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瘋子
御膳坊坐落在帝都市中心銀河大廈內的頂層,因為價格高昂,菜品種類精緻而豐富,在早年期間被人戲稱是皇家御膳坊。
之前的御膳坊想要去吃飯得提前一周預定,就這都不一定能預約到。
御膳坊就像魚建武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他早年是學廚師的,在廚藝上頗有天賦,二十齣頭的年紀就自己出來單幹餐廳,當時兩兄弟一個出錢一個出技術,本來只想在帝都勉強餬口就行,但是因為魚建武的廚藝太過高超,這一做竟然發家了。
這是魚家早年的發家史,在圈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本來兄弟倆人在沒發達之前,關係十分融洽,但是在發達之後,一切卻悄悄地變了。
魚建彬認為自己當年出錢,公司的股份理應自己佔大頭,就算倆人在第一家餐廳起來后魚建武也在第二家餐廳投了不少錢,但是魚建彬始終認為沒有自己,魚建武現在還只是個小廚師。
他覺得魚建武應該感激自己。
而魚建武在察覺出自家大哥有這種心思后,在成立公司之後就從后廚逐漸退出,將后廚交給徒弟,自己前往公司坐鎮。
魚建武從后廚退出除了魚建彬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早年的勞累給身體埋下了病根,就算沒有魚建彬,他從后廚退出也是遲早的事。
他為人雷厲風行,在後廚時整個廚房的小學徒們都戰戰慄栗的。而在公司也同樣冷厲嚴肅,為了管理公司,一大把年紀還去進修讀書,學習管理學的知識,整個公司的人是既怕他,又尊重他。
而魚建武除了廚藝上頗有建樹之外,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對市場的敏銳也讓人吃驚,在魚建彬手上沒什麼起色的餐飲公司,到了他手上大放異彩,從中低端的餐廳逐漸做到了高端餐廳。
並且各個價位的餐廳,他都親自參加菜品的研發,一時間,就算魚建彬想要當公司的董事長,其他占股的人也絕不會同意。
魚建武徹底坐穩了公司的第一把椅子,但是也因為如此,魚建彬對他更是不滿,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推翻魚建武自己上位。
不過魚建彬雖然對魚建武在公司說一不二的風格不滿,但是一想到魚西的身份,心裏暗自發笑,在公司里的一些小動作都屬於小打小鬧,沒有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急什麼?屬於魚家的東西還能跑了不成?
但是在一次家庭聚會上,喝得半醉的魚建武笑着說打算以後把家產都給魚西的時候,魚建彬坐不住了。
在一年前,魚建武遇到了機會,他抓住這個機會一躍而上,成功擠掉了魚建彬。
不過事與願違,就算他拿到公司的控制權,在魚建武去世后,公司的業績卻急轉而下。
餐廳中的一些高檔奢侈食材一向是魚建武親自和海外聯繫的,在魚建武出事之後,海外那邊斷絕了食材的提供。
而魚建彬也實在不是經商的料,和國外的另外一家合作的時候,對方欺負他不懂,以次充好,讓餐廳的口碑直線下降。
再加上魚建武一去世,本來每季由他親自研發的菜品也斷了,公司的研發部焦頭爛額,嘗試了無數種菜品的製作,但總是不盡人意。
短短一年的時間,御膳坊的價格雖然依舊高昂,但是去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這對靠着御膳坊賺錢的魚建彬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災難。
他在這個時候不由想:假如魚西是魚建武的親生兒子就好了,最起碼能繼承魚建武的好廚藝……
魚西一眾人來到御膳坊的時候正是上座率最高的時候,就算是人流量最大的時間,餐廳也依然沒坐滿人。
以往需要預約的御膳坊,現在徹底冷下來了。
塗然和塗依依是第一次來,好奇地打量着大廳,御膳坊能以價格在帝都聞名,裝修是自然不用說的極度奢侈,餐廳環境優美,燈光明亮,尤其靠窗的座位,能從最高層俯瞰下方的建築和人群車流。
塗依依看向坐在窗邊的三三兩兩人群,他們品着酒看着窗外,言語間透着金錢堆砌出來的悠閑散漫。
她眨了眨眼,握拳,突然充滿了鬥志,“周末也加班吧!我要賺錢以後天天吃大餐。”
塗然湊熱鬧似的說道:“姐,到時候給我多燒點好東西。”
魚西聽到倆人的對話失笑,他站在前台處,拿出自己的會員卡遞給前台,目光劃過沒什麼人的大廳,心裏有些嘆息,“你好,還有包間吧?來一間包間。”
他以前經常來這裏吃飯,以他的消費,是這裏的最高級會員。
見過御膳坊最輝煌的時刻,所以現在看到御膳坊沒落成這個樣子,心裏實在有些難言的遺憾。
尤其是,御膳坊曾經是自己父親的驕傲。
前台是個約莫三十歲的男人,看到他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魚少。”
“您都好久沒來了。”前台看到他,笑容立刻熱情起來,又透着幾分失落,“您稍等,我這邊立刻安排人帶您去包間,還是以前的那個包間吧?”
說著,他對着耳邊的對講機說道:“魚少來了,通知后廚,讓他們準備點魚少愛吃的菜。”
魚西啞然,沒想到自己將近一年沒來了,前台還記着他的喜好,魚西彎了彎眸,“謝謝。”
“卧槽。”尤青在一旁小聲說道,“我一直以為魚西跟我們一樣是個社畜,怎麼還有人喊他魚少啊?”
黃一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也是個富二代。”
左瀾似乎對御膳坊的奢華完全沒興趣,他興緻很淡,目光一直落在魚西身上。
魚西察覺到他的視線,對他笑了下,轉過頭對眾人說道:“走吧,今天我請客,大家想吃什麼隨便點。”
以前他來就坐包間,現在除了人之外,還有鬼,更要去包間了。
幾人說說笑笑來到包間,爭着先搶菜單,魚西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幾人鬧騰,左瀾在他旁邊一副厭世的冷淡模樣。
在點完菜后,黃一天站起身說要去洗手間,魚西在他走後沒過一會兒,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左瀾見此挑眉,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上完廁所在洗手的黃一天正在哼着歌的時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他嚇了一跳,扭過頭看去,看到是魚西才鬆了口氣:“人嚇人嚇死人啊!”
魚西幽幽地問:“你是人嘛?”
黃一天心虛的不吭聲了。
“下午忙着做策劃案我沒來得及問你,你選御膳坊是巧合還是有其他原因?”在非必要的情況下,魚西一向喜歡快刀斬亂麻,他直接問道,“你也在調查我爸的事?”
黃一天抽了下嘴角:“平時看你挺遲鈍的啊,怎麼一遇到事情怎麼敏銳?”
他坦然承認:“左先生安排我調查魚家的事,我感覺你父親的意外應該不簡單。”
魚西目光微沉,在這一年的時間,他也多次調查過這事,每次得到調查的結果都不是很順利,只能無功而返。
他甚至調查不出來當年爸媽的車禍到底和魚建彬有沒有關係。
他這一年的時間花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在調查父母的事情,當年的父母是在回家的路上車禍的,肇事司機喝了酒,在車禍之後也主動認罪,但是他順着這條線索去監獄找到這個人的時候,卻得知他在獄中跟獄友打架被打死了。
肇事司機是個中年人,嗜酒好賭,父母早就去世了,前妻也跟他離婚有十幾年從來沒聯繫過,身邊的親人更是因為他天天借錢早就斷絕關係了。
除了家人親戚之外,這個人的賭友酒友倒是有不少,從他們口中,魚西得知這已經不是對方第一次開車出事故了,這次肯定也是巧合而已。
這條線就到此斷了。
除此之外,魚西從魚建彬身上着手調查,但是對方心機深沉,為了降低魚建彬的警惕性,他特意連遊戲直播都關了,對外塑造自己因為打擊過大在家頹喪的模樣。
但是調查了許久,除了花了不少錢,什麼都沒調查出來。
現實畢竟不像電視劇,魚西當時只是一個普通人,想要跟魚建彬硬碰硬幾乎不可能。
而一年的調查差不多花了他全部的積蓄,錢都快沒了,他生出找個工作的念頭。
那天晚上找工作只是他心念一動的衝動之舉,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他就重新開始直播。
而那天點進去的招聘,則讓他的人生軌跡完全變了。
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侃侃而談的神棍……從此在玄學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魚西將自己的調查結果跟黃一天說了下,黃一天聽后沉思了會兒,才繼續說道:“我這邊也是各方面的線索都斷得乾乾淨淨,其實我在想……”
他看了眼魚西,語氣蠢蠢欲動:“要不然直接拿麻袋把你大伯套起來打一頓再問?”
“……”魚西委婉說道:“那還是先繼續調查吧。”
看到黃一天有些失望的表情,魚西又添了一句,“實在調查不出來,套麻袋打一頓也不是不行。”
“不過今天來這真的是巧合吧。”魚西摸了摸下巴,“該不會等會兒在這裏有個人找我跟我說有什麼線索吧?”
“絕對不可能!”黃一天指天發誓,“是塗然說看看這麼貴的地方都吃些什麼,要不是他說,我肯定找其他口碑好的餐廳啊!”
魚西點頭,這倒是,按照黃一天的吃貨性格,他絕對不會挑現在的御膳坊。
黃一天小聲嘀咕道:“因為御膳坊現在的口味不好,劉子川都一臉嫌棄的沒來。”
魚西拍了拍黃一天的肩膀,語氣沉重,“有些東西我調查不出來,就靠你了,你也調查不出來的話,我估計就要套麻袋找當事人了。”
他表情沉痛:“我不想做一個違法的人。”
魚西現在的心情真的很沉重,如果說他調查不出來什麼,其實很正常,畢竟他一個人很難和魚建彬斗,對方有錢有勢,他啥都沒有,只有一點小錢疏通各方面的關係,想方設法地找當年的真相。
但是現在黃一天都說調查不出來,那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黃一天他是誰?他不是人啊!連他都沒轍,這事背後的陰謀可能超出魚西的想像。
魚西心有戚戚,跟黃一天搖頭嘆氣的回包間。
剛走到包間的走廊處,魚西就看到一個戴着廚師帽的中年男人皺着眉站在包間門口,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似乎想要進去又躊躇的模樣。
魚西對他十分熟稔,對着他的背影喊道:“錢叔。”
錢正毅猛地回頭,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魚西,先是愣了下,然後大步走過來拍了拍魚西的肩膀,又捏了下魚西的胳膊,最後嘆了一口氣:“瘦了!”
這關懷的話讓魚西眼眶有些酸,他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酸澀壓下去,開着玩笑:“錢叔,你是來給我免單的嗎?”
他在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來御膳坊吃飯,也會在父親和后廚研發新品的時候過去湊熱鬧。他嘴甜會哄人,錢正毅一直可惜他對廚房不感興趣,對他宛如自家小輩一般。
在父親去世之後,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錢正毅都會給魚西發個紅包,過年的時候還喊魚西去家裏吃飯,不過魚西並沒有去。而是在家給自己做了一頓年夜飯。
特別難吃,難吃的他想哭。
魚建彬讓他知道人性的惡,而錢正毅則讓看到了人性的光。
“免!”錢正毅大手一揮,豪氣說道,“今天的單我給你付!”
魚西笑得眉眼彎彎的:“那敢情好,等會兒我得多點一些。”
這話讓錢正毅眉毛抖了下,“你就不客氣下?”
說了幾句玩笑話后,錢正毅突然看了下周圍,看到沒人後才低聲說道:“我有事想跟你說,是關於你父親的。”
魚西微怔,下意識看向在一旁裝隱形人的黃一天,眼中透着震驚。
真的是巧合之下來御膳坊的嗎?他用眼神第N次問道。
黃一天這一刻宛如神靈附體,只看魚西的眼神就知道魚西想說什麼,他嘴角抽了抽,真的是巧合啊!誰知道魚西跟嘴開光似的說啥來啥啊!
“那你們聊,我先回包間。”黃一天抬頭望天花板,不看魚西的視線,對錢正毅點了點頭就走進包間。
“那是我同事。”魚西對錢正毅介紹了一句之後,有些急切地問道:“錢叔,你要說的事是什麼?”
錢正毅聲音很低,他語速很快地說道:“這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我之前有個小徒弟,一周前他辭職回老家了,在走的時候拉住我跟我說,魚總沒出事之前,他聽到過魚建彬跟一個男人在包間談話,那個男人問了魚建彬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魚西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心底有些冷。
這事果然和魚建彬有關。
“你捨得你弟死嗎?”
“有什麼不捨得的?”
魚西的目光在霎時間凝住,聽到這話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他身子發軟,胸口彷彿燃起一團火焰,燒得他眼前發黑。
在包間的左瀾微微蹙眉,他眉目偏冷,眼中沒有一絲情緒,看向門口的方向。
門外斷斷續續傳來魚西的聲音,又說了幾句話后,魚西推開門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甚至臉上還帶着笑對塗依依問道:“菜都點好了嗎?你們喝飲料還是酒?”
塗依依遲疑了下:“飲料吧。”
魚西點頭,對着門外喊道:“錢叔,讓后廚上點飲料,對了,順便幫我拿瓶紅酒。”
左瀾站起身,走到魚西旁邊,指尖溢出一絲金色的靈力,輕輕點在他額前。
頭腦瞬間一清的魚西摸了摸自己眉心,對他笑了笑。
左瀾淡淡的看着他,“不要喝酒。”
下一秒,魚西臉上的笑垮了下來。
在聽到那兩句對話后,魚西感覺自己的靈魂都飄出體外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像是踩在雲團上腳下沒有實感,直到左瀾將自己靈力輸到他體內他才慢慢恢復過來。
身體上的不適逐漸消失,魚西現在的大腦前所未有的冷靜,他跟在左瀾身後坐回餐椅上,味如嚼蠟般的吃完這頓飯。
等這頓飯吃完,幾人在御膳坊門口告別之後,魚西抬頭看了眼夜空中的月亮,輕輕吐出胸口的濁氣。
左瀾沒走,就站在他身後看着魚西,看到他神態中的疲憊時,突然開口問道:“要去釣魚嗎?”
魚西:“釣魚?”
左瀾的聲音淡淡的,“我小時候心情不好就喜歡在海邊釣魚。”
魚西有些疑惑:“我聽黃一天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海上大殺特殺的!所到之處其他妖都痛哭流涕!”
“……”左瀾有點煩黃一天,他什麼時候去海上殺妖了?黃一天就會誇大其詞。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去海面掀起狂風暴雨發泄一下心情,但是總不能讓魚西也這麼做吧?再說了現在人族想要修身養性平復心情的時候不是經常去釣魚嗎?
他面無表情地說:“不要聽黃一天胡說。”
一個小時后,倆人開車停在一個湖邊,這裏在白天的時候經常有人來釣魚,不過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除了魚西和左瀾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魚西拿着剛剛從釣魚店裏買的魚竿下車,和左瀾挑了個風水好的位置,剛想坐在石頭上,左瀾伸手攔住了他。
魚西疑惑地看着他。
左瀾將外套脫下,鋪在石頭上,“坐吧。”
“……”魚西感慨,左瀾真是個講究妖啊!
總覺得坐在老闆的衣服上有些不好意思,魚西輕咳一聲,看左瀾已經在石頭上坐下后,他才跟着坐了上去。
因為都坐在外套上,倆人之間的距離很近,魚西莫名覺得這個距離對於直男來說不太對勁,他往旁邊挪了挪。
左瀾看到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往他這邊貼了貼。
魚西又往旁邊挪了下,左瀾又跟着貼近了些。
最後魚西避無可避,忍無可忍的開口:“不要再貼着我了!”
左瀾哦了一聲,有些失落的垂頭。
魚西看他這個樣子又有些心軟,遞給他一個魚竿,自言自語道:“人類為什麼對金錢這麼執着呢?”
就像魚建彬,可以為了錢要自己親弟弟的性命,這是多冷的心才能做出這種事?
魚西將魚餌掛在魚鉤上,再輕輕甩在湖面上。
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的,湖水不是很清澈,看不清下面,在深夜中凝視着湖水總讓人有些不安。
魚西對左瀾問道:“妖也像人類一樣會為了某些東西向血脈相連的同族動手嗎?”
左瀾沒放魚餌,將魚竿甩向湖面后才回道:“比之更甚。”
短短四個字,卻讓魚西啞然。
倆人之間安靜下來,魚西盯着湖面,突然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在憤怒躁動的情緒竟然真的一點點平息下來。
左瀾彷彿入定了一般,他坐在石頭上,月光照在他身上,有一層柔和的白光落在他身上,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魚西瞥了他一眼,卻覺得在月光下的左瀾有點滲人……
該說不說,左瀾本來就挺白的,現在在月光下更是慘白慘白的,尤其他頭髮很黑,襯着面容更是如白玉般剔透,現在眼眸微闔坐在月光下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藉著月光修鍊的妖。
魚西也學左瀾眼眸微闔的模樣,閉上眼睛入定了。
裝模作樣半晌后,一條魚上鉤的都沒有,魚西吐槽道:“這湖裏是不是壓根沒魚啊?”
左瀾看了眼湖面,說道:“馬上就有東西上鉤了。”
他話音剛落,魚西的魚竿輕輕動了一下,魚西捅了下左瀾的胳膊,“我有魚上鉤了!”
他看向湖面,卻發現湖水蕩漾間,隱約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髮絲在水中飄舞。
與此同時,魚西也覺得自己的魚竿重量非常沉,像是水裏有個幾百斤的怪物在拉扯着他的魚竿。
魚西微微用力,將魚竿挑起來。
魚沒見到,只看到一顆泡到腐爛發白的頭顱,黑色的長發散在湖面上,隨着水紋晃蕩着。
再一用力,魚西看到了頭顱下的身體。
整個屍體包括腦袋都被湖裏的魚啃得坑坑窪窪的,女屍胸前被綁了一塊石頭,還有腐蟲爬在上面,屍體的手指張開指尖微微彎曲,像是在用力抓着什麼,看起來陰森極了。
“卧槽。”魚西睜大眼睛,他從剛剛到的時候就察覺到這附近有陰氣環繞,還以為是什麼孤魂野鬼,沒想到這湖裏竟然有一具屍體!
難怪剛剛左瀾說馬上就有“東西”上鉤了。
魚西不由感慨自己的好運氣。
連出來釣個魚都能釣上來一具屍體,明天可以繼續去買彩票了!
魚西扯了會兒,發現這個屍體泡在湖裏太久,再加上胸口上有塊大石頭,沉甸甸的重量讓他一時半會都拖不上來。
不遠處的一棵樹后,一個影子鬼鬼祟祟地看向這邊。
左瀾往那邊掃了一眼,“過來。”
影子身子一僵,磨磨唧唧地走到倆人身邊。
她一路走來,腳下蔓延出一道水跡,渾身濕漉漉的散發著凄涼的鬼氣,怨念又森然的目光在魚西和左瀾地注視下變成水汪汪的可憐。
魚西拖了半天早就拖累了,他看了眼湖裏的屍體,穿着粉色的運動服,而這個女鬼身上也是粉色的運動服,應該就是她本人了。
至於為什麼不看臉核對,是因為湖裏的屍體實在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女鬼乖巧地站在一旁,捋起袖子走向湖面:“是不是太重了?我下去幫你抬一下!”
她往湖面走了兩步,又一臉懊悔:“對了,我現在死了,已經觸碰不到實物了。”
說著,她一臉羨慕地說道:“都怪我才死沒多久,我看那些死了好多年的都能觸碰實物。”
“……”槽點太多,魚西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處吐槽,他掏出一張符貼在女鬼身上,“現在能觸碰到了。”
女鬼一臉感激,一個猛子扎進湖裏,從下面托住屍體。
魚西旁邊的左瀾眼皮跳了一下。
在遠古時期,他所見的厲鬼無一不怨氣衝天,渾身都帶着毀天滅地的惡,跟魚西遇到的鬼彷彿不是一個品種。
魚西和女鬼合力將屍體拖上來放在地上。
左瀾瞥了眼屍體,說道:“礙眼。”
“我放遠一點!”女鬼瑟瑟發抖,哼哧哼哧地把自己屍體拖到了不遠處的樹下。
魚西:“……”
“你怎麼死的?”魚西好奇問道。
“害,別提了!”女鬼站在樹下,一臉鬱悶:“我是夜跑時候被人謀財害命了!”
魚西唏噓,不管這個女鬼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多麼搞笑和輕鬆,但是她身上的凄慘和怨氣都遠超劉淑婕。
魚西拿出手機:“我幫你報警吧,記得那個兇手的長相嗎?”
“記得,個子不高,脖子上有一顆痦子。”女鬼蹲在自己屍體旁,嘆了口氣,“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後我一定不夜跑了。”
魚西在報警后安慰道:“沒事,你該死的日子就算你是晨跑也跑不掉。”
女鬼:“……”
不會安慰鬼就不要安慰了好嘛?
將女鬼和屍體扔到樹下后,魚西和左瀾繼續坐在大石頭上釣着魚。
不過這次魚西學聰明了,他的魚竿也跟左瀾一樣,壓根沒掛魚餌。
說是釣魚,其實就是在閉目養神等警察。
“有人報警在湖裏發現一具女屍?”在值班的王律立刻想到一周前的一起失蹤案。
失蹤的是一個年紀27歲的女性,叫馮黎,她有夜跑的習慣,並且夜跑的地方有些偏僻,在一周前的最後一次夜跑后沒有回家,人不見了。
而因為她跑步的地方太過偏僻,導致周圍也沒監控,給警方的尋找增添了極大的困難。
現在突然有人報案說湖裏發現一具女屍,王律的警察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女屍,十有八九就是消失的馮黎了。
他帶上兩個警員,心事重重的前往報警人提供的地點。
大晚上的帝都還在堵車,等王律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后了,他身後跟着兩個警員,三人一同往天池湖走去。
說是天池湖,其實這個湖並不大,且周圍雜草叢生,平時也沒什麼人,也只有釣友才會往這邊來。
王律向著天池湖的方向走去,離得遠遠的,他看到有兩個人坐在石頭上釣魚,從背影看起來兩個人的姿勢很輕鬆愜意。
他心想這倆人應該不是釣到屍體的人,要不然還能在湖邊釣魚?正常人早就嚇死了。
但是他打量了一圈周圍,發現整個天池湖只有這兩個人……
王律有些遲疑地問:“是你們發現的屍體嗎?”
倆人回頭,王律愣了一下,其中一個還是老熟人!
對方禮貌地沖他頷首:“王警官,又見面了。”
他語氣平緩淡定地說道:“屍體是我們發現的。”
王律下意識地看了下他周圍,沒看到屍體:“屍體呢?”
對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樹,“屍體放在旁邊影響我們釣魚,我把她放那邊了。”
“……”
王律和身後的兩個警員齊齊失神,幾人目光僵硬的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不遠處的樹下,一具腐臭滲人的女屍正靜靜的躺在那裏。
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魚西被王律揪住問了好多問題,本來能幾句話就問清楚的事情,因為魚西當時的態度太可疑,愣是問到了魚西從今天到一周前的晚上都在做什麼,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魚西反問,要是自己是兇手,難道會主動報案嗎?
話糙理不糙,但是王律說,不排除變態尋求刺激會這麼做。
又因為魚西每晚去的地方都不一致,導致他的疑點更大了,整整折騰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將倆人放出來。
他們倒是對左瀾態度很好,問左瀾這一周都在什麼地方的時候。
左瀾地回答不是上班就是加班。
所以在最後,左瀾坐在旁邊喝着茶,魚西被翻來覆去地詢問。
等從警局出來的時候,魚西打了個哈欠,對左瀾說道:“我今天要請兩天假。”
左瀾問:“請假做什麼?”
魚西也沒瞞他,將錢叔對自己說的話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要去找錢叔的那個小徒弟問清楚。”
“他徒弟不是帝都人,一周前回老家了,有些話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我打算找他面對面的聊聊。”
左瀾:“什麼時候去?”
“從帝都去他老家只有早上八點的高鐵,我不睡了,等會兒就去高鐵站。”
魚西說著,搖頭嘆息:“要是有晚上的票,昨晚我就去了。”
也不會半夜跟左瀾釣魚,結果釣上來一具屍體在警察被盤問這麼久。
左瀾挑眉,看着蒙蒙亮的天色,對他說:“先吃個早飯再去吧。”
魚西點頭:“正好我有點餓了。”
倆人在路邊挑了一家早餐,吃完早飯後,時間才剛剛五點半。
魚西咽下最後一口粥,對左瀾說道:“我打算現在就去高鐵站,在候車室還能眯一會兒。”
就吃了兩口包子的左瀾頷首:“那我送你去吧,你要去的地方是哪裏?”
“青塘市。”
倆人吃完早飯,慢悠悠地往迴路走,在經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左瀾突然說道:“這兒沒有監控。”
魚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左瀾走進巷子,對魚西招手,“進來。”
魚西走到他身邊,開着玩笑:“你該不會想玩捉迷藏吧?”
左瀾對他微微一笑,這笑容驅散了眼中的冷意,在魚西微怔的時候,他伸手握住魚西的手,對他說:“閉上眼睛。”
突然被冰冷的手牽住,魚西有點沒反應過來,但還是聽話的閉上眼睛。
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后,魚西的腦中傳來想要嘔吐的眩暈感,這眩暈感足足持續有十幾秒。
魚西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和左瀾還是站在巷子裏。
“頭疼。”他抬手,想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陽穴,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倆人的手還牽在一起。
左瀾自然的鬆開手,聲音帶着笑意:“第一次都會有些疼,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魚西:?
你在說什麼不正經的話啊!
巷子外傳來豆花店的喇叭聲:“豆花豆花,香甜可口的豆花。”
魚西一愣,“南方話?”
他突然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問:“難道剛剛是千里傳送?”
左瀾頷首。
魚西這才知道左瀾說的“送你去”是什麼意思。
還真就直接送到了目的地……
魚西對左瀾豎了個大拇指,“你太厲害了,改天教我這招。”
左瀾矜傲的點頭。
魚西拿出手機查了下導航,發現錢叔小徒弟就住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步行也就十分鐘左右的距離。
“我都沒說具體位置,你這傳送得也太精準了。”魚西心想等回去就要學左瀾這招。
太方便了,想去哪直接傳送!
倆人從巷子裏走出來,這時候天剛亮沒多久,路上都沒幾個人,也就早餐店開門了,其他的店鋪的門都緊閉着。
“就在前面那個小區了。”魚西低頭看着手機導航,“不過現在去有點太早了,人家都還沒起床呢,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魚西說完之後,發現左瀾並沒有回應,他抬頭看向左瀾,卻看到左瀾面色冷凝地看着前方。
魚西順着他的視線往前方看去。
此時天色剛剛亮,輕煙一般的薄霧像白紗一樣籠罩在整座城市,薄霧之中隱約傳來一道身影,這身影的姿態悠閑,腳步不緊不慢,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穿着黑色上衣的男人眼角含笑的從薄霧中走出,他看到魚西和左瀾,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笑。
在他身後是灰白色的晨霧,但隨着他的笑,寡淡的霧氣似乎都被染上了鮮艷的色澤,變得生動起來。
這是一個極其好看的男人,五官精緻無比,尤其一雙眼睛漂亮得驚心動魄,他微微勾唇,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意,笑意中透着幾分風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唇邊沾着幾滴鮮血,但是這鮮血彷彿又給他添了一份奇異的美感。
隨着他走近,魚西清楚地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濃烈血腥味。
他伸出指尖擦拭掉自己嘴邊的鮮血,對上左瀾的視線,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他看向魚西,聲音中帶着几絲天真的猜測:“你是來找孫念的嗎?”
這語氣堪稱親昵熟悉,但是神態間卻帶着對魚西極其明顯的惡意。
孫念,就是錢叔小徒弟的名字。
魚西的心在緩緩下沉。
“他、被、我、殺、了、哦。”男人一字一句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指尖的鮮血格外地觸目驚心。
魚西閉了閉眼睛,沒理這個瘋子。
他見魚西沒說話,又把視線重新挪到左瀾身上,笑着問道:“這麼多年沒見,不該打聲招呼嗎?”
左瀾將魚西攔在身後,輕輕啟唇,跟他打了聲招呼:“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