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等·劣等(改錯字)
淺神彌耶很早就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這並非小孩子的中二言論,而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在他短短的十七年記憶里,他有溫和的母親,嚴厲的父親,要好的朋友……但這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對於那些過去的記憶,他都覺得那彷彿隔了一層水膜,蕩漾而虛幻。
“淺神,放學要去打球嗎?”課堂上,同桌湊過來小聲問道。
模糊的色塊在眼前晃動,較深的色點組成了幾個詞語——緊張、興奮、心虛。
金眸的少年眨眼,緩緩勾起一個溫和的微笑:“不了,母親要求我早點回家。”
於是那幾個色點又扭曲起來,呼吸間組成了新的詞語——心虛、憤怒。
黑紅色的“憤怒”張牙舞爪地在色塊上衝撞,將那點縮在角落裏的“心虛”撞得七零八碎。
嗚哇(捧讀)。
敷衍地在內心感嘆一句,淺神彌耶繼續道:“不過,既然你特意來邀請我,那我還是去吧。”
他淺笑着應下這個明顯是陷阱的邀約,淺金色的眸子從始至終都盯着那些晃動重組的色點,像是在欣賞夏日祭上璀璨的煙花。
在色點激動地躍動下,下課的鈴聲響起,頂着色塊的人在他身邊站起,故作友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走吧,淺神!”
淺神彌耶停頓了兩秒,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並不知道同桌的名字,於是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好”,拎起書包跟在他的身後。
會發生什麼事呢?
淺神彌耶有些期待。
說實話,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人類的腦袋會是一個大大的、由許多色點組成的色塊,無法理解為什麼那些色點會如此多變,明明不久前同桌靠近自己這邊的色點還是友好的綠色,今天就變成的深沉的暗紅。
但是,他很喜歡。
他喜歡看這些色點崩潰重組的瞬間,那是如同煙花綻放一般的美麗畫面,所以……
請更多地為我獻上表演吧。
那天黃昏,身形修長的少年站在舊校舍的樓下,橘紅的陽光將少年的棕發染上猩紅。
在少年的周圍,混戰成一團的學長們或被打得哀嚎或精疲力竭地癱倒,唯二還能勉強站着的只剩下早早躲到旁邊的同桌和造成目前情況的罪魁禍首——淺神彌耶。
“怪、怪物!”同桌驚恐地呢喃,手腳並用地想要逃開。
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進行,事情的進展卻在淺神彌耶開始說話后滑向了深淵。
“植村學長,是吧?”少年笑眯眯地問,“我好像聽說過您,畢竟是眾所周知的人渣嘛。”
“嗯?您生氣了?可是您身邊的那位學長好像也很贊同我的說法呢,哦~我知道了,這位學長曾經也是您的霸凌對象吧。”他若有其事地點頭,“原來如此,這裏的好幾位學長都是您曾經的欺凌對象啊。”
“真是可悲啊,無論是被欺負,還是欺負別人,都要一直聽曾經欺凌自己的人的話,想必植村學長一定非常優秀吧?”他嘆息道,“您一定能以一敵十,擁有絕對的武力、智力和財力吧?否則,您是憑什麼能夠成為大家的首領呢?”
?
這小子在說什麼啊?
植村學長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回頭,只見原本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小弟們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真可惜,看來我猜錯了。”淺神彌耶繼續道,溫軟的聲線似乎有着能夠悄無聲息地鑽入人心的能力,“看來您只是靠着曾經在學長們心中留下的陰影統治着他們啊,這也太危險了,一但學長們發現……”
“閉嘴!”植村學長怒吼着,神色間卻是掩蓋不住的驚惶。
“您其實並沒有那麼強大不可戰勝,如今還憎恨着您的學長,會做些什麼呢?”
回答他的是一聲悶響,猩紅着眼的學長猛地暴起,一拳打上了植村學長的側臉。
這一拳就是反叛的號角,混戰突兀地就開始了。
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淺神彌耶安靜地站在一邊,旁觀這場鬧劇,他的眼底只有純然的好奇與期待,就像是人類在觀察某種可愛的小動物,好奇它們的想法又期待它們能夠取悅自己。
像個非人的存在。
這一刻,源自基因里的趨利避害的本能促使着同桌逃跑,但他的動作也驚動了正在圍觀的淺神彌耶,那雙說不清是金屬冷光還是陽光暖色的淺金眼睛看過來,令他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對、對不起!”同桌露出難看的笑容,“是植村學長逼迫我的!淺神,我們可是同桌,我怎麼會害你呢!”
淺神彌耶卻沒有要接他的話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周的學長以及同桌,視線在他們頭部的色快上飄來飄去。
大家都是一樣的。
在一片混亂中,淺神彌耶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他有些想笑,於是他就彎着腰開始誇張地笑起來。
什麼啊,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發現啊,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只有我才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萬物平等,萬物劣等。
可是……
淺神彌耶突然茫然無措,甚至感到了一陣恐慌。
如果,如果大家都不過是一簇煙花的話,那麼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從小面對着詭異世界的少年並沒有什麼善惡觀念,如果只有色塊崩毀的那一刻會給自己帶來樂趣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去追逐這種快樂。
但是,我要做一個可以拯救他人的好人。
這個信念莫名地就迴旋在他的腦袋裏。
我生來的意義就是拯救別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將來能夠救下某個重要的存在,那股噴涌而出的喜悅就能擊碎淺神彌耶所有陰暗的想法。
“淺野醫生,主任喊您過去。”小護士的聲音將淺神彌耶從回憶中喚醒。
他頷首表示知道了,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病房門。
也許,小悠平對他們這些副人格的警惕並不完全錯誤,並不是每一位副人格都像威雀那樣單純。
至少,就淺神彌耶自己而言,在來到正確的時間線,得知真相后,他就明白了:
也許自己的誕生不過是悠平的一次實驗,也許自己的存在於悠平來說只是一個工具,也許終有一天自己會在悠平的命令下消失……但是,悠平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這個世界上,只有悠平能夠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只有悠平能夠完全理解自己,他們本為一體,是這世上唯一的同類。
他想把他據為己有。
可惜……
淺神彌耶嘆氣,他掂量了一下悠平手上的力量,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作死為好。
哼哼,不過平時能多獨佔一下小悠平的話也不錯。
從主任那裏拿到了辭職批准,淺神彌耶拋了拋手裏的不記名銀行卡——威雀的工資卡之一——腳步輕快地離開醫院。
……
萩原悠平是個很乖的孩子,即使生氣也只是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他很少做出一些熊孩子鬧脾氣的舉動。
好笑的是,哪怕是生氣,他也一定要在萩原研二看得到的地方生氣,幾乎把“快來哄我”幾個字寫在臉上。
萩原研二一邊覺得生氣的弟弟也十分可愛,一邊努力安撫弟弟。
好在,十分了解自家弟弟的萩原研二深諳哄弟弟技巧,躺在病床上又是甜言蜜語又是賣慘裝可憐,花了七天時間,總算成功把自閉在牆角的弟弟哄好了。
這期間,萩原千速也趕到醫院大罵了萩原研二一頓,在血脈的壓制下,萩原研二只得苦着臉認錯,答應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把發怒的姐姐大人哄好后又去應對擔憂的父母。
在一邊圍觀的松田陣平幸災樂禍地笑了幾聲,吸引了萩原千速的注意。
松田陣平:……
“千速姐,我保證注意安全,絕對不向萩學習!”松田陣平立正站好,認真嚴肅地說。
萩原千速滿意地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