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穎VS嚴野
導演跟幾位演員把前期的走位和角度都商量好之後,打板聲響起,提示這一幕拍攝開始。
這是洛嶼重生之後的第一場戲,是新的,也是彌補無數遺憾的機會。
洛嶼深吸一口氣,握緊的拳頭緩慢鬆開,他告訴自己,從此刻起——我就是白穎。
他從容自若地走進了KTV,手中拎着一隻小匕首。
他並沒有像某些電影裏那樣,故意玩着花樣,只是輕輕拎着,像是捏着一朵沒有重量的小花,危險的氣場透過屏幕傳遞嚮導演和編劇。
還是試鏡時候的「隆哥」、「氣色不錯啊」這兩句台詞,因為有了對手戲的演員和完整的場景,讓洛嶼的台詞更有代入感。
當鏡頭推進,屏幕上顯現出洛嶼的臉,眼角眉梢都帶着玩味的情緒,卻又將那一抹囂張收斂得恰到好處,不會太過。
洛嶼飾演的白穎忽然把匕首抬起,先是用刀背在隆哥的手腕上劃了三分之一,像是在警告隆哥隨時可能沒了手腕,接着刀刃向下,利落地扎向隆哥手背。
那一瞬間,白穎的表情變化迅速,陰鷙與嗜血的癲狂透屏而出,但卻在落刀的瞬間全部回歸到唇上的那抹笑。
「可我睡得不好啊。」
雲淡風輕里透着對隆哥性命的不屑。
又或者是對世間骯髒金權的鄙夷。
原本右手握拳抵着下巴的林鉞忽然眯着眼睛向前傾,就連華編劇也伸長了脖子像是要用眼睛抓住什麼轉瞬即逝的精彩。
周圍觀戲的群演和工作人員一片安靜,他們都為洛嶼的動靜迅速切換而驚詫。
洛嶼不知道的是,顧蕭惟就站在林導的身邊,拉過了一張摺疊椅,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看着屏幕。
「如果以這一幕做為電視劇的開頭,很吸睛。」顧蕭惟說。
林鉞和華星雲這才回過神來。
「小顧來了啊。」華星雲笑道。
顧蕭惟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變化,只是輕聲道:「不能再看一遍嗎?」
林導若有深意地一笑,重放了一遍,「是不是讓你很有表演欲?」
「嗯。」顧蕭惟的眼睛眯了起來,揣摩着洛嶼的每一絲的情緒轉折和遞進。
這時候洛嶼和隆哥商量完了下一幕該怎麼演,然後他和隆哥一起來到導演的身邊想要看看之前那一幕的效果。
剛走到導演的小馬扎前,就發現顧蕭惟也坐在那裏。
他神情冷峻,目光專註,只是當他抬眼和洛嶼對視的時候,很輕地點了點頭,一瞬間他眼底的帶有審視意味的客觀與冷漠收了回去,只留下……溫和的一面。
彷彿寒光即將出鞘,看清楚了來人又小心翼翼地回到鞘中,不想要驚嚇到什麼一樣。
洛嶼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我去補一下妝。」顧蕭惟跟導演說了一聲,就起來了。
位置一空出來,洛嶼和隆哥就湊了上去,彎着腰看。
華編劇笑着說:「演的不錯,如果你們不過來,我們幾個就要研究第二遍、第三遍了。」
這讓洛嶼有點不好意思。
下一幕,就是顧蕭惟飾演的嚴野走進KTV包廂,第一次跟白穎打照面了。
劇本中的白穎和隆哥互相堆着笑,實則各懷鬼胎。
洛嶼飾演的白穎靠着沙發坐着,旁邊是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倚着他的肩膀勸酒,隆哥也跟着起鬨,但白穎連象徵性地抿兩口都懶得,讓隆哥更加沒有面子。
這時候,白穎的跟班阿嵐帶着嚴野走了進來,這也是嚴野第一次出現在白穎的面前,更是全劇顧蕭惟第一次出場。
上輩子洛嶼就看過這部電視劇,對顧蕭惟的角色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第一眼見到穿着松垮西裝外套,周身帶着凌厲痞氣走來的顧蕭惟,還是愣住了。
顧蕭惟的髮絲沒有刻意地捋起來,而是略帶凌亂撥到一邊,一雙眼睛在光影交織里耐人琢磨,像是荒草塵稞之中的點點火星,那是深藏不露的桀驁。
平日裏的顧蕭惟矜貴內斂,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既有教養又有原則,根本沒辦法跟嚴野這個角色對上號。
——這就是演員,在一場戲裏他可以改變自己軀殼裏的靈魂。
嚴野唇上那漫不經心的譏誚笑意和眼底的審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這個角色身為卧底的矛盾不那麼顯眼卻又隱隱能被觀眾感知。
這一幕戲,隆哥剛被白穎的匕首驚到,失了顏面。他不敢直接對白穎怎樣,但卻可以從白穎的手下那裏找回場子。
「這不是阿嵐嗎?你家老闆最近胃口大,你也跟着辛苦了吧?」
隆哥的這句台詞暗指白穎太貪心,動了許多人的蛋糕,這些大佬們都想要白穎的命,連帶着負責保護白穎的阿嵐也要遭罪。
阿嵐倒是很沉得住氣,淡聲道:「家常便飯,不值一提。」
隆哥抬了抬手,手下就把一個小鐵盒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把鐵盒打開,裏面是手卷的煙絲,但沒有人知道那裏面除了煙絲,還有沒有裹着其他不幹凈的東西。
「來,阿嵐……還有這位……我沒見過的兄弟!誒,經常跟着阿嵐的鬣狗呢?怎麼不見了?是受傷了還是沒了?」隆哥故意左顧右盼,實則是嘲笑白穎損兵折將。
洛嶼飾演的白穎,手裏端着玻璃酒杯,只輕輕晃了半圈,唇上帶着淺笑,對隆哥的嘲諷並不在意。
而嚴野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彷彿局外人一樣欣賞着隆哥的表演。
這段戲裏,白穎和嚴野短暫的對視,白穎對嚴野這個小人物毫不在意,嚴野對他來說只是另一隻不知道能用多久的鬣狗。
而嚴野對白穎,沒有露出順從的目光,他不屑於隆哥挑撥離間的小把戲,更不可能被任何人馴服。
兩個演員不約而同目光交匯,不需要言語就演出了白穎和嚴野之間那種彼此審度,又彼此挑釁的氣氛。
白穎的心腹阿嵐開口道:「老闆,這位是嚴野,他以後會代替鬣狗。我辦事兒的時候,就安排他跟着您了。」
白穎的手指在酒杯邊上輕輕敲了一下。
阿嵐又說:「能打、夠狠。」
白穎還是不置可否。
阿嵐立刻揣度老闆的意思,又加了一句:「警覺性高,救了我好幾次了。」
聽到這裏,隆哥反倒笑開了花,拍着桌子說:「警覺性高?條子的警覺性也很高。阿嵐,你也在道上混了那麼久了,可別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任誰都能聽出來這是隆哥在挑撥離間,可偏偏這些個刀尖舔血的大佬都是寧可錯殺也不錯信。
正常的小弟已經着急解釋、求信任了。
但嚴野仍舊是全程看戲的表情,彷彿還有點嫌棄隆哥的演技拙劣,而那一點似笑非笑成為了屏幕上的中心點,吸引着探究的目光。
就像深淵萬丈,明知道靠得再近也無法看穿卻還是忍不住跨出那一步。
不只是白穎在審視嚴野,嚴野同樣也在衡量——這個白穎配不配當他的老闆。
兩人心裏共同的想法就是: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你是條子嗎?」白穎緩然開口,抬起眼,直截了當地看進嚴野的眼睛裏。
劇本里關於嚴野這個角色的設定,就是這些日子跟在阿嵐的身後,經歷了無數次的懷疑和洗白,早就遊刃有餘。
他擅長讓人放下戒備,也知道如何讓這些刀口舔血的人對他交付信任,但只有面對白穎,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懷疑。
「條子都太軟了。」嚴野輕聲道,神情溫和得彷彿在向面前的魔鬼賣乖,實則是在諷刺所有人對他的懷疑。
他信步走向白穎,在場的人都以為他是要跟白穎說什麼的時候,冷不丁,他扣住了隆哥的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哐啷」一聲砸向面前的茶几。
隆哥立刻雙手撐住茶几,因為嚴野根本沒有剎住的架勢,反倒是白穎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隆哥的腦袋,不然隆哥這一遭非得頭破血流,雙方將會不可避免地火併,但是白穎可沒有帶來足夠的人手。
隆哥的手下紛紛舉槍對準了嚴野和白穎,隆哥的肩膀顫抖了起來,因為那個叫做嚴野的瘋子把他腦袋摁下來的時候完全是不砸爛不罷休的氣勢。
嚴野卻絲毫沒把這些槍口放在眼裏,他看着白穎的眼睛,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老闆,你想要誰的腦袋——我就把他送到你手上。條子行嗎?」
像是一把藏在爛泥里的利刃,瞬間被磨去了銹斑,寒光凜冽,誰握着它,誰就殺意沸騰。
白穎在這樣瘋狂的目光里,不僅沒有任何的心驚膽戰,相反像是跨上了野馬,心頭捲起了猖狂肆虐的風暴。
他將隆哥的腦袋抬了起來,拍了拍隆哥的肩膀,貌似誠心地說了聲:「抱歉啊,隆哥,我教導屬下無方。」
隆哥怔在那裏,驚魂未定。而他的屬下還不知道該不該把槍收起。
白穎又用下巴示意桌面上的鐵盒子,「隆哥的煙,你抽一支算是給他賠罪。」
聽到這裏,阿嵐欲言又止,誰不知道隆哥賣煙,煙里經常還摻了其他的東西。
白穎什麼壞事都干,唯獨不允許下面的人沾毒。他說過,沾了毒的人就廢了,他不養廢物。
這才是白穎對嚴野真正的測試——你要是真的忠心不二,我叫你死,你就得死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