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

“余葵,幹嘛去,跑那麼快?”

從籃球場邊跑過,向陽把球傳給別人,叫住她。

“不關你事。”

去15班女生聚集的地方需要穿過整個操場,余葵哼哧哼哧跑,問了一圈好不容易借到一包沒開封的面紙,體育老師卻開始吹哨,集合隊伍。

下課前還要報數!

余葵腳下躊躇,左右為難。

隔着重重人群,望了一眼操場盡頭的時景,又瞧了瞧田徑場中間的體育老師,最終收回邁出去的步子,垂頭喪氣往班級走。

幾分鐘后,總算等來下課鈴。

一班的隊伍剛解散,趕到時,時景已經被班裏擔憂的女生團團包圍。

“……要不要緊啊,去醫務室看看吧。”

“不怕,我這有帕子,乾淨的。”

“我也有可濕水面巾紙,用我的吧!”

……

余葵個頭小,踮腳也只能看到他們班女生的後腦勺。

這時候再往前湊,就是自討沒趣了。

受歡迎的帥哥,人生大概就這樣吧。這陣仗,知道的是他眼睛進沙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時景快瞎了。

轉身沒走兩步,余葵便聽到身後人群正中央,時景跟同學抱歉說借過,那與生俱來的禮儀彷彿刻在他骨子裏,偏偏聲調又難掩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淡冷漠。

“……不用了,多謝。”

“我得過去,麻煩讓一下。”

他撥開層層阻礙,穿越人群朝余葵走近,“你往哪兒去,我的紙呢?”

余葵根本沒想過,時景徑直走來,拒絕那麼多人的幫助,竟然只是為了問她這個罪魁禍首討債!

“沒借到?”

半干翹起的發梢顯得他有點耐性不足。

“借到了!對不起,剛剛老師吹集合哨。”

余葵快速拆包,把紙放進他掌心。

男生接過來就低頭擦眼睛。

他的背脊像一株清正挺拔的白楊,個子足比她高一頭。

從余葵的角度平視,正好能清晰看見他性感的喉結,

視線再悄悄抬高,連他被水光浸透翹開的睫毛也清晰可辨,那眼周皮膚薄透,鼻骨窄細挺拔,骨肉精細,面部線條平直而舒展,不愧是撕開漫畫走出來的清冷美少年!

“時景,食堂吃飯!”

遠處一群男生,為首那個抱着籃球呼喊。

時景應了一聲,而後,沒有徵兆地突然伸手朝她探來。

這一秒變得極慢-——

撲面而來是少年運動后強烈的荷爾蒙味道,爭先恐後湧進嘴巴鼻腔,余葵呼吸停滯,嚇得怔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看着那胳膊越過耳畔,拂過她發梢。

時景最後抽下籃球架上的校服外套,搭在自己肩頭。

“謝謝你的紙,走了。”

離開前,他偏頭,下頜克制地點了一下。

太陽曬得余葵的臉頰發燙。

她能清晰感受到對面女生們投來艷羨或探究的眼神。

“誰啊?還讓時景專門追過去。”

“不認識,外班的。”

“長得也不是特別好看吧……”

……

她強作鎮定轉身,每一步都幾乎像踩在棉花上,帶着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走進教學樓。

一次、兩次、三次。

余葵也曾試圖克制。

背靠衛生間門板,她使勁捂着胸口,仍然控制不住耳邊喧囂的心鼓噪鳴。

胸膛里像是有一粒從未顫動過的種子,終於和陽光雨露相逢,開始飽漲地破土、萌芽、蓬勃野蠻地生長。

拍了幾下面頰,試圖降溫,反倒燒得更燙。

只能把臉湊到水龍頭底下,衝到皮膚涼得沒知覺才走出廁所。

*

余葵經歷了自幼兒園起十三年學生生涯,最困的一周。

從前課間她很少出教室,下課專註補眠,現在鈴一響,她都控制不住自己往外走的腿。

或上下樓梯、或在操場晃悠,處心積慮,哪怕遠遠看那個人後腦勺一眼,又若無其事轉開視線,心底也能立刻被快樂塞滿,幸福雀躍。

晚上回家也不能立刻躺下休息,還得補暑假作業到凌晨一點。

這當然不是余葵的初衷,天知道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找個聰明的網友問一問作業答案而已!

發展到後面幾天,每晚回家的路上,她都使勁給自己打氣,今天就跟大神講清楚!

既然志不在此,幹嘛要拚命學習呢?

反正成績也不會立刻提高,半個小時就能抄完的作業,為什麼要犧牲寶貴的青少年睡眠?

成績再往前幾名,她的人生也不會變得更好,睡眠時長不夠,沒機會再長高倒是真的。

可惜每次一打開網友聊天框,看着人家閃閃發光的個人空間,余葵涌到嘴邊的話又泄了氣。

像他們那樣璀璨驕傲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她這些沒出息的想法,也看不起她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吧。說出實話,別人可能連網友都嫌棄到不想跟她做。

那…就再堅持幾天?

等書包互換回來,等這兩本暑假作業寫完,一切就回到正軌了,到時候,她還是那個躺平的余葵!

做完心理建設,再往對話框裏打字,她的心情平復許多。

小葵:這個單元好像特別簡單,今天晚上有機會在十二點前睡覺誒!

返景入深林:我要是你就多寫一個單元,早點交作業。

大神的自律真是沒話說。

余葵把剛謄寫完的解題過程拍照發送,撐着眼皮開啟閑聊。

小葵花生油:景神,你每天這麼晚睡,白天會不會困?

時景:你哪兒學來的稱呼?

小葵花生油:你的空間裏啊,我看那些人都這麼叫你,你是他們的老師嗎?

時景:我不是誰的老師。如果不輔導你寫作業,我本來每天十二點睡。另外,你的答案從第五行起,概率總和就加錯了。

余葵後頸一緊,低頭又是一頓猛擦。

吹乾凈桌上的橡皮殘屑,重新打完草稿,拍照發出去時候,時間已經又過去五分鐘。

等待對方批閱的空隙,又不禁好奇,“您每天等我寫作業時候都在幹嘛呢?”

“玩遊戲。”

“真的!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學神,對學習之外的事情都不感興趣,您都玩什麼遊戲呀?”

“什麼都玩。”

“解題反應都這麼快,你打遊戲應該更厲害吧!”

余葵羨慕,“我只有一個劍三賬號,還是我發小為了打團方便,強制讓我註冊奶媽輔助他才學會的。不過他最近做了一件讓我特別寒心的事,我以後應該都不會再陪他打遊戲了……”

時景適時打斷,“如果你今晚把這本物理寫完,明晚我帶你玩。”

女孩子不知道哪裏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煩惱,他只想趕緊解決自己腦門一熱攬下的麻煩,結束這段加班加點當家庭教師的日子。

網線另一端,余葵也是大晚上精神一震。

直起腰桿,往後翻頁,數了兩遍,還剩十三頁。

她行的吧?

也該讓向陽看看,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個搭檔。

離開他,她照樣能找到更耐心、更厲害的隊友一起做任務!

*

周五放學,余葵眼巴巴等着回家打遊戲。

課堂最後兩分鐘,周齡卻公佈了新換的座位表。

余葵被調到前排,新座位跟姜萊一個大組。

謝夢行當即舉手表示反對,“老師,我要跟余葵做同桌!”

周齡:“你想跟誰坐就跟誰坐啊,要不班主任你來當?”

“我還小,當不了。”

謝夢行使上撒嬌大法,“老師,我這麼孤僻的學生,好不容易跟同桌相處融洽,你捨得分開我們嗎?”

全班哄堂大笑,周齡拿他沒辦法。

“你捨得離開你的最後一排?”

教室後方沒了聲響,刺頭總算安靜,周齡繼續安排調整。

兩分鐘后,背景音里傳來凳子呲啦拖地的刺耳巨響。

謝夢行一手倒拽自己椅子,一手抱着課本,走到二組過道邊緣,跟余葵的新的同桌商量:“兄弟,要不你重新找個喜歡的座位,我替你搬東西唄。”

余葵被他嚇一跳。

新同桌倒是沒覺得冒犯,反道揶揄:“小謝,放棄了你紮根生長的地方,您這犧牲可夠大的。”

“那沒辦法,我也想好好學習啊,周老師不理解我的心情。”

周齡感覺有人叫自己。

回頭一看,當即火冒三丈:“謝夢行!”

奈何男生已經坐下來了,挺直腰板辯解:“老師,您上次不是還鼓勵余葵好好學習英語嗎?我覺得我跟余葵可以互補互助,她替我補語文,我教她英語題……”

任憑老師怎麼黑臉,他打定了主意不起來,逼得周齡只能祭出殺手鐧。

“以後每逢月考調一次座,想坐哪按成績排名自己選。兩個星期以後,我看你還怎麼耍賴!”

老師宣佈放學,抱着課本氣沖衝出門。

余葵熱得頭暈腦脹,有氣無力趴在桌子上勸:“你快搬回去吧,不然周老師還以為咱倆有什麼非坐一起不可的理由呢。再說,咱倆一起坐前排走神瞌睡,目標多大,你不怕被請家長,我很怕的,我媽真會罵我。”

男生初時還吊兒郎開玩笑,見余葵生氣了,才解釋,“你別多想啊,我幼兒園那次,為了跟班裏扎小紅花頭繩的女生一起坐,屁股還差點讓我爺爺打爛了呢。放心吧,不會連累你,以後你睡覺時候,我盡量撐着給你放風……”

後半句怕人聽見,他湊近,壓低嗓子。

“放心吧,周老師是我二姨,我倆在家可好了。”

原來是個衙內!

余葵恍然大悟。

恰逢前排姜萊回頭,視線落在兩人湊近的身形上。

說不清那一眼夾雜什麼,輕屑、嘲弄、嫌惡。

她是焚燒爐里待處理的垃圾嗎?幹嘛老看她?

余葵昨天補作業到半夜,此刻困熱交加,惡向膽邊生,抱着收拾好的書包掀起眼皮瞪回去,瞪完一溜煙就踩着老師後腳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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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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