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亂

孫之獬對面坐着一位年輕人，看樣子大約二十多歲，此人乃是孫之獬的學生，名為夏鑒。

夏鑒出身大戶人家，他祖上曾是大明刑部官員，父親也有秀才功名，善於斂財八面玲瓏，更是當地大地主，家中有土地十多萬畝，商鋪二十多間。

這次朝廷在山東搞土地改革，對夏鑒家族打擊很大，如果土改進行下去，會導致他們家族損失絕大部分土地。

夏鑒看看對面躺椅上的老頭，他拱手說道：

“老師，洪承疇已經說服魯王府，聽說過幾天要去曲阜孔家，只要洪承疇再說服孔家，山東土改必然勢不可擋啊！”

孫之獬聞言，緩緩從躺椅上坐起，他端起面前茶几上一杯茶水，輕輕抿兩口，又把茶杯輕輕放下，才說道：

“魯王府會積極配合洪承疇在山東的土改，安生你你相信嗎？”

夏鑒，字安生。

夏鑒搖搖頭道：

“不可信，應該是魯王府和神武小皇帝達成什麼協議，積極配合土改只是給吾等讀書人做做樣子而已！”

孫之獬贊同的點點頭：

“對，吾也是這種認為，魯王府一部分土地乃是先皇所賜，另外一部分土地才是兼并而來。

作為大明藩王，他們若交出一半土地，子孫後代數十年後吃什麼？大明能讓皇室之人餓死嗎？

孔家更不會配合土改，他們有天下讀書人做後盾，任何朝代的皇帝都要拉攏他們，誰敢公然分掉他們的土地？

小皇帝雖然被稱為小煞星，他同樣不敢動孔家土地，就算小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可崇禎太上皇還在呢，他會同意嗎？”

安生啊，這裏面肯定有什麼貓膩，多聯繫一些志同道合的文人，無論魯王府和孔家是否配合土改，吾等讀書人都要誓死抗爭……”

夏鑒點點頭，立即起身在孫之獬耳邊低聲說道：

“老師，學生有個好計策，應該能讓小皇帝停止在山東的土改……”

孫之獬聞言，急忙伸手拍拍夏鑒的肩膀：

“安生，你快說說，讓老師聽聽是否合適！”

夏鑒：

“老師，若想讓神武小皇帝的土改在山東無法進行，只要挑起天下讀書人和小皇帝的鬥爭即可！”

朱慈烺還是皇太子時，因為大肆殺貪官污吏就和文人結下樑子，做皇帝之後，連言官都不敢在朝堂上挑刺。

之後，神武皇帝又把武將地位大幅提升，讓大明武將地位穩穩壓文臣一頭，讓文官集團很是不爽，基本上都是有苦難言……

土改更是和天下士紳作對，對孫之獬來說，還有什麼事情能讓天下讀書人更不爽？

他用懷疑的目光看看夏鑒，說道：

“如何才能挑起小皇帝和天下讀書人的鬥爭更加激烈，難道如今小皇帝和讀書人很和諧嗎？不至於吧！”

夏鑒狡黠一笑道：

“買通一個亡命之徒，在洪承疇去孔家之時，讓洪承疇死在孔家，老師以為小皇帝會如何對待孔家？

學生認為，神武新政執行人被刺殺在曲阜，以小皇帝的脾氣，絕對會對孔家大開殺戒。

曲阜可是天下讀書人的聖地，他們肯定會用各種方式來和小皇帝明爭暗鬥，小皇帝還有心思搞土改嗎？”

“刺殺洪承疇？陷害孔家？開什麼玩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專門害人的孫之獬，聽到夏鑒的話，頓時渾身一顫：

“天啊，這要多大膽才能幹出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除非不想活了……”

孫之獬悄悄寫書罵罵皇帝還行，可刺殺洪承疇陷害孔家這種事情，實在駭人聽聞，他孫之獬還真的不敢。

既然夏鑒提出來了，孫之獬就有了這種想法，不過他不會出頭，一切要夏鑒去做，眼珠一轉，說道：

“嗯嗯，很好，安生這個主意很好，這件事情你去安排，一定要做乾淨，一旦事情敗露，立即把那人滅口。”

孫之獬說罷，略微一沉思，又說道：

“老師不能閑着，你派人去曲阜后，吾來寫書污衊小皇帝，他若對曲阜動手，吾等文人會讓他們跳進黃河洗不清……”

“好，就這樣決定，學生告辭！”

夏鑒對孫之獬躬身一禮，隨後告辭離開……

夏鑒走後，孫之獬開始醞釀寫書罵人了。

說干就干，第二天孫之懈就開始寫書罵神武皇帝……

打不過只能罵了，皇帝最怕什麼？當然是名聲臭了。

儘管小皇帝好像不顧一切搞改革，孫之懈不信他一點愛惜自己的聲譽！

名聲臭了，新政也就推行不下去了！

崇禎太上皇不是禪讓了嗎？那我就寫你逼父奪位！

你不是抄了自己的外公了家嗎？很好，省得老夫栽贓了，就寫成逼死血親！

你不是削藩廢世襲罔替嗎？那我就寫你違背祖訓，壓榨宗族，刻薄功臣！

還有登基前後的種種暴行，那些暴行更是數不勝數，擅殺大臣，侮辱士子，我就擴大十倍百倍的寫……

第三天，書就寫好了，孫之獬忽然發現，自己沒錢出版！

於是只能先印刷幾本試試看，結果由於內容勁爆，他剛印刷的幾十本立馬被搶購完了……

就在孫之懈愁錢時，意外驚喜發生了，竟然有金主主動要求融資，資助他刊印，還是大批量的印刷……

孫之獬知道，有人要搞事情了，竟比自己還狠……

“書寫的很好，繼續寫，希望你大寫特寫，寫多少吾給你出版多少，絕對不會暴露你任何事情，小皇帝把士紳階層和讀書人往死里整，吾等不能坐以待斃……”

來人臉上蒙一張黑布，聽那人的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背景很大，金主除了出版印刷，還讓他籠絡讀書人一起散佈謠言……

孫之獬當然知道士紳階層和地主們都不喜歡神武皇帝，他們心中最適合做皇帝的還是崇禎太上皇。

如果能把神武皇帝拉下馬，他們士紳地主和讀書人的出頭之日就來了。

可是孫之獬也害怕，他害怕自己暴露，一旦暴露那些書是他寫的，神武皇帝肯定要滅他三族……

除了孫之獬和夏鑒外，山東幾乎所有士紳地主都反對神武皇帝的土改，他們之前目光都放在孔家身上。

本來以為孔家會帶頭抵制土改，誰知開始很積極抵制土改的孔家，突然不說話了。

他們經過打聽，才知道有錦衣衛曾上門威脅過孔家，只是殺一個管家，並未對孔家動手。

從此孔家在公開場合從來不說抵制土改之事，但在背地裏還是和一些文官，以及有身份的讀書人密謀抵制土改。

他們抵制的方法就是煽動不知內情的百姓反對土改，當然也有收買青皮鬧事，但規模和手段暫時比較溫和，沒有發生大的騷亂。

當然，這和洪承疇也有關係，到目前為止，洪承疇一直在遊說山東士紳階層和地主家族，他希望這些人能配合土改。

別看洪承疇打流寇很猛，身為讀書人，他絕對不敢在孔家頭上造次，更不敢對文人採取強硬手段。

孫之獬他們知道，洪承疇不敢違抗聖旨，最後肯定還是會強行推進土改，曲阜他不敢動，但山東其他地區肯定要進行到底。

目前山東有兩個府土改進行的很順利，那就是登州府和萊州府。

因為這兩個府是金日觀的地盤，在登萊總兵金日觀的武力威懾和鎮壓下，這兩個府土改進行的還算順利。

其實山東土改還要面對兩個巨無霸，一個是曲阜孔家，另外一個就是魯王府。

讓洪承疇沒有想到的是，神武皇帝直接召見全國藩王，要求他們上繳侵佔土地，膽敢拒絕土改，直接削藩。

眾藩王雖然心裏很不爽，但面對小殺星，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山東魯王就很配合洪承疇的土改。

本來對山東土改很沒有信心的洪承疇，在走出魯王府後，立即有了精神，對接下來的土改也開始有信心。

一個被大明以養豬的名義，圈養兩百來年的藩王都積極配合土改，難道作為讀書人聖地的孔家會拒絕嗎？

於是他們準備和衍聖公好好聊聊，希望孔家積極配合神武新政，為大明土改做出帶頭作用。

洪承疇準備過段時間去孔府拜見衍聖公……

…………

滁州城外一處民房大院之中，四下無聲，整齊林立着幾十名面容冷峻的年輕人。

他們年齡十六七歲，一個個身着勁裝，兵刃負在後面，無形中散發出一股殺氣，顯然是久經沙場之人。

為首是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在隊前緩緩踱步，他掃視着這群死士，沉聲道：

“根據可靠的消息，小皇帝今天要來滁州，你們準備好了嗎？”

這群年輕人低聲說道：

“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中年人緩緩抽出軍刀，道：

“闖王將你們從飢荒中救出養大，此時正是你們為闖王報仇的大好時機，希望你們努力向前，不可畏死後退！”

“誓為闖王報仇！”

這些年輕人齊聲低喝，人人眼中散發出冷酷。

他們正是李自成養大的部分孩兒兵，最具有強烈的反抗性，是農民軍中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

李自成死後，他們跟隨高桂英逃走，結果高桂英又死在江南，後來一直跟着高一功他們。

在這些孩兒兵心裏，李自成就是他們的父親，李自成自殺后，他們時刻想着報仇。

誰知高一功他們居然投降朝廷，他們不願意跟隨，就離開了隊伍，人各有志，高一功並未勉強他們。

父母被殺，養大他們的李自成又死在小皇帝手裏，儘管是自殺，也是小皇帝造成的，他們心裏對朱慈烺只有仇恨，哪裏還會投靠朝廷。

可是離開隊伍后，他們無依無靠，又沒有生活經驗，吃飯都成了問題，這時就被有心人盯上。

他們告訴這些孩兒兵，他們目標和孩兒兵一致，就是為了殺小皇帝，因為他們的親人也被小皇帝殺死。

他們願意為孩兒爸提供吃喝住宿，等機會刺殺神武小皇帝。

這些孩兒兵信以為真，就跟着這些人住進南京大山之中，半個月前被帶出來，準備找機會刺殺神武皇帝……

當年李自成十分重視對這些孩兒兵的培養教育，以士兵精兵養子制，讓具有戰鬥經驗的精兵，來收養孩兒兵為養子。

對進行言傳身教，學習作戰本領，勤學苦練，不少人成為機智勇敢、攻城略地的少年將士……

這些孩兒兵在攻打北京城時，身手矯捷，攀上城頭，格殺了外城守將，後來隨着建奴入關，這些兇殘的孩兒兵終消失在了戰場上。

中年人很滿意，命人取來一些手震天雷，道：

“每人一顆，扔入狗皇帝的馬車中，引爆炸死狗皇帝！”

久經戰場的孩兒兵們深知這玩意的厲害，他們有不少同伴就死於這震天雷之下。

雖然不知道首領從哪搞到的這些震天雷，但每個人都信心大增。

根據情報，中年人做出了一番精心的策劃，將所有孩兒兵都派了出去，前往神滁州邊界伏擊神武皇帝。

……

朱慈烺滁州之行本想騎馬，可是考慮到步槍不好攜帶，最終選擇馬車出行。

一行人剛到滁州邊界，前面派出的錦衣衛就回來想胡寶報告，發現可疑人員。

胡寶大驚，急忙向朱慈烺稟告：

“皇爺，密探今日發現有一股可疑人員在滁州邊界活動，他們應該是要對您不利。”

朱慈烺聽后，無所謂的笑着道：

“想要刺殺朕的人還少嗎，來多少殺多少便是，到時好好查查他們背後指使……”

朱慈烺知道肯定有人想他死，他也想知道這次會誰會先跳出來。

胡寶點點頭，想在他們保護中刺殺天子，無異於登天之舉。

馬車繼續前進，剛進入滁州地界，忽然前陣的神武軍中傳來一道大喝：

“護駕！”

話音還未落下，一道道弩箭破風之聲呼嘯而來，前面沒有穿甲的神武軍被射翻好幾個。

接着一道寒光插在了馬車十幾米之外，箭簇上還冒着藍光，一看就是塗上了劇毒。

異變突生，神武軍的反應極快，幾十名將士立即掏出隨身攜帶的手銃，朝着弩箭的方向開槍。

“砰砰砰……”

周圍一處高坡上的十幾個孩兒兵立即衝出，朝着馬車殺了過來，有臂力強勁的遠遠的扔出震天雷。

“轟隆隆……”

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趁着爆炸的混亂，又有十幾個孩兒兵衝出樹林。

他們行動極快，立時拔出背後的兵器，朝馬車砍殺而來，看樣子要以命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