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租
譚陽城官家糧倉前。
“孫大虎,家裏三口人,倆大人一小孩,今年應交田賦七斗五升,實交田賦五斗三升,欠兩斗兩升。”
“馬二楞,家裏五口人,仨大人倆小孩,今年應交田賦一石兩斗,實交田賦八斗八升,欠三斗兩升。”
“李狗蛋,家裏七口人,仨大人四小孩,今年應交田賦,一石五斗,實交田賦一石一斗,欠四斗。”
...
隨着唱數聲不斷響起,四周排隊等着交田賦的百姓們一個個皆是臉色難看一片。
他們從宗族王家花高價買糧,然後再來排隊交田賦,明明在王家糧店稱量好的足秤糧食,每年到了官家糧倉這裏一上秤,頓時就要少上一些。
以往也就罷了,因為只是少個一兩升而已,大家咬咬牙再去買一些補上也就過了。
但今年,太狠了。
直接每一家起步就要少兩斗以上,家裏人越多,欠的越多。
那一斗可是十升,兩斗可是二十升,二十升糧食足夠絕大多一家人吃上一個月還綽綽有餘了。
王家,今年是要把大家逼上絕路啊。
這裏為什麼說是王家,而不是官府?
因為整個譚陽城誰都知道,這田賦說是交給官府,進官家糧倉,但王家在這譚陽城就是官,所以當中有多少糧食能真的進官倉,上繳給朝廷,那就是天知道了。
從王家高價買糧,再上繳王家,還要被王家用特製的官秤故意秤壓低重量,要求補足,進一步勒索剝削,王家的壓榨手段不可謂不狠毒。
隨着不斷的唱數,越來越多的人都在過秤之後記賬欠了數斗米不等,家裏人越多,欠的也就越多。
怒氣,開始在人群當中一點點的醞釀起來。
...
王秀坐在臨時搭建的涼亭之下,一邊悠閑的品着茶,一邊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眯着眼睛盯着不遠處的交田賦工作,臉上有得意之色閃過。
負責這次徵收田賦的活可是他好不容易從族長那裏搶來的,因為這個活可是一個肥差。
只需要調了官秤,就能成功讓這群賤民再多上繳一些糧食。
而這些多出來的糧食他都可以昧下來,重新轉到他控制的王家糧行當中,再想辦法運出去,高價賣給其它缺糧的縣城,甚至是運往離國,賺取驚人暴利。
當然,事後是肯定要和族長等組內的那些老傢伙進行分潤的。
不過無論如何算下來,自己也不少賺,扣掉分潤的,再扣掉自己為了這個活計打點關係的費用,最終依舊起碼能弄個上萬兩銀子不成問題,足夠自己再買套新宅子,弄三五個新的美妾好好享受享受了。
美,美得很吶...想着接下來有白花花的銀子到手供他花天酒地,他現在樂的就想痛飲一番,高歌三首。
只是。
他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因為前面的交田賦稱量記賬處終於是發生了衝突。
有一對夫婦不像其它人老實認賬,乖乖補繳糧食,他們因為不滿自己的交稅糧食不夠秤,正在和記賬的師爺據理力爭。
王秀頓時臉色一沉,站起了身,帶着自己府上養着的兩個明勁武人,冷冷的走了過去,眼底有殺機閃過。
賤民,不老老實實的交糧食居然還敢反抗?
也不看看這是哪裏?
找死!
“老爺,這數不可能,俺在糧店買糧的時候反覆稱了五六遍了,都是剛好一石,現在不可能就剩下七斗三升啊。”這對夫婦中的漢子皮膚古銅色,臉龐黝黑,此刻滿臉的焦急之色,拚命解釋道,“這一兩一錢都不能少的啊。”
“你可看清楚了,這是官秤。”師爺當即冷笑起來,指着秤砣上的那個紅色的官字說道,“難不成你覺得是官府在弄虛作假,故意坑害爾等不成?”
黝黑漢子頓時膝蓋一軟,當場跪了下來,因為他可不敢妄言什麼,那按照大月律歷可是要全家流放的。
“可是,俺們的糧食真的沒少啊。”黝黑漢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這些糧食是俺辛辛苦苦上山砍柴,賣柴火買的,俺們哪敢吃一口啊,這都全部交出來了,怎的還不夠啊。”
“眼看着要入冬了,俺們現在家裏面連過冬的糧食都不夠,現在還要補繳,俺們這個冬天全家怎麼活啊。”
“嗚嗚嗚嗚...”
男人的話瞬間彷彿是石頭一般重重砸在了四周所有老百姓的心田之上。
他們,此刻所擔心的也正是這個。
一下子又要補繳這麼多糧食,這個冬天,他們可怎麼過啊。
“王家,欺人太甚了。”
“就是。”
“憑什麼我們要補繳?我們的糧食沒少,不補繳了。”
...
竊竊私語之聲在人群中響起,不少人臉上都是露出同仇敵愾之色,顯然人群中的怒氣已經積累到了一個極點,就差一個火星子了。
現在黝黑漢子顯然就在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這個火星子。
看到這一幕,師爺頓時臉色一白,有些畏懼的當即退後。
他也算人老成精了,明白現在的局勢很危險,一個處理不慎就是民變,到時候雖然可以鎮壓下來,這群賤民該交的糧食還得交,可是他們這些負責人就要倒大霉了。
讓你去收個糧食而已,你居然激起來民變,鬧出這麼大的事?
很好,借你人頭一用,以平民憤。
汝之妻兒吾養之,你就安心的去吧。
就在這時。
“嚷什麼嚷?都給老子閉嘴!”一聲厲喝之聲頓時響徹全場,所有人都是呼吸一窒,循聲望去。
王秀陰沉着臉走了過來,神色狠戾一般的盯着所有老百姓,身後的兩個體型魁梧,滿臉橫肉的武人更是手持水火棍,同樣是虎視眈眈的盯着所有人。
水火棍的棍頭用金屬皮包着,上面褐色斑斑,顯然不知道浸染了多少鮮血,讓金屬皮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變成了令人心悸的血褐色。
“誰說這秤不準的?嗯?”
王秀陰冷的目光從在場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去,所到之處,所有的老百姓都是不免氣勢一矮,有些畏懼的看着他,不敢和他正視。
王秀的兇殘可謂是名聲在外,他們皆是早有耳聞。
誰敢欠他的租子,說打死就打死,頂多賠你一吊錢,就這還不夠你入殮的。
這廝手上的明面上的人命有足足五六條之多,私底下的天知道有幾個,但愣是安然無事,因為他是宗族王家的大房人,是嫡系人手,誰敢找他問罪?
鬧得最大的一次,王秀當街打死一人也只是進縣衙牢房裏面待了三天,然後就被知縣老爺宣佈無罪釋放,對方已然撤訴,而民不舉,官不究,此事到此為止。
看到王秀過來,哭嚎的黝黑漢子也是當場噤聲,面色蒼白,旁邊的婦人也是驚恐一片的看着王秀,下意識的抓緊自家男人的手,身體止不住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