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到了傍晚,秦書燕在侍衛的護送下離開皇宮,蕭望舒安排了一批宮人清掃習武場,而後對沈今風道:“今日休沐,永壽宮派人來請,邀朕帶你過去用晚膳。”
永壽宮是太后居住的寢宮,沈今風此前當暗衛的時候跟隨聖上去過幾次,離開影司以後倒還是頭一回。
他先回到紫宸殿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然後交給了蕭望舒一個艱難的任務:給他束髮。
因為沈今風的發量多得離譜,他自己束髮很難做到全部整齊地綁在一起。蕭望舒拿了上回太後送的玉梳,仔細地給他梳理一遍。
烏黑如墨的長發鋪散在肩頭,沈今風照着銅鏡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了齊寒形容的,御書房裏的畫。
那張畫裏他就是散發的。
沈今風問:“聖上,黃敘顏畫的那張畫,你還收着嗎。”
蕭望舒握梳的手指一頓:“在御書房,怎麼了。”
沈今風:“我想看看。”
聽他這樣說,蕭望舒默了片刻,道:“他畫得不好。”
沈今風輕輕挑眉:“先前宮中有傳聞說,聖上經常把那張畫翻出來看。”
蕭望舒應了一聲:“朕是經常看,但並非因為他畫得好。”
頓了頓:“若非供出了曹春生,黃敘顏現在還在牢裏。”
沈今風聽出聖上的語氣有點不悅:“為何。”
蕭望舒淡道:“他冷眼旁觀,還將你畫下來。”
沈今風記得自己在宮門前的時候,是有一個宮廷畫師模樣的人在旁觀,也確實沒有向他伸出援手。
不過他其實沒有怨恨黃敘顏的想法,因為和曹春生、邱睿相比,黃敘顏的袖手旁觀不算是大惡,頂多讓他覺得人心冷漠。
沈今風想了想,問:“那黃敘顏現在在哪。”
蕭望舒道:“被朕軟禁了。”
“離開永壽宮以後,聖上帶我去看看他吧。”
“你要看他,為何。”
沈今風笑了一下:“弄點教材。”
……
來到永壽宮,太后已經命人將晚膳安排好,擺滿了整整一張案幾。
看見沈今風,她笑着招了招手:“來哀家旁邊坐。”
沈今風行過禮,依言在太后的右手邊落座。蕭望舒則坐在了太后的左手邊,他們在紫宸殿相處的機會很多,來永壽宮自然要以陪伴太後為主。
永壽宮的宮女上來給他們斟滿酒杯茶盞,吃了兩口菜,沈今風就聽太后問:“哀家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他停下筷子,答道:“回太後娘娘,我姓沈,名今風。”
太后:“哦?是哪兩個字。”
他用筷子沾了酒水,在桌案上寫了出來。
太后見了眼神微亮,輕笑道:“是個好名字。”
說完,她有些責怪地看了蕭望舒一眼:“人家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怎麼不早點告訴哀家。”
聞言,沈今風跟着抬眼望去,卻見蕭望舒注視着桌上自己的名字,長睫低垂,不知在想什麼。
見聖上走神,他幫忙答道:“回太後娘娘,不是聖上不告訴您,是他也沒有問過我。”
太后聽完微微睜眼:“皇上沒問過你的名字?”
沈今風頷首:“聖上往常都喚我十一。”
太后:“這……”不應該啊,皇兒怎會連心上人的名字都不問。
沈今風笑了一下,道:“太後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一個稱呼罷了。”他在影司被叫代號已經習慣了,不管小沈還是十一,叫着順口就行。
至於聖上為何不問他的名字,他倒沒有仔細想過。畢竟蕭望舒行事好像總有自己的分寸,譬如看出他有心事,他不願意說,聖上就不再追問,再譬如皇宮爆炸案,聖上知道是他以後,沒有問他怎麼製造的爆炸,反而問他在影司有沒有吃苦。
蕭望舒一直是一個默許他有秘密的態度,如非必要的事,都不會追根究底。
這種相處模式對沈今風而言比較舒心,因為聖上若是問起來,他肯定不會說謊,但要解釋清楚也很麻煩。
聖上沒追問他,他自然也不會計較稱呼的問題。
太后聽他如此說,欣慰地笑了一下道:“哀家倒不掛心,只要你不介意就行,看見你們感情和睦,哀家就放心了。”
說完,又讓永壽宮的宮女拿了一些賞賜過來,送給沈今風。
一番寒暄過後,晚膳也用得差不多了。
太後知道皇帝最近很忙,就沒有多做挽留,只叮囑了沈今風,說有空可以常來永壽宮陪陪她。
離開永壽宮,蕭望舒帶沈今風去了軟禁黃敘顏的地方。
回到紫宸殿已是戌時,沈今風打算把從黃敘顏那裏弄來的“教材”整理一番,剛要展開一張畫卷,瞥見聖上站在旁邊,就停住了動作。
他作為一個現代青年,什麼澀圖沒見過,但聖上就不一樣了,看見這些肯定又要臉紅。
沈今風找了個理由,把蕭望舒請去了書房。
打開畫卷前,他還特地瞄了一眼,見聖上在書房低頭研墨練字,沒有注意這邊,才將畫整張展開。
雖然已經對黃敘顏的功力有所耳聞,但看見畫的一瞬間,他還是想問:這真的是他可以看的嗎。
沈今風一張一張地打開,挨個看了過去。
黃敘顏畫裏的人連親個嘴都拉絲,屬實有點離譜。
本來想挑出純潔一點的給聖上當教材,奈何根本找不到。
沈今風挑了半天,看得自己都有些臉熱,最後放棄掙扎地把畫全部重新卷了起來,藏到案幾底下,決定明天再給黃敘顏送回去。
翌日一早,蕭望舒起來更衣過後,離上早朝的卯時還有一段時間。
給榻上熟睡的沈今風掖了掖被角,他獨自來到案幾邊,找到放在案上的一把黑木金邊的扇子。
沈今風出宮的時候喜歡帶它。
蕭望舒拿起扇子,正要提步去書房,餘光忽然瞥見案幾底下藏了什麼東西。
蕭望舒輕輕地把它踢了出來,發現是很多張捲起來的畫。
蕭望舒撿起畫展開,看了一眼,隨即眼梢一耷,面無表情地重新把它捲起來。
過了一會兒,再展開,再看了一眼。
……
沈今風醒來的時候,蕭望舒已經去上早朝了。
他起來更衣洗漱過,在案幾邊坐下正要用早膳,卻發現昨天藏在底下的東西不見了。
他彎下腰仔細找了一番,一張都沒找到。
沈今風覺得奇怪,問李公公:“李公公,你看見案幾底下的畫了嗎。”
李公公面露疑惑:“案幾底下?有畫嗎?”
“有,我昨天放在這的。”
李公公想了想,搖頭:“沒有看見,老奴可以替您去問問洒掃的宮人,沒準是他們拿去了。”
頓了頓,李公公問:“您丟的畫兒是什麼樣的?”
沈今風正色道:“這個,有一點不可描述。”
李公公:“……”
等到他用完早膳,李公公問過洒掃的宮人回來,說是都沒有看見。
聞言,沈今風有了一點不詳的預感。
紫宸殿裏出入的除了他、李公公和洒掃的宮人,就只有蕭望舒了。
他問李公公:“今早聖上有來過這邊嗎。”
“老奴記得,聖上來這邊拿了什麼東西,然後到書房去了。”
沈今風聽完輕輕頷首,起身去了書房。
一進去,就見書房的桌案上整齊地擺了一沓宣紙,上面壓着他的那把黑木金邊摺扇。
黑色的扇面展開,上方鎏金體的字跡還未乾透。
沈今風走了過去,拿起扇子的時候,他發現底下墊着的宣紙也有流逸俊雅的墨跡,是聖上昨晚練字留下的。
扇面和整整一沓宣紙上都寫着同樣的兩句詩:今朝有酒今朝醉,桃花依舊笑春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