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是你的烽火
林鉞笑着分析說:「雖然演藝圈內給了顧蕭惟很多的讚譽,他也確實有足夠的實力問鼎三十五歲以下青年演員之巔。但你也不需要把顧蕭惟神化。」
洛嶼認真地聽着,他沒想到林導會跟他說起顧蕭惟。
「顧蕭惟不是神廟裏供人瞻仰祝禱的雕像,他只是一個把七情六慾收得很緊的普通人而已。當他進入一個角色,他就會把被克制的感情表達出來。」
「嗯。」洛嶼點了點頭。
「演技也是互相成就的。你越是入戲,越是出眾,你對面的顧蕭惟就能演出更多的人性。」
「謝謝導演。」洛嶼知道林鉞是擔心自己面對顧蕭惟壓力太大,現在才剛開始拍,等到後面兩人的對手戲越來越多,自己會綳不住。
其實演技更老道的顧蕭惟,洛嶼也見識過了。
現在這個還會因為洛嶼靠太近而緊張那麼一下的顧蕭惟,反倒顯得可愛。
此時,顧蕭惟來到了洗手間裏,他擰開了水龍頭,低下頭,在即將把水潑到臉上的那一刻,有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
「別——」
顧蕭惟下意識反手去扣對方,這才發現是自己的化妝師阿岩。
阿岩疼得齜牙咧嘴,「停停!要斷了要斷了!」
顧蕭惟這才放開了他。
「哥,你下場還有戲呢!別那麼著急洗臉!」阿岩仔細觀察顧蕭惟,擔憂地說,「顧哥,你是不是對粉底過敏啊?你臉有點紅……」
「我只是有點熱而已。」
「熱?」
這都深秋了,怎麼會熱呢?
顧蕭惟扯了紙擦了手,逕自走出了洗手間。
路過一個自動販賣機,他破天荒停了下來,刷了一瓶冰可樂,「嗤啦」一聲擰開蓋子仰頭就猛灌了進去。
跟着他的阿岩只看見他的喉嚨不斷地起伏,彷彿他的五臟六肺都在燒,急於滅火。
助理小琴端着顧蕭惟慣用的保溫杯趕了過來,驚訝地看着他灌可樂的樣子。
一瓶可樂灌下去了快三分之二,顧蕭惟才停了下來,然後一直閉着眼睛,像是要把什麼清空出去。
「顧哥……下場戲快要開始了。我給你補補妝吧。」阿岩開口道。
「嗯。」
當阿岩給顧蕭惟補眉粉的時候,他在顧蕭惟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山雨欲來的低沉克制。
遠處,是幾個演員正在聊天,說著巨冷的冷笑話。
洛嶼的胳膊肘就搭在隆哥的肩膀上,「隆哥,你這不好笑,你聽我這個——從前有個人姓鐵,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毛,你說他得的什麼病?」
隆哥問:「不知道啊,什麼病?」
洛嶼笑道:「是老鐵沒毛病!」
隆哥一時半會兒沒聽明白,但站在顧蕭惟旁邊的小琴聽明白了,呵呵傻笑了起來。
洛嶼尋着笑聲,朝着小琴眨了眨眼睛。
那一刻正在補眉鋒的顧蕭惟忽然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阿岩收了眉刷,低聲道:「要不我去跟他們說小點兒聲?」
「不用。」顧蕭惟回答。
等到補好妝,顧蕭惟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隆哥遞煙給洛嶼的畫面。
但是洛嶼沒有接,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說:「答應經紀人了,如果不是拍戲需要,就不抽煙了。」
「小夥子挺克制啊!」
洛嶼並不知道自己抽煙的樣子,像是醉酒之後輕晃的燈影,荒唐與不羈是搖曳的燈芯。
顧蕭惟再度擰開了可樂,把剩下的喝乾。
劇組開始切換下一場戲,算是嚴野的單人solo,為了儘快上位,他在好幾個類似KTV的地方跟着阿嵐大開殺戒,給白穎找回了不少的場子。
道具師正在準備,攝影師也在重新布機位。
洛嶼看了看安排表,自己今天的拍攝已經結束,明天暫時沒有戲份,而後天就是白穎被阿嵐出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被對家捅死,領個盒飯殺青大吉,就能回家了。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洛嶼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他環顧四周,卻沒有找到那視線的來源。
洛嶼乾脆低頭刷手機,時不時跟旁邊的隆哥聊上兩句,他側着臉笑得開懷,每一幕戲拍攝結束,他就能輕而易舉脫離了白穎的皮囊,露出自己最原本也是最真實的樣子來。
這時候洛嶼回過頭來,一抬眼正好對上了顧蕭惟的視線,他彎起唇線,朝着顧蕭惟一笑。
那是一個同行之間禮貌的笑,卻是白穎永遠不可能給予嚴野的笑。
演員各就各位,隨着打板聲響起,阿嵐和嚴野帶着人把幾個道上的小老闆堵在了包廂里。
嚴野嘴裏叼着煙,拎着敲爛的半張椅子,忽然朝着茶几砸了下去,他臉上的表情是野獸出籠的囂張與癲狂,他是長城上的烽火,為了讓某個人看到而煙塵滾滾,欺天弊日。
那幾個小老闆驚叫着往茶几下面躲,被嚴野一個一個拽了出來。
「這位老闆,你少吃一點。看看,都卡住了。」嚴野笑道。
看到這裏,洛嶼不得不說顧蕭惟的台詞功底一流,那種恫嚇、嘲笑和放肆融為一體,成為嚴野做為卧底的保護色。
阿嵐抓着某個小老闆的腦袋哐啷一下砸在了茶几上,然後笑着搭在嚴野的肩膀上說:「老弟,你玩得很瘋嘛?」
嚴野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宛如得勝者巡視被攻掠的城池,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旁觀的洛嶼身上。
一股侵略性毫不掩飾地湧向洛嶼,他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老闆開心就好。」嚴野笑了。
洛嶼差一點忘記呼吸,這一刻顧蕭惟的眼睛裏都是戲——我是你的烽火,只有你能將我點燃。
如同曠野中的灼燒的星斗,嚴野要摧毀這泥濘世界裏所有的規則,然後捧到白穎的面前,任由他重塑出另外的樣子。
這場戲十分流暢地結束了,導演全程沒有喊咔也沒有提點,放手演員自由發揮。
事實是,出來的效果也非常不錯。
洛嶼有種被顧蕭惟的嚴野捕獲的錯覺,他知道顧蕭惟的演技好,卻不知道他的氣場那麼強大。好幾次洛嶼想要回去宿舍,但都被顧蕭惟勾着看完了之後的幾場戲。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放飯的時候了。
洛嶼緊繃著的心弦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他快樂地跟隆哥他們幾個來到了送飯的三輪車前,幫着放飯。
小琴也開心地過來,洛嶼笑着問她:「給你家顧哥領飯嗎?」
小琴點頭道:「嗯嗯!是的呢!跟着林導就是好,盒飯裏面還有炒牛肉片呀!」
隆哥驚訝地說:「怎麼連顧蕭惟也吃盒飯啊?他不應該是開個小灶嗎?」
「哈哈,林導的劇組向來在伙食上不小氣的!沒必要搞特殊。而且開小灶什麼的,說不定還沒吃上飯,下午的戲又開始了。」
小琴一個女孩子,抱着兩盒飯、兩盒菜還有兩碗湯確實有點吃力。
洛嶼剛想說幫她抱過去,就聽見顧蕭惟的聲音響起。
「我來端。」
他的聲音很近,像是回歸了顧蕭惟的狀態,聽起來平靜清冷。
洛嶼的背脊下意識綳了起來,假意跟旁邊的隆哥聊菜色,不敢回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慫,大概是怕被顧蕭惟的氣場鎮住,這樣後天領盒飯的時候不夠壯烈。
很快四周蔓延起了飯菜香。
洛嶼和隆哥以及幾個群演混在一起,盤着腿坐在地上,菜放在面前,手裏端着飯大口吃了起來。
「小琴沒說假話啊,林導劇組的盒飯真豐盛!」洛嶼夾了一大片牛肉塞進嘴裏,「要是頓頓都這樣,拍完戲起碼得胖三、四斤啊!」
洛嶼的話得到其他群演的肯定。
顧蕭惟中午卻吃得不多,他下午還有戲,怕吃飽了犯困,影響狀態。
他抬起眼,越過層層的劇組人員,心裏隱隱知道自己在尋找誰。
那個人正端着一次性的湯碗,豪爽的模樣讓人誤以為他喝的是酒而不是紫菜蛋湯。
吃下一大口飯的洛嶼總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他抬起眼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在忙着吃飯,於是又心安理得地繼續吃飯。
他下午沒有戲份,就在片場看着,偶爾幫道具師和攝影師的忙,甚至還幫忙舉反光板。
沒想到惹得這部劇的女主角謝裳開玩笑提意見說:「快快快,給我換人舉板。洛哥長太帥了,害我只顧着看他不記得自己的台詞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這可是顧哥的老闆啊!親自給您打光您還不滿意呢!」
「別別別,是馬上要領盒飯的老闆!」
洛嶼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到旁邊去觀戲。
今天最後的一場戲,因為林導的一點小發揮,大家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整場景佈局。
顧蕭惟一手揣着口袋,另一手握着劇本正在研讀。
化妝師馬達全開,高效地給他補妝,腰上工具包里一隻小刷子掉落下來。
「我來撿……」
「還是我來吧。」
顧蕭惟毫不在意地彎下腰,半蹲着撿起了那支刷子。
這時候道具組推着一塊隔板路過,化妝師轉身的時候正好撞到了那個隔板。
隔板晃了晃,失去了平衡,朝着還沒站起來的顧蕭惟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