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自稱聖子宮的人,從林中牽出一匹馬車。
牽頭的馬是汗血寶馬,柔順的皮毛上帶着淺金色的光澤,車廂寬闊,四個角上綴着金色流蘇,頂上有琉璃裝飾。在大雪飛揚中猶如雲上仙宮。
謝蘭胥站在馬車前,任由打簾的人一直伸着手臂,轉身向荔知伸出了手。
荔知上前一步,搭上謝蘭胥的手,在他的幫助下登上了馬車。
見到謝蘭胥對她的重視,一旁的聖子宮成員都若有所思。
車簾垂下,駕的一聲,馬車向著林外走出。
坑洞裏的情緒波動仍未在她心中消除,她倚靠着車窗,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大批聖子宮成員圍着馬車趨步前進,彷彿皇帝外出巡遊一般。
一隻手將她從車窗前拉了出去。
她倒入謝蘭胥的懷裏,後者低下頭,嗅着她發間的芳香。
心中是悲傷嗎
是,但也不全是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沒關係,別難過。”他柔聲道,“你想殺的人,我幫你殺,你想做的事,我幫你做。你想要什麼,我幫你搶。從前,我們都是一個人,今後,我們都不再孤單了。”
進了聖子宮后,為首之人取下了帷帽,其他的聖子宮成員也接連取下帽子。
她依然是沒有姓名,飄蕩在天地間的孤魂野鬼,可是碰見了另一個沒有歸處的靈魂,似乎也就不再孤單了。
荔知向他行了一禮。
聖子宮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金燦燦地掛在宮門前。
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用臉頰,愛憐地蹭着她的臉頰。
她將怔怔的眼神落到他的臉上,落進一雙靜若幽潭,深不可測的眼眸里。
“我很高興。”他說,“沒有別人,從頭到尾,只有你和我。”
在她的額頭,鼻尖,嘴唇,依次吻過。
謝蘭胥在她耳邊低聲道。
“初次見面,還未向小姐自我介紹。”為首的中年男子仙風道骨,言笑晏晏對荔知說,“在下名叫毛澄,是聖子宮的現任宮主。”
謝蘭胥扶着荔知下了馬車,一座覆蓋著大雪,莊嚴巍峨的神宮出現在眾人眼前。
看情況,謝蘭胥在鳴月塔時便和聖子宮的人接上了頭。
荔知情不自禁湧出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去,被他一一吻盡。
“我很高興。”
馬車壓過厚厚的積雪而行,聖子宮的人跋涉在大雪之中,簌簌的腳步聲在風中此起彼伏。
說不定他從一開始便打得來鳴月塔的主意。
怪不得,當初在流放路上明明有機會逃走,他卻堅持不走。
現在看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毛澄將二人引入仙宮大殿,設宴款待。秦訥也在一旁作陪。
“那地宮竟如此兇險,十名綠林好漢竟無一人生還。”毛澄感嘆道,“殿下能夠全身而退,一定是崔朝萬千英靈的庇佑!”
“無他,秦訥忠心護衛的結果。”謝蘭胥說。
秦訥強顏歡笑,有苦說不出。
荔知同處一室旁聽,漸漸也明白了前因後果。
這秦訥本就是聖子宮的人,從一開始就被派來與謝蘭胥接頭。只是聖子宮似乎別有用心,秦訥也並非一心為謝蘭胥。
所以才有了地宮中的那一幕。
“殿下和小姐此番定然累了,仙宮有好酒好菜,千萬不要拘束!”毛澄爽朗笑道。
仙子打扮的侍女手持食盤,魚貫而入。
不一會,荔知和謝蘭胥面前的食桌上就擺滿了瓊漿玉液和佳肴美果。
“光有美酒美食怎麼夠呢,”毛澄拍了拍手,大笑道,“為我們尊貴的客人獻上一曲!”
一名頭戴帷帽的少年抱着箏走了進來。
他在殿中坐下,取下帷帽,露出一張不辨雌雄的臉,隨後撥動琴弦,彈出嘹亮的清音。
“這是我們聖子宮的聖子,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是我收留了他。山下百姓只知他亦男亦女,如觀音一般。卻不知他的箏聲宛轉悠揚,繞樑三日不止。”
荔知品出些別樣的味兒來了。
這是在給謝蘭胥下馬威
他之隨口一言,乞丐也能變聖子,又隨口一言,聖子依然要像妓子一般上台彈唱。
這就像在說,聖子看上去高高在上,但也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直到酒宴結束,謝蘭胥和荔知被分別送往廂房,毛澄隻字未提復國一事。
崔朝換代幾十年,免不了人心變化。
無論毛澄一開始是什麼心態主持這聖子宮,獨攬大權久了,難免生出別的心思。
只不過——
他還不清楚謝蘭胥是怎樣的人,想捏住他做傀儡,這也太過天真了。
雖說毛澄提供了兩間廂房,但沒一會,謝蘭胥就蹭到了荔知的廂房裏。
“覺得怎麼樣”謝蘭胥說。
“別有用心。”荔知說。
“還算聰明。”謝蘭胥說,“以防萬一,今夜我就在這裏睡了。”
謝蘭胥脫下外衣上床,荔知吹熄了燈籠。
躺上床后,謝蘭胥抱住她磨蹭,幾次索吻。他靠在荔知的肩膀上,好一會沒有動彈,荔知側頭望去,發現他已經悄然睡著了。
謝蘭胥的睡顏純真如孩童,只是被子裏仍然堅硬的短棍緊緊貼着荔知,倒讓她越發清醒了。
荔知轉了個身,背對謝蘭胥,剛喘了一口自由的空氣,便被搭在身上的手又一次摟緊了。
適當的溫暖和狹窄有助於睡意滋生。
不知不覺,荔知就這麼被謝蘭胥抱在懷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整個白天,荔知都沒怎麼見到謝蘭胥。
一大清早,毛澄就派人叫走了謝蘭胥,說是要事商談——讓人上門拜訪,不是下屬叫上司的態度。毛澄心裏打的什麼小算盤,人盡皆知。不過是仗着有聖子宮這一派勢力,想要多從謝蘭胥手裏分割利益罷了。
荔知同樣受到軟禁,雖說沒有明說,但卻被限制靠近宮門。
謝蘭胥何等人也,荔知絲毫不擔心。
謝蘭胥不在,她就悠閑地踱步在聖子宮中,四處考察。絲毫沒有被軟禁的感覺。
到了傍晚時分,荔知去問聖子宮的管事人員,得知密談還在繼續。
她想要見謝蘭胥一面,卻遭到百般搪塞。
這已經不像是密談了,更像是合作失敗后一方遭到軟禁示威。
荔知乾脆回到廂房,焚香靜坐,喝茶冥想。
她已經猜到事情結局。
就如她預料的那般,太陽剛剛落下,星月仍未升起。黑火率領下的裝備精良的大燕騎兵包圍了神宮大門。
黑火打敗十二神宮護衛,點名要見琅琊郡王。
荔知帶着剛煮的清茶出現。
“將軍勿急,殿下還在和聖子宮宮主清談。”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荔知在雪中為黑火倒了一杯熱茶。
讓聖子宮眾人束手無策的異族怪人,在荔知面前卻像溫順的羔羊,順從地接受荔知所有安排。
荔知和黑火品了一壺茶。
月升星明,聖子宮眾人如臨大敵,和宮門外的燕軍對峙良久。
大門前,謝蘭胥終於現身,在他身後,跟着一臉苦笑的毛澄。
“都收起兵刃來,一場誤會罷了。”謝蘭胥說。
黑火這才命眾人將刀劍都給收起。
看謝蘭胥一臉氣定神閑的表情,荔知便知道,他和毛澄,已經“不得不”達成了共識。
以毛澄此人的心智,若遇到一個等閑之輩,說不定還真能做那攝政的無冕之王。
可惜,他遇上了謝蘭胥。
“宮主,還請在眾人見證下履行諾言。”謝蘭胥提醒道。
毛澄一臉無奈,叫出了自己的獨女毛苑。
毛苑早就聽說,父親有意將她許配給身份尊貴的前朝僅剩皇室血脈,以後扶持此人登基,她便是皇后。
因此她出來的時候,粉面帶羞,還以為父親已經解決好對方的未婚妻——前朝公主的兒子,和燕朝有血海深仇,怎麼可能會真心接受賜婚的旨意
“苑兒……”父親苦笑道。
毛苑剛一出來,便看見宮外圍着許多燕兵,前朝皇室遺孤也在此,她一時愣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父親”她不解發問。
毛澄看了看謝蘭胥,一臉無奈道:
“叫義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