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寧嘉安覺得,蕭璟和很厲害,他的手下也很厲害,沒幾天就把顏童兒搶了出來。
真的是搶,在人家曲井家裏放了一把火,逼得他不得不把顏童兒從密室拉了出來,然後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只余熊熊火焰在曲井眼中烈烈燃燒。
四白來報,“他說他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只對世子妃您說。”
寧嘉安就帶着人去了一家首飾鋪,從店鋪後門走到內院,繞過一條長廊,走進一間書房,扭動書架上放着的清白玉貓鎮紙,書架從中間緩緩移向兩側,露出端坐於後的顏童兒。
於上次見面相比,他瘦了很多,右臉紅腫,嘴角帶着淤青。
寧嘉安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你都知道什麼?”
平靜淡漠的聲音從他口中逸出,“我看到了殺四皇子的那個人。”
寧嘉安心口一震,“是誰?”
他緩緩抬起頭,“我有條件。”
八胡搬來椅子,寧嘉安坐下,抑制住內心的急躁,平聲道,“說出來聽聽。”
“很簡單,我希望世子能庇護我”,他涼薄一笑,嘴角的淤腫越發明顯,襯着絕美容顏,整個人像陰雨天被打落在泥土上的花瓣兒,支離破碎,聲音也顫抖起來,“我,我不想再做那些人手中的玩意兒了。”
寧嘉安沒有猶豫,“可以。”
“我要求世子妃立誓,以自己的性命立誓!”
“放肆”,八胡在一旁怒斥,“世子妃身份何等尊貴,豈是你隨意逼迫的!”
“無妨”,寧嘉安看向顏童兒,立起右掌,“我在此起誓,只要你提供有用的信息,可以救世子於危局,我們會庇護你餘生,說到做到,若違此誓,我不得善終。”
顏童兒撐得筆直的背終是稍稍柔軟一些,他垂着眼,輕聲說道,“當日在獵場,曲井將我帶入密林,只說讓我好好服侍四皇子,可是一直沒有等到他,過了一會兒竟然看到世子帶着您騎馬而過,我心中好奇,往林子深處走了一段,就看到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從背後一箭洞穿了四皇子的胸腹,四皇子當時就不行了,我心中害怕,並不敢出聲,等到那侍衛離開之後才敢逃走,之後便是曲井的人把我帶走,他們並不知道我看到了這一幕。”
寧嘉安瞭然,怪不得蕭璟和說四皇子不會無緣無故地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原來竟是這個目的,終日貪色,終究還是死在了這上面!
“你可記得那個侍衛的臉?”
“記得的,做我們這行的,迎來送往,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慢慢也就有了見一面就能記住相貌的能力”,他抬頭,“我可以畫出來。”
宋嘉安讓八胡拿來了紙筆,顏童兒畫得認真,“那時候我躲在樹後面,看到那個人穿着侍衛服飾,他的耳朵眼那裏還有一個痦子。”
他畫好之後雙手遞給寧嘉安,寧嘉安接過細細端詳,誇讚道,“畫得很好”,真的很好,一看畫像就知道那人長什麼樣子了。
顏童兒低下頭,“小時候,也有想過當畫師的”,只是,後面卻只能當權貴手中的玩物了。
“現在也不晚”,寧嘉安收好畫紙,“你還小,還有很多時間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像這段時間,你雖然不能出去,但是,我可以讓他們買畫紙顏料給你。”
顏童兒沉靜的眸子裏開始出現亮光。
寧嘉安對着他溫和一笑,而後不再耽擱,直奔城郊季先生處,秦凌飛在這裏養傷,剛好寧潤今天也在,她把畫像拿出來,將顏童兒的事情幾句話說過,幾個人便開始研究起畫像上的人,然而,幾人都不認識。
秦凌飛坐在椅子上,腿上搭着薄毯,氣色看着不錯,但是到底還有些虛弱,他想一想說道,“秋獵時的侍衛來自於三處,一時各府上自己帶的,二是鄭統領手下的禁衛軍,三就是東大營張將軍手下的人,我們可以把畫像臨摹幾份,分別給五皇子六皇子,還有宋楊方恪,五皇子六皇子就在各府和禁衛軍里找,宋楊在東大營找,方恪各方面人頭都熟,或許也能找到。”
“萬一這人不屬於這三處呢?”寧潤問。
“有這個可能”,秦凌飛答,“現在太子的嫌疑最大,如果兇手是這三處之外的人,那也只能裝作太子府的侍衛,只是這樣風險太大,不出事還好,一出事很容易被查出來,所以我傾向於兇手本身就是禁衛軍或者東大營的人,這樣動手方便不說,就算事發也牽扯不到太子身上。”
寧嘉安很緊張,“這個人會不會已經被滅口了?”
“如果我是幕後之人,一動不如一靜,我不會殺了這人平添嫌疑,但是如果這個人已經被懷疑,那就要儘快滅口,如今顏童兒被我們抓過來,那邊就算不知道顏童兒看到了兇手這事,也會異常警惕,所以我們要抓緊。”
幾人立即行動,按照計劃好的,十分小心地將畫像分給那幾人,接下來唯余等待。
宋嘉安在王府里一天三炷香地拜佛祖、拜觀音、擺三清道祖:諸位神仙,可千萬要把人找到呀……
再說曲井這邊,丟了顏童兒,心裏怕的要死,太子明明囑託他要把這人做了,可是他,他真捨不得啊,這麼一個冰雪似的人物,以前看得見吃不着就算了,但是如今這麼好的機會,不吃白不吃啊,結果就是動了這樣一個歪念頭,現在就遭報應了,顏童兒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可是順着這人一查,他也要被牽扯進去,他要是被牽扯起去了,太子就能眼也不眨地滅了他!
要不要去告訴太子這事呢?不告訴,他暫時是沒事,可是萬一後面出事了,他就得去死一死了;若是告訴呢,哎呦,暫時是不用死了,但是比死更可怕的,是太子的雷霆之怒啊!
想來想去,曲井交代身邊的人,“快去準備一份禮品,要上好的布料和茶葉,我要去看望姑姑。”
曲井的姑姑是太子的乳母,太子自小喪母,是曲嬤嬤伴着他長大,太子對曲嬤嬤依賴信眾,連太子妃對其都要避讓三分,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太子應該不會太過責罰他,曲井心中到底安定些。
事實證明曲井猜太子的心思猜得很准,太子雖然把一屋子的東西砸了個遍,嚇得曲井都快尿褲子了,可到底沒有讓侍衛把他叉下去,只在最後說了一句,“不要動陶碩,去把他的家人控制好,陶碩會知道怎麼做的。”
“是”,曲井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
事情出現轉機是在南安王回府那一天,南安王還沒到南疆就得到了兒子出事的消息,這下子南疆也不去了,直接掉轉馬頭回京城撈兒子,傳信說是今天到。
姜王妃拖着病體在壽春堂等着,蕭璟月陪在一側,下首坐着沈側妃和一對兒女,兩撥人根本不說話,姜王妃是聽女兒說了那天團團的事,對沈側妃母女更加厭棄,連習嬤嬤都打發走了,她也是沒想到外面竟然傳言說世子之位要換給蕭璟明,府里的下人耳根子軟信了不說,連她身邊的嬤嬤也開始有了異心,哼!長着豬腦子也敢與虎謀皮!
這句話適用於習嬤嬤,也適用於沈側妃。
一輩子的精明人,卻被貪心蒙蔽了眼睛,竟然還想漁翁得利,把這南安王府收入掌中呢,本領不大卻心比天高,一對兒女都要被他坑死。
寧嘉安進得屋內,看到姜王妃身後沒有了習嬤嬤的身影,也不詫異,走上前說道,“外面的小子傳來消息,說王爺已到城門口了。”
“好好好”,姜王妃握着寧嘉安的手,面容慈愛,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次最大的驚喜就是她這個兒媳婦了,心志堅定,敢翻臉,處置下人,彈壓習嬤嬤,一頓殺威棒打下去,整個王府立即就安靜下來了,真是當家的一把好手,她兒子的眼光就是好!
想到兒子,姜王妃的目光又暗淡下來。
寧嘉安安慰她,“母妃放心,父王一回來,事情就會解決的,世子也會回來的。”
“嗯。”
旁邊的沈側妃也是這樣想的,王爺一回來,這件事就不會再拖着了,事情當然會解決,只是蕭璟和卻不會回來,太子不會放過他的,她的明兒會是新的世子,而她,也會成為南安王府新的女主人。
“世子妃”,丫鬟在外面回稟,“方公子來了,要見您。”
姜王妃也知道寧嘉安最近在為她兒子的事情奔波,並不干涉,說一聲“去吧”,寧嘉安就向外走去,她身材修長步履從容,品藍提花的曳地長裙掃過金絲錦織珊瑚毯,昂首在前,身後跟着恭謹整肅的兩列丫鬟,一行人漸走漸遠,慢慢隱入耀眼的光亮之中。
沈側妃望着她的背影,眼睛猛地一跳。
會客廳內,寧嘉安滿眼期待,“有找到那人嗎?”
方恪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猶如天籟,“宋楊還拿着畫像在東大營一個接一個地扒拉呢,我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東大營的那個陶碩嘛,耳朵上長着一個大痦子,武功是不錯,我倆還比試過呢。”
寧嘉安聽到自己心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咽喉發乾,唾液急劇分泌,啞着嗓子問了一句,“那這人現在呢?”
方恪道:“宋楊在營里盯着呢,讓我過來問問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肯定是把人從東大營弄出來,然後讓他說出實情啊,只是該讓誰來做這個事情呢……
就在這時,外面起了喧嘩之聲,有人喊道,“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
寧嘉安眼睛一亮,交代方恪,“你先不要走”,而後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慌裏慌張的,頭上的貓眼兒珠花都要掉落下來,方恪在後面嘀咕一聲,“還世子妃呢,就一個瘋丫頭。”
垂花門這裏,南安王剛滿面風塵地走到門口,就見兒媳寧氏一路小跑過來,他見寧氏見得不多,只是聽王妃說這是個聰明的孩子,如今急匆匆地來找他,怕是有什麼事情。
“父王”,寧嘉安急急停下,深吸幾口氣,而後道,“父王,兒媳有話要對你說,關於世子的,可否屏退左右。”
南安王使一個眼色,大管家徐忠帶着下人齊齊退下,寧嘉安上前一步,小聲道,“父王,我們找到殺害四皇子的兇手了。”
南安王濃眉一挑。
寧嘉安將最近的事情挑重要的說了一遍,“……那個顏童兒在我們手上,陶碩現在也被宋楊盯着,接下來的事情,就只有父王您能辦了。”
南安王忍不住笑,什麼叫做只有他能辦,依着這幾個孩子的能力,就算他不回來,他們大概也能將和兒救回來的,這孩子倒是挺會哄人。
不僅會哄人,還很堅強,他本以為和兒出事以後,府上的女眷都該哭哭啼啼手足無措的,可沒想到她已經做了這麼多,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你把顏童兒交給我,讓方恪也跟上我走,你去給王妃說一聲,我稍後再回來”,南安王轉身就走,寧嘉安追問,“世子會回來嗎?”
“會的”,南安王語氣堅定,“我會把他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