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蕭衍在重重的落鎖聲里,小憩了片刻。
他知道段問把他關起來,是想叫人去解毒,但是他裝作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闔眼歇息。
段問沒有那個本事,他門派里也沒人有這樣的本事,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乖乖回來解鎖,甚至會比以前更加敬畏自己。
這就足夠了。
蕭衍一隻手搭在眼上,遮擋了浮在眼皮上的光。
屋裏面暗着,日光被法器結界掩住了,灰濛濛地不見光,裏面也沒有點燈,四處都顯得晦暗。
他在這暗裏,夢裏夢外交疊着,時間彷彿倒退回哪一年的冬至,雪后初霽,他蹲在廊下攥雪球。
他堆了個圓圓胖胖的雪人,用撿來的小石子做了眼睛,最後又在兩邊插了枯敗的樹枝。
這是師父以前教他的,他不知自己父母是誰,自打記事起,就只認識師父,師父謝懷霜,年過半百,是個不問俗世,不入紅塵的閑散人。
印象里,師父面上總是盛着笑,是個儒雅隨和的人。
那雙裹在布衣下的手,粗糙而溫暖,師父愛用手覆住他的腦後,用寥寥數語,去講那修真界的奇聞異事。
仍記得,師父溘然長逝的那年,他尚在門廊外堆雪人,話本里的生離死別總是百般不舍的,未曾料想,師父走得那天,會是那樣平靜。
屋裏面,師父身側擺着半盞酒,面龐一如既往地溫和,卻是瘦得駭人。
他年紀小,不知生離死別,想叫師父陪自己堆雪人,小跑過去,輕輕扯住師父的衣袖,可師父仍然一動不動地斂眸長坐,亦不言辭。
他伸手去拉師父,愕然發現師父的手掌不再溫暖,冰涼滲入手心,蕭衍被這涼意驚到,他不懂,只想着要焐熱這雙手,他給師父哈氣,揉搓,卻如何也焐不熱。
後來,那雙大手失了輕重,從蕭衍的手心滑下去,他想,師父大抵是累了,要歇息。
於是,他挪動師父的臂膀,鑽進懷裏,又迷迷糊糊地趴在師父身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見“吱呀”一聲響,門被人從外推開。
他揉着眼,從師父懷裏探出小半張臉,在相對的視線里,瞧見了一雙白靴,靴上沾滿了碎雪。
彼時燈照雪影,飄灑的大雪倒映在窗戶紙上,紛紛揚揚。
那人從寒冷的風雪夜裏走來,迤迤然邁過門檻,狹長深邃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自己面前。
屋子裏光線很暗,卻襯地他袍角上白色的雲紋深淺不一,勝過月色清輝。
蕭衍好奇地順着那袍角朝上看,看見了白袍玉冠的清雋男子,晏頃遲就這樣,在這靜的可聞雪落聲中,緩步來到他面前。
“你叫蕭衍?”他蹲下身,以一種遷就他的姿態,溫聲問道,“今年可是三歲過半?”
蕭衍直直望着他,輕“嗯”了聲:“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你是師父的朋友嗎?”
晏頃遲言笑晏晏:“是,我受你師父之囑,特意來接你的。”
見蕭衍不說話,他又低聲笑說:“我姓晏,名頃遲,字子殊,是你師父謝懷霜的師弟,與他同承九華山宗玄劍派門下。按輩分,你可以叫我一聲,師叔。”
“師、叔……?”蕭衍怯生生地念。
“乖,”晏頃遲笑着,朝他伸出手,“你看,師父在打坐,我們不要打擾他,師叔先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
蕭衍烏亮的眼睛瞅着他,覺得這人笑起來真好看,公子清貴,如珪如璋。
連師父都要黯淡幾分。
那天夜裏,年幼的蕭衍被晏頃遲抱在臂彎里,帶回了門派。
蕭衍上輩子很多時候都在想,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個地步的,他仍記得天牢裏腐爛的泔水味,和繚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白牆四處血跡斑斑,漆黑的玄鐵在昏暗的燈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在等晏頃遲來,可晏頃遲始終沒有來,周而復始的拷問和毒打,折磨着他的身和心,他等不到晏頃遲的任何音信,就只能每日用血水劃在牆上,算日子。
他就這樣數過數個日夜。
不過短短三個月時間,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多到無法再下手的地步,戒鞭再抽上去時,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會再次變得血淋漓。
蕭衍大腦已經變得遲緩混沌,他卻還望着那扇窄小的窗口,奢望從另一邊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等不到……為什麼師叔不來?為什麼晏頃遲還沒有來。
天紀年間,從夏至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