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終章
自魔尊被封印后,四海八荒再無波瀾。
十年光影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
這十年間,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唯一的喜事便是新任的西荒女君即將與東海二殿下喜結連理。
新任的西荒女君本是東極老仙的第七弟子,名為胡七。
現在胡七冠了母姓,叫回了原名——塗山虞枝。塗山虞枝這個名字,聽起來確實比胡七更正式些,奈何女君本人還未適應,被人「虞枝,虞枝」地叫,總是反應不過來是在叫自己。
東海二殿下,也就是上方吟,本在幾百年前被剔去仙籍。因為此次封印魔尊有功,被恢復了仙籍。
這婚事早早就定下,卻一拖再拖,不為別的,只是新娘子覺得兩人曾在凡間結過一次婚,便不必再結。而新郎想要給新娘子一個盛大的婚禮,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全要給她最好的。
兩人僵持不下,最終兩人各退半步。婚禮還是辦,但是只邀請些親近的朋友。
說道朋友,胡七倒是想是一個人,她拉着上方吟去到金陵城,說是曾與取酤堂現在的老闆許下過諾言。
再回金陵,胡七已經不如曾經那般莽撞,在西荒女君身份的加持下,又變得比從前穩重端莊不少。
胡七款款步入取酤堂,店裏被重新翻修過,但整齊的佈局幾乎還是和從前一樣。
店裏座無虛席,賓朋滿座。
一位小少年正在桌椅之間來回地穿梭,忙得滿頭大汗。他余光中瞥見門口站了兩位客人,連忙小跑過來,躬身道:「兩位客官,今日小店太過忙碌,已經沒有空餘的位置可坐。若是要吃酒,不如明日再來,我先為兩位客官預定好明日的位置。」
「我們不是來吃酒的,」胡七說著,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我們是來找你家掌柜的,李斯年,李掌柜。」
小少年抬起頭,愣愣地看着兩位客人。面前女子生得靈動美麗,白膚勝雪,黛眉之下藏着一雙杏眼。她身着紅裙,腰肢纖細,看起來溫婉動人。她身旁站着一個青衣男子,男子面容冷峻,稜角分明,目光深邃銳利,看起來像個書生卻帶着浩然之氣。
小少年看呆了眼,只覺得這兩位客人不像是凡人。
他只答了一個「好」字,便匆匆鑽進了後門,去喚掌柜的。
上方吟站在胡七身後,俯身輕道:「這位李掌柜是何許人?」
胡七莞爾一笑,調笑着看了一眼上方吟:「你當年變成傻子,被賣到青樓去,可是人把幫我把你撈出來的。」
上方吟的面容瞬間僵住,做傻子時的那段回憶他是記得的。他還記得自己小狗似的到處親人,咬人。每次胡七一提起這段回憶,他就難免尷尬到頭皮發麻、
胡七感受到上方吟的尷尬,抿起朱唇強忍住笑容。
每一回兒,一個白髮蒼蒼,慈眉善目的老頭從後門走進來。老頭舉止大氣,一眼瞧見門口的兩人,先是微微眯起眼睛,隨後眼睛猛地睜大,對着身旁的小少年道:「快!趕緊把兩位請進來,清客!」
小少年訥了幾秒,卻還是依照掌柜說的去做。
已經步入暮年的李斯年快步迎上前去,將胡七和上方吟帶到後院。
後院的桃樹生得枝繁葉茂,一樹粉嫩的桃花傲立枝頭,可愛嬌媚。
李斯年笑逐顏開,臉上的皺紋全部堆起。他依舊喚胡七一聲胡姑娘,看着胡七的身旁的男子,臉上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長。
胡七見李斯年雖然步入老年,但步伐仍是矯健,思路清晰,由衷地高興。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封紅色的書帖,遞到李斯年面前,笑道:「斯年兄,今日我來是要兌現我曾經的諾言。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若有機會,我邀你去天上撫琴?」
「那難道不是姑娘的玩笑話?」李斯年接過書帖,打開一看,竟是一封婚帖。
新娘子是西荒女君,塗山虞枝。新郎是東海二皇子,上方吟。
「當然不是玩笑話!」胡七笑了笑,「我過陣子便要大婚,若斯年兄不嫌棄,可否來我的婚宴上為我撫琴一曲?」
李斯年怔然,眼中盈盈。
他先是向胡七道喜,隨後連聲應和:「胡姑娘從未嫌棄過我,我又怎會嫌棄姑娘呢?」
忽然,一個小腦袋從門帘內探出來:「掌柜的,我把客人們全都請出去了。」
李斯年眉心一動,臉上再次揚起笑容:「今日老友重聚,又有喜事臨門,我請兩位大喝一場!」
有酒喝,胡七自然是不會推辭。
只是酒過三巡,胡七便醉成一灘爛泥。
她歪在上方吟的肩膀上,眼睛微眯,臉頰上爬上一坨粉嫩的紅暈。她迷迷糊糊的,卻還下意識地找酒壺,給自己斟酒。
上方吟一手攬住她的肩,防止她的腦袋掉到桌子上,一邊輕施法術,把胡七杯子裏的酒換成清水。
「這酒……怎麼沒味啊……」胡七小抿一口杯中的「醉春釀」,蹙着眉頭嘟囔着。
忽然,胡七身後猛地生出六條蓬鬆的大尾巴,毫無節奏地胡亂擺動。
上方吟看向李斯年。
李斯年只是笑而不語,垂眼搖了搖頭。他早就知道胡姑娘並非凡人,倒也沒想到胡姑娘是位狐仙。
「上方公子莫要擔憂,取酤堂里除了我,沒有他人。」李斯年給上方吟喂下一顆定心丸。
只是李斯年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李斯年和上方吟警覺地相視一眼。
李斯年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胡七,自覺地站起身子,走到門邊打開一個小縫。
他的一開門,並未看到人。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只見門口站着一個半大的小沙彌。小沙彌看起來不過七八歲,身穿潔白的納衣,頭頂着三個戒疤。
那小沙彌眉眼清澈,手捧着一個比臉還大的木缽,純良地看着李斯年道:「施主,小僧沒有惡意,小僧是來化緣的。」
李斯年為難地撓頭,低聲道:「小師傅,你是不是來找錯了地方,我這裏是酒鋪子呀。」
小沙彌愣了一下,耳根子一紅。
他第一次離開師傅,獨自下山來化緣,竟然跑來了酒鋪子。
小沙彌垂了垂眼睛,禮貌道:「多謝施主,是小僧失禮了。」
說罷,小沙彌端着他的木缽,轉身就要離去。卻聽見屋裏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小師傅留步!」
只見一個醉醺醺的女子從屋裏跑出來,踉蹌着步子,斜倚着門邊,身後居然還長着六條大尾巴!
那女子身後追來一個男子,男子扶着她的肩膀,似乎是想把她拉走,可他看了小沙彌一眼,忽然停下手裏的動作。
頭一回看見妖怪,小沙彌瞪大了眼睛,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是那女子在自己的寬袖裏使勁地掏着,沒一會就掏出許多糕點丟進小沙彌的木缽里。那些糕點樣子精緻,香氣撲鼻,讓小沙彌忍不住吞口水。
女子似乎是掏空了袖子裏的食物,她如釋重負地拍了拍手,撣去手中糕點的碎屑,得意道:「好啦,都給你啦。」
小沙彌恭敬地朝胡七道謝,心裏卻在糾結,他一個小和尚到底能不能吃妖精給的食物。
胡七看那小沙彌發愣,這才睜大眼睛打量他。這小沙彌皮膚白得駭人,眼睛細細長長,剛才說話時好像還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她眨巴兩下眼睛,忽然蹲下身子,直視着小沙彌的眼睛。
小沙彌吞了吞口水,瞥過腦袋結巴道:「施主這是作甚。」
只見胡七又開始費勁地掏袖子,好不容易從袖子裏掏出兩塊玩意兒,丟進小沙彌木缽里。
小沙彌定睛一看,竟是兩塊袖子糖。
他抬頭,只見那女子眼裏泛着淚光,笑容卻粲然,只聽那女子啞聲道:「這個是糖,好吃的。」
小沙彌覺得莫名其妙,他當然知道這是糖,當然知道這是好吃的。
真是好奇怪的妖精。
但是小沙彌還是向胡七道了謝,他放下木缽,雙手合十向三人道別。
胡七看着小沙彌的背影,自顧自道:「這樣的相識,算不算正大光明。」
說罷,胡七一抹眼角的淚水,轉身把頭埋在上方吟的頸間,聞着好聞的檀木香氣,撒嬌道:「婚宴上的喜酒,就選醉春釀吧,我要老雀兒親手釀的。」
「好,都依你,」上方吟輕拍兩下胡七的發頂,不掩眼中的寵愛,「我明日就去洗劫陵光神君的酒窖。」
春光濃似酒,伊人在身畔。
又是一年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