着伙房的飯菜被人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端。
周鶴潛是被抓進來的,就算他是大燕的王爺,對方也不可能拿出什麼好的飯菜招待他。
看着他們盤子上放着小碗小碗的粟粥,易鳳棲就知道那些恐怕就是給一些地位比較重要的囚犯吃的。
若是普通囚犯,北戎恐怕早就殺個乾淨,也就只有一些不能殺,卻能凌辱的囚犯才能吃上一口飯。
易鳳棲猜得不錯,她跟上去之後,就看到他們送飯的地方,就是關押囚犯之地。
這裏有重兵把守,易鳳棲進不去,只是躲在外面觀察,並沒有直接進去。
打探一番后,易鳳棲都沒有看到周鶴潛,不過她知道了那個拓跋泓的大營在哪兒。
也不算是白來。
要救不回周鶴潛,她就抓了拓跋泓,以王換王。
易鳳棲這麼想着,順勢躲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帳篷後面。
正準備離開,這不起眼的小帳篷里忽然傳來一陣大燕官話的交談聲。
腳步一停,易鳳棲側耳傾聽。
「你之言倘若是真話,那我必然要為我兄長報仇。」
「你想讓我怎麼做?」
「去大燕國都。」
清冽的男聲潺潺似溪流一般,不疾不徐,卻又有些虛弱,聽上去情況似乎不大好的樣子。
易鳳棲瞳孔微縮。
她找了許久都找不到的人,竟然就這麼不經意間,被她碰到了。
周鶴潛話術極有一套。
呼延犴一直以為呼延律失蹤,是為了躲着大王子。
誰料周鶴潛三番兩次的暗示他知道呼延律在哪,呼延犴終於忍受不住,去詢問了周鶴潛他兄長到底怎麼了。
周鶴潛告知了一半真相,又將另外一部分給隱藏,讓他自己去查。
想來是呼延犴現在知道了自己兄長到底為什麼死,所以才急不可耐的想為呼延律報仇。
周鶴潛面容蒼白,肩甲處剛剛用了解藥,但傷口未癒合,如今再次裂開,鮮血都洇濕了他身上淡薄的衣服。
他平和的看着呼延犴,「此事由你自己定奪,你若是想報仇,只能去國都。」
呼延犴眼底猩紅一片,透着仇恨與狂怒。
他為了幫助拓跋泓擺脫大王子窮追猛打的困境,不惜跑到國都求徐階,可拓跋泓卻將他兄長追殺到了國都,反被徐階給殺了。
他純粹做了冤大頭,幫着自己的殺兄仇人建功立業!
「我呼延犴此次若不殺徐階,妄為人!」
周鶴潛被人押着離開了帳篷。
易鳳棲遠遠的看着他。
這些日子周鶴潛消瘦了不少,他身體本就嬌貴,如今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向來纖細如玉的手,凍得指尖發紅,隱隱有皸裂的跡象。
唯有那一雙眼眸,仍舊澄澈若清茶,清絕得讓人挪不開眼。
易鳳棲心口堵着什麼東西不上不下。
北戎軍營內的人個個人高馬大,看到他之後,哈哈大笑了出來,甚至還有人抬腳打算踢他。
還沒踢到人,他就被不知從哪兒來的石頭砸了膝蓋關節,疼的他嗷嗷直叫。
周鶴潛側頭看了那跳腳哀嚎的人,視線又落在那跳動兩下,滾落到一旁的石子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朝一旁看去。
周圍除了北戎的人之外,再無其他人。.br>
周鶴潛猛然驟跳的心臟,緩慢了下來。
也是。
她如今在國都,怎麼可能會到邊關來。
是他想她想的有些瘋魔了,才會覺得那扔人石子的舉動,像極了她。
周鶴潛渾身都冷的沒有了知覺,可他心口卻滾燙得要命。
易鳳棲。
他真是想極了她。
易鳳棲再次回到隴關時,已經日落西山。
她神情肅穆,腳步也極快的上了樓。
伍長已經回來了,看到易鳳棲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喊了過去。
「少爺,您回來了。」
「北戎內部絕大部分的防守我都已經摸清了。」易鳳棲簡潔明了的說道,「那二十人調過來了嗎?」
伍長聽到易鳳棲的話,更震驚了,他嚴肅道,「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霍叔那邊呢?」
「也已經說過了,霍將軍聽聞您來了,想見您一面。」
「日後有機會會見。」
易鳳棲和伍長去見了那些被挑出來的人,她試了試這些人的武功和輕功,還算尚可,不會拖後腿。
不過對上像她這麼厲害的高手,恐怕就沒有還手的餘地了。
易鳳棲簡單對這些人說道,「今晚子時出發,北戎軍營對着隴關方向的防守最為嚴密,背部則極為鬆散,有好幾處足以滲透。」
「抵達之後,兩人與我一起行動,另外十八人,分成三組,一組在我們得手之後,佯攻正面,第二組將他們的油火在營地周圍點燃,把馬草糧食能燒的都燒了,第三組在外接應,可明白?」
「明白!」
易鳳棲點點頭,視線冷銳,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肅殺寒意,「淮南十六軍,是從攻打北戎戰事上而揚名,如今放下二十年有餘的刀,重新刃指,我唯有一句話問你們。」
「這刀,可還鋒利?」
這些被挑選出來的二十人,個個都是高手,他們聽完了易鳳棲的話后,心尖流淌的血脈彷彿被激活了一般。
是。
淮南十六軍,刻進骨子裏的就是不敗之師。
他們的前輩打得北戎滾回草原,殺不血刃。
如今輪到他們了。
一眾十六軍單膝跪地,拱手齊聲,「必為主人所用。」
冷靜,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