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慘死
大都十四年。
冬至,屋外滿天的大雪席捲了整個汴京,寒意包裹着這片大地。
這天氣,街上的店鋪都掛起了厚厚的帘子,屋內燃起爐火也不夠驅趕這寒冷。
皇宮。
女子滿身血污的被綁在十字架上,手腕之處被磨出血,腦袋歪在一旁,意識不清。
牢房外,二人相對而坐,一人搓着手取暖,仔細看過去身上還有沒有消散的雪花,想來是剛從外面回來。
對面的同伴正往他面前的瓷碗裏倒酒。他頭一偏,目光就落在了女子身上,臉上露出不知名的表情:
「沒想到長公主也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比我們這些人也好不到哪裏去!曾經那麼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此刻也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困在這牢獄之中出不去。」
倒酒之人收回酒罈,目光也順着望了過去,隨後輕嘆一聲。
「新皇剛登基,公主與朔風候卻已是威名八方,朝中眾說紛紜,難免會引起帝王的戒心。不過要說也是活該,誰讓他們有把柄被陛下抓住了。行了,管好我們自己的事吧!」
那人默默點點頭,收回視線。
渾身疼,身上傳來陣陣痛意,腦袋依舊耷拉着,二人的話全數落進她耳朵里。
是啊,新皇,她親手扶持上位的親弟弟,為了他的路,自己委身朔風候紀伏為他佈局。卻不想親弟弟與自己愛慕之人聯手離間他們夫妻
在繼位不久后就給她安上了通敵叛國之罪。紀伏也在一次戰亂中摔斷了腿,退出朝政。
曾經一時風光無限,扶新帝上位的二人竟成了新皇登基后處理的第一樁國事。
想來這也是人間最為諷刺的一件事了。
「尤丞相,這大雪的天您怎麼過來了?」
兩人還沒有喝幾杯,就見身着虎皮大衣的男人帶着隨從進了來。不敢怠慢,二人立馬起身相迎。
男人瞥了眼他倆,一指女人,「陛下顧念親情,始終不忍下旨誅殺反賊,特命本相前來送她一程,把門打開!」
他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平淡的似乎只是在說今天午膳吃什麼,簡簡單單的便將女人的下場宣讀完畢。
那始終低頭不語的女人撐着最後一點力氣,睜開眼。
接着,鎖落的聲音,鞋底踩過乾草,一雙皮靴落在女人眼前。
「嘖嘖嘖,這還是曾經威風凜凜的長公主,女戰神嗎?怎得這般落魄了?」
男人譏諷的聲音在她耳前響起,接着掏出一把匕首斬斷了綁着女人的繩子,權宜一時脫力,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卻沒有半點力氣爬起來。
此人名為尤辛,就是與她弟弟籌劃一切的幕後之人,可憐她曾覺得此人待她極好,盼望能與其長相廝守,不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畜生,你也敢來見我,權盛他人呢?為何只派你一隻狗來!」
聞言,尤辛臉上驟然一愣,一腳踢過去,正中權宜腹部,權宜低哼一聲,吐出一大灘血來,喉嚨似乎被堵住一般喘不上氣。
接着,便被人從衣領處揪起,尤辛狠毒的臉與她正對視。
「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嘴硬!不愧是紀伏調教出來的,跟他那個噁心人的性子簡直一模一樣!」
紀伏,她的丈夫!此前最想要逃離的男人,卻是步步為她着想。
自己被眼前人蒙了心,他卻由着自己鬧,唯有在尤辛一事上突然變了個人一般,不惜軟禁自己杜絕她和尤辛往來,想來他一早就知道了尤辛的嘴臉。
「死到臨頭的皇姐,權盛他也不敢來相見嗎?」她冷哼一聲,譏諷道。
「長公主,陛下事物繁忙,這點小事就不勞煩他了。」
「念在你跟過我一場,我讓你痛快些。」尤辛冷着臉接過宮人托盤裏的瓷瓶,在她眼前一晃。
「真是可憐啊!不過放心,這毒藥效極快,不過片刻便一命嗚呼,你不會太痛苦。」
「尤辛,你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雖是威脅的話,但被她說的斷斷續續,顯得蒼白無力,沒有絲毫威脅力。
「哈哈哈,殺我?你要還是曾經的女將軍倒真有可能,現在武功盡廢的你拿什麼跟本相鬥?你覺得你還有這個機會嗎?」
「既然你馬上就要死了,作為餞別禮,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那日從那幫太監屋裏救你的不是我,而是紀伏。不過你這輩子也沒機會跟他說清楚了哈哈哈哈哈!他的腿也是因為我傳去你即將被殺頭的消息墜入山崖摔斷的,不過你放心,他現在已經被陛下控制起來,等你死後陛下便會下旨誅殺,你們夫妻就在地獄慢慢互訴衷腸吧!」
他說著揭開瓷瓶的蓋子,掰開權宜的嘴想要將葯灌進她嘴裏,權宜左右扭動想要反抗,尤辛一旁的宮女趕緊上來拉住她雙手。
本就脫力的她掙脫不過,那葯全數進了她的嘴。
尤辛滿意的放開她,嗤鼻道:「可惜,要不是陛下的旨意,我倒是可以留你一命。」
權宜捏着自己燥熱難忍的喉嚨,猩紅的雙眼瞪着他,充滿着不可置信。
她從來沒想過,紀伏斷腿竟是因為她,曾經大都最年輕襲爵的侯爺,年少時名動京城一身傲骨的少年郎,怎會接受自己身體的殘缺,難怪他那日主動給了自己和離書,誰會跟害自己斷腿的人繼續糾纏,他早該恨毒了自己。
片刻后,她竟是笑出聲,只是那笑聲嘶啞低沉,幽幽的吹進牢獄裏其他人身後,莫名的恐怖。
眼前突然清明起來,她望着這片暗無天日的牢獄,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活該啊!我權宜這一輩子識人不清,錯付諸多,是我活該!若有來世,我一定要擦亮眼睛,將你尤辛,權盛通通送入地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鬼厲般的聲音戛然而止,又是一大灘血,噎得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權宜!」
不知是誰喊她,她放眼望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輪椅帶人闖入。
她瞪大雙眼,滿臉寫滿不甘,她覺得恨毒了自己的男人竟然再次為她涉嫌,你這傻子……不該來的啊!
心疼過後,她嘴角竟揚起幸福的笑容。只是外界的刀光劍影已與她無關,她已聽不清看不清。
「陛下,不好了,朔風候紀伏帶兵闖宮了!」
……
汗如雨滴,身上猶如撕裂般疼,夾雜着些許冷意,攪得她始終都凝着眉頭。不止身上疼,心臟的位置似乎更難受。
她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個身影就有些難過,自己都那樣對他了,他怎麼還回來。聰明如他不該想不到這麼做的後果,這下正要北上了反賊的名聲。
「這,不會打死了吧?」耳邊響起一道尖亮的嗓音。
權宜的思緒突然被拉回來,誰在說話,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能聽見人說話,難不成她到了陰曹地府了。
正想着,另一個尖嗓子回應道,聲音異常耳熟:「就只是打了幾巴掌,沒這麼容易死吧!這要是死了咱怎麼和上面交代啊!」
這下,權宜徹底醒了,這是之前在她院裏伺候的太監李全,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他們還說自己死了。
還有李全他自從那夜過後便被斬首,難不成到了地府這些人也不肯放過她。
權宜緩緩睜開眼,兩個衣衫不整的太監背對着她,似乎正在討論自己真死了怎麼辦,她越發覺得眼前事情不對勁。
掃了眼周圍,這屋裏的陳設也很熟悉,她心下一驚,沒錯!這就是當年權盛把她騙進去,險遭太監凌辱的屋子。
不,這不可能!她都死了怎麼還會……
她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可能卻又實在發生了的事,她莫不是重生了!
重生回十五歲,一切開始的地方!
權宜內心又驚又喜,雖然有些不敢相信,但現在她的確沒死,眼前的李全二人也是真實存在。
欣喜之下,身上一陣刺痛,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全是被鞭打過的痕迹,觸目驚心,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不成樣子,竟全是鞭打之後過的血跡。
嘴角噙着血,她一舔竟有些甜味。可見是用了些蠻力。
上一世她也是被打的暈了過去,李全討論着該如何是好,接着便被人闖入,當場擊斃了李全二人,帶走了她。
第二日醒來,聽聞的是大理寺少卿尤辛有召入宮,離開時路過蕭晨宮,問詢宮中動靜,闖入宮門杖斃了試圖對七公主不利的兩個奴才。
權宜冷笑一聲,尤辛還真是不遠萬里,不計代價,繞了大半個皇宮,特意來救她一命!
哦,不對,是拉着紀伏一起,還搶了紀伏的功勞。果真是不要臉!
秀眉一凝,眸子淬着寒意,權盛,尤辛,你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重生了,上輩子你們欠我的,這輩子我會千倍萬倍償還!
她掃了眼周圍,一眼瞅准了被帶下榻的楠木枕,趁二人未察覺時拿起,在兩人頭上一人一下。
李全兩人正在思索對策,沒有一點防備,腦袋便重重的挨了一記,半天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