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零顆桃
08
場面一度變得尷尬起來。
前幾周目反覆攻擊兩面宿儺的玩家萬萬沒想到,現在情況倒置變成了兩面宿儺反覆殺她現場。
雖然殺她,但殺不死,嘿嘿。
在鬼蜘蛛的祝福下,初桃對兩面宿儺防禦滿點。
兩面宿儺的攻擊根本不痛不癢啦。
這讓她對逼近的攻擊視若未睹,甚至還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這狗男人疼痛的模樣。
……但這人好像還蠻享受的。
或許是因為殺不死而提高了挑戰難度,他似乎更加興奮了。
緊盯着初桃的目光滿含戰意,同時裹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比遇見他至今的任何時刻都要炙熱。
一擊又一擊。
愈來愈重。
越來越強。
這種時候如果示弱的話就完了。
所以初桃始終保持冷靜,或避開,或回擊,或撤離。總之心底雖然感到棘手可怕但面上表現的雲淡風輕,盡在掌握!
初桃隨手打開面板一看,兩面宿儺的好感值竟然在這種時候上升到30了?
?
不是吧?
是因為她殺不死了嗎?
等等,這傢伙之前該不會是把她當死人所以才直接零好感吧。現在殺不死,所以又正常計算好感了?
初桃震驚。
她越想越有可能。
怒。
『你對兩面宿儺的好感值是——』
?出現的很及時嘛系統。
初桃:【當然是-9999!】
降好感真的好爽!
最後一擊削下少女頰側的一縷碎發后,兩面宿儺氣息凌亂地停了手。
他背着手看向初桃,語氣淡淡:“沒意思。”
初桃不甘示弱:“真沒意思。”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但初桃的語氣程度更深。
這一招先發制人瞬間又把兩面宿儺的胃口釣起來了。
他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初桃算是發現了,兩面宿儺就喜歡狂妄的小辣椒,還得是地獄辣變態辣的強者。態度越拽越好,當然,實力也要兼備,如果是虛張聲勢一味躲避,他會很快感到無趣。
以後一定要強到打服他!
“你殺我的理由,就是為了確認你能不能傷害我、甚至殺了我吧?”初桃看着對方身上的咒紋,他覺得兩面宿儺肯定要比她更早察覺到身體的異狀,或許在她吸血時的乖順,不是主動,而是被動。當時她好像感覺他小腹的嘴在拿她磨牙來着?
想到這裏,初桃愈發膨脹,彎眸一笑:“結果看來不盡人意呀。也對,畢竟,剛才你不就在我身下無可奈何嗎?”
兩面宿儺盯住了她。
在他的死亡注視下,少女向他走近幾步,曖昧地壓在肩頸的傷痕之上。
初桃舔舔唇,意猶未盡。
“忘了說,你的味道非常美味,讓我念念不忘。期待下一次款待。”
兩面宿儺咧唇,抬手嘗了嘗自己的血,搖頭:“比不上你分毫。”
初桃:“……”
雖然但是,意外地奉承到要強的玩家了。
她很是自得地點頭。
又覺不對。
趕緊找場子。
“可是你根本不會吸血,差勁的技術只會糟蹋食物的口感。”
“好啊,好得很。”兩面宿儺定定,咧開唇森然道,“不殺死人的方法多的是呢。”
初桃抬杠:“你這樣很像說不過又逞強。”
“……”
“其實換一個角度,你有沒有想過,你殺不了我,但是其他人可以殺了我?”
比如你有沒有什麼下屬什麼的,快交代一下。
“我怎麼忍心?”兩面宿儺似笑非笑,“你是我的新娘,當然要死在我手裏。”
看來是有了。
但初桃沒在怕的,她打不過兩面宿儺,但未必打不過兩面宿儺的下屬,而且她也有棋師找的陰陽師做後援。
她故作溫柔道:“我也不會讓其他人殺死你的。”
他們就這樣在殺不死彼此的前提下達成了某種表面上的和諧。
兩面宿儺“呵”一聲,走在前面。
初桃理了理裙擺,不遠不近地跟着走。兩面宿儺並不制止,或者說就是在等着她。
片刻后,兩人走到了一處隱秘的洞穴。
其內遍佈蛛網,應當是鬼蜘蛛的巢穴。
身為鬼神的繼任者,兩面宿儺將它當成了自己的新住所。
他未加停頓地踏入這未知的場所后,初桃也跟了進去。別的不說,鬼神的洞穴里應該有好東西吧?
兩人一直進到深處。洞穴里空間大,分設了不同房間,就像是現代戶型里功能不同的居室——當然,限於蜘蛛人的特性,遍佈蛛網。
只是主卧的空間和蛛網要更大些。
兩面宿儺走在前面,突然一抬手,厭煩道:“真噁心。”
一簇火焰出現,吞噬了白色的蛛網。
初桃:“……”
這傢伙怎麼還會火?!
等等,又是廚刀又是火的,不愧是死了還掉一堆料理的小神廚兩面宿儺。
她還來不及反應,火焰便熄了。
初桃上前一看,發現蛛網上落着一件由細長的白色蛛絲做的裏衣,纖薄白凈。而在兩面宿儺的火焰攻擊下完好無損也說明了它的耐用性。
是件不錯的防禦道具。
【道具】『★★★·蛛衣(初桃裝備限定)』
——鬼蜘蛛耗時多月,注入心力,為初桃準備的獨一無二的裳着禮物。
裝備後防御力大幅增加,尋常傷害將無法影響到你。有一定概率免疫火焰攻擊。
喔……她裳着后鬼蜘蛛就和兩面宿儺打起來了,所以才沒送過來吧。
不過現在也不晚。
謝謝你,鬼蜘蛛!
她收起來,兩面宿儺瞥她一眼,臉色似乎陰了一瞬。
最後,初桃在主卧的後方的某條通道后找到了突兀的……像是為人類佈置的山洞。
柔軟的毛皮鋪在平整的石塊上,摸下去柔軟又細膩,豌豆公主睡了也不怕。
木製的衣櫃、妝枱。
四周燭燈不熄,其後流水潺潺,有一汪深潭,光芒從極高的山頂上的洞口傾瀉而入。
該不會是為鬼神新娘的她準備的吧?
初桃找到了自己過去回禮鬼蜘蛛的信,……還真是。
等、等等,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初桃曾在給鬼神的回信上胡亂鬼畫符,那是她在向巫女學習畫符——雖然是字面意義,不具備咒力效用——后,隨意設計出的對稱咒紋。
好像……就和兩面宿儺臉上的、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同時,她今日隱約在鬼蜘蛛身上也看見了同樣的紫黑色咒紋。
這、這叫什麼。
鬼蜘蛛把她的隨手一畫當做寶貝紋在身上束縛自己對她一心一意永不傷害,死後知道柔弱的她無法逃脫兩面宿儺的掌控,所以又用同樣的咒紋詛咒了兩面宿儺?
初桃:他真的,我哭死。
她趁兩面宿儺不注意收起了這封信。
兩面宿儺嗤笑一聲。
初桃才不管他,直接坐在了柔軟的床上,宣誓主權:“我要在這裏休息。”
少年對這軟綿綿的床敬謝不敏,也沒有要去鬼蜘蛛主卧的打算,直接在洞穴的另一側靠坐了下來。
他不說話,初桃也不說話,達成了難得的和諧。
兩面宿儺閉目小憩。
一旦放鬆下來后,幾乎烙印在身體上的疼痛讓他喘息到顫抖。
初桃悄悄看向他,失望地發現他血條還是滿的。
這人的咒力難道是無限的嗎?可以一直使用反轉術式的?
她翻了個身。
算了,算了。
遊戲正式開始后一天不到的時間,三個攻略對象一個死了永遠無法遁入輪迴,一個回平安京了天高地遠,僅剩的這一個雖然有些摩擦,但實力強大相貌俊美,還是罕見的特殊可攻略對象。
而且,——兩面宿儺身上的咒紋是因她而有,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打上了初桃的烙印。
這樣一來,以後也沒有其他女孩子會要他了。
初桃想開了,她決定回歸生活,和兩面宿儺好好過日子。
嗯,搭個話吧。
“睡不着,你來給我講故事吧。”
“……”
“鬼神大人——”
“……”
“兩面宿儺——”
少年終於有了反應,他被催的不耐煩,嗓音沙啞:“從前有個村女,後來她死了。”
村女初桃:“?”
呵呵。
她立即挨向兩面宿儺的方向,真不會講故事,要欲抑先揚才能達到最大效果:“從前有個兩面四手的壞小孩,實力強大成為了威懾一方的詛咒之王。”
“哦?”
“然後他死了,被全京的陰陽師剿殺封印,手指都切成了一根根,千年後成了干蠟,真狼狽啊。”
兩面宿儺聽聞,卻止不住大笑:“那還真是盛大的死法啊。”
初桃:“?”
“不過,兩面宿儺?我有說過我叫這個嗎?”
他抬起眼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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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
天狗食日,黑雲壓城。
異象許久才消散開去,京中人心惶惶,都說亂世將至。
“哦……?”府邸內,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遙遙看向城外,手心掐算,輕搖摺扇,“不必擔憂,左大臣大人,救世者就在城外。”
“我這就派人去找……”
左大臣藤原安麻呂看向城外的方向,忽然頓住。
“您、您是說——”
“那位大人不是已經在路上了么?”
陰陽師彎着一雙狐狸笑眼,薄唇開合,歲月彷彿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迹。
“您的那位愛女,可真是了不得呀。”
……
破曉,晨光乍現。
一輛朧車行走在崎嶇的山野之間。
因為怨念積散不去而形成的朧車妖怪,此刻正斂起了自己的滿身怨氣,門帘處具現化出的鬼面一臉委屈乖順,在山野間如履平地,不敢製造一點顛簸和發出半點動靜。
它在鬼神戰鬥過後的山野間漸停。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在發出一聲囈語,接着是初醒時衣裳窸窸窣窣的聲音。
摺扇挑開車簾,一位頭戴烏帽、身着白色狩衣和紫色單衣的陰陽師出現在日光下,訝異地挑起了眉:“就是……這裏?”
入目所視,怨氣全無。
飛鳥在上空盤桓,走獸在樹間竄動,明明是屍橫遍野的所在,卻一派安詳生機。
真讓人驚訝。
陰陽師巡視一圈后,找到了唯一的倖存者。
他曾與倖存者有一面之緣,是京中有名的怪醫,也是鬼舞辻家族的從醫。想來是因為鬼舞辻家附加守護效果的家徽令牌,才得以在亂斗中保留性命。
醫師似乎陷入了極深的噩夢,眉頭緊蹙又鬆開,口中呼喊着什麼。
青年用紙扇輕輕拂過他的臉,醫師才緩緩平靜下來,片刻后恍惚着睜開眼:“麻倉大人……你怎麼在這裏?”
正是陰陽寮赫赫有名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
麻倉葉王答:“我被人所託,前來解決此事,同時找一個人,救一個人。”
醫師自然不會以為那個人是自己:“誰?”
“一位極為貌美的姬君。”想到友人強調時的神情,麻倉葉王不由展顏輕笑,“身長約莫七尺,着桃紅色唐裳。你有見過嗎?”
醫師反應劇烈:“我見過……她是神明、是神明大人殺死了那個怪物,也是她救了我,是神明大人!”
麻倉葉王耐心傾聽着醫師的話語,並沒有去辯駁少女的身份。結合對現場的觀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麻倉葉王將掙扎着爬起來想要一同尋找少女的醫師壓下,朧車妖怪以巨口將他吞入其中,陰陽師好笑地看了一眼,並未制止。
他輕輕嘆氣。
從現場的痕迹來看,那位新晉的鬼神並沒有被徹底殺死。
在醫師陷入昏迷后,兩人又發生了劇烈的戰鬥,少女從牛車旁逃出十米遠,最後,那位姬君和鬼神全都不見了。
她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陰陽師閉眸掐算片刻,忽然抬頭,看向一直在頭頂盤旋發出叫聲的鳥雀。它的右腳似乎受了傷。
“你要帶我去找她?”
小鳥吱吱叫了一聲。
陰陽師輕笑頷首:“那就多謝了。”
他邁步走出,速度很快,衣擺卻幾乎沒有飛揚的弧度,平穩極了。
經過鬼蜘蛛巨大的屍體,這位被懼怕、被供奉的鬼神在死前最後凝望的是牛車的方向。
經過村民的屍體,表情安詳,橫死的怨氣全無,已然成佛。
經過歪倒飛揚的樹,繞過一人高的石頭,飛鳥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前停了下來。這裏面似乎有它懼怕的人或物,沒有再往裏進半步。
麻倉葉王撕下一小節裏衣,為它簡易包紮后,方才踏入其中。
蜘蛛洞很深。
那位姬君就在這裏嗎?
行至岔口,陰陽師驅動式神向不同的方向探索。一旦遇見那位新晉鬼神,他這邊就會有所感應。
曲徑通幽,與前面遍佈蛛網陷阱、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讓人喘不過氣的通道相比,蜘蛛洞深處開闢出了適合人類居住的居所,擺設了可比貴族女子的傢具裝飾。
越進一分,越能體會到其對少女的偏愛。
就比如。
蜘蛛生性畏火,卻取了不滅的九尾妖火,立於火炬之上,幾步一隔。
麻倉葉王聽見了石子拍擊水面的聲音。
轉角,他看到一抹纖麗的背影。少女坐在無垠的清潭邊,穿着薄薄的裏衣,用手撥弄清澈的冰潭水。
長發如瀑垂下,在身後淌了一地。
聽見聲音,少女回眸瞥來。
昏暗的空間疏忽間亮了起來,就像日光穿破雲層。
陰陽師腳步未停,下意識眯起了眼,思緒空了一瞬。
麻倉葉王以為時隔一夜,見到的會是憔悴的、疲倦的村女,但沒想到是這樣一位光彩耀人的姬君。
少女顧影自憐。
我見亦憐。
『你對????的好感值是——』
突然彈出的提示嚇了初桃一跳。
噢,是初見好感!
初桃嗅嗅空氣中的香氣,將打水漂玩的石子藏在了手裏。
她看着黑髮青年日光下朦朧的顏和頎長挺拔的身姿。
墨發雪膚,烏帽狩衣,但與高潔風雅的藤原佐為相比,更多了幾分恣意隨性,信步走來時一下子踏入了玩家的心巴。
她瞬間忘記了昨晚上想的要和兩面宿儺好好過日子的話。
『你對????的好感值:60
——“老公!”』
嗨,老公!
陰陽師的腳步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