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前塵過往(2)
看着前面飛馳的馬車,嬴世掏了掏耳朵,“怎麼忽然加速了?”
“大概是擔心太公廟的情況,追上去就是了。”風隱悠哉的靠在車軾上,打了個哈欠,繼續支着耳朵聽着。
前方戰車上,“呂辭”兀自嘆了口氣。
“百多年前,我齊國有姊妹三人,大姐名叫永汐,二姐名叫桑菁,小妹叫做嵎谷。這三人自幼被家人送入宗廟之中,拜入巫女門下,學習術法,掌管祭祀之事。”
這三人天賦極高,又勤勉刻苦,學成之後繼承了各自的師承名號。
說來也巧,永汐名中帶水,她繼承的淄川大巫掌控的也是齊地水脈;桑菁為木,她所繼承的常之巫,掌控的也是樹木;小妹嵎谷繼承的琅槐巫之名,也有玉石之意。
“她們三人竟然是親姐妹,二十歲就能學有所成,也是厲害。”縉黎讚歎着,“那她們三人是因為當了神巫,才戴上面紗不以真面目示人?”
“呂辭”回憶道,“倒也不是,聽說她們三個早年間並未戴過面紗,三位巫師的花容月貌在彼時的齊國也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縉黎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懷念之感,難免打趣兩句,“聽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見過似的。”
“呂辭”卻沖他一笑,“當然見過。”
縉黎看了他一眼——三位神巫已有百二十歲,廟祝再老也不過七八十的模樣,又怎麼會見到那三人的容貌?
“可惜啊!”“呂辭”又嘆道,“可惜這三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不該愛上?莫非以齊國之俗,神巫需得守身不可婚配嗎?”姬桓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她們愛上的人,不合禮法。”
縉黎聽着咂了咂舌,看來就算是在齊國,這種事確實不太好接受。
但“呂辭”又接著說道,“不過以齊國之俗,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後面那輛馬車上,嬴世也嘖了兩聲,忽然開口問道,“你們顓臾氏、伏羲……”
風隱冷哼,說這話時他垂了眼帘,平素里不可一世的眼神多了些柔和。
看見他眼裏的變化,嬴世先是疑惑了一下,隨即擠眉弄眼的問道,“莫非……白毛你也是心有佳人乎?”
“看路。”
風隱說著別開眼,搭在車軾上的手指動了動,兩道風旋從他手指間轉了出去,劈向前面擋路的樹枝。
那根樹枝晃了晃就砸了下來,正好砸到嬴世頭上。
“都說讓你看路了。”風隱笑了笑,雙手一攏,抱着肩歪在車軾上。
此時,姬桓繼續問道,“雖非正理,但依齊國之俗,也絕不是世所不容之事,廟祝你為何要說這是不幸之事?”
“呂辭”的眸子半眯,眼底染上的神色,是原本的呂辭絕不會有的哀慟。
他嘆道,“因為三位神巫愛上的,便是當時的齊侯,哀公——呂不辰。”
“齊哀公?嘶——”縉黎驚訝的看過去,“就是被鼎烹了的那位?”
“是啊……鄙國醜事,讓二位見笑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怕他誤會自己的態度,縉黎連連擺手解釋,“沒想到。”
難怪當今的齊侯還有呂祿甫,都對三巫畢恭畢敬的。
“呂辭”緩緩吐了口氣,繼續說道,“當年哀公覲見周天子,被天子囚禁於鎬京,威脅我齊國要那山嶽之圖,贖回先君性命。”
這段故事縉黎他們是知道的,
結果齊國使者晚到了三日,哀公身死鼎鑊之間,落得個骨肉分離的下場。
想來就是從那是開始,三巫便不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用黑巾覆面,至今已有百年。
“哀公死時,年紀輕輕,未有後嗣,哀公的兩位兄弟——胡公、獻公分別繼位,如今的齊侯便是獻公一脈,如今已有……”
“呂辭”說著掰了掰手指頭,“已有五代了啊……”
他這說話的語氣和做派,倒還真像一個幾十歲的長者。
如此一看,縉黎倒也能把他和被嬴世塞回棺材裏的那個老頭聯繫到一起。
聽罷此言,姬桓沉思了片刻,又問道,“三巫的過往我們已知,多謝廟祝告知,可這與她們所行之事又有何聯繫呢?”
“呂辭”卻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一切,便是這情痴所致啊!”
他嘆息道,“三巫百年來為了齊國社稷不絕,維繫結界、鎮護氣脈,做了無數好事,正是因為有她們在,我齊國雖偶有亂政,但始終繁盛。可為何她們三個偏就勘不破這情字?”
聽着他的苦笑,姬桓微微皺眉,思忖道,“她們三個要破這結界,莫非是與……”
“呂辭”點了點頭,面上露出自嘲的笑。
“這百年來,她們都在維繫結界,可就這最近一段時間,不知道這三位是看了什麼邪書、聽信了什麼流言,竟然想將結界中怪物的法力化為己有,我也是與她們對峙時才知道,她們竟然想藉助那怪物的力量突破瓶頸,直達神境,以使枯骨返生、亡者復世!”
這話聽得縉黎一個激靈——枯骨返生亡者復世,齊哀公的陵寢被盜,屍骨不翼而飛,難道是這三個老太太所為?
只見“呂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神色凝重起來。
“三日前,我巡視太公廟,見她們三姐妹不知從何處拿回一個漆盒,一改往日作風,逆轉封印之陣。我當即喝問,她三人倒也誠實,直接承認盜了哀公陵寢,取出了遺骸,我與她們三姐妹大罵爭執……”
當時,廟祝鬍鬚髭起,將手中的遺骨重重擲在地上,呵斥道:
“你們三人就要為這朽骨背上百世的罵名嗎!爾等三巫,百年來行善積德,護衛齊國社稷,怎麼能做出這等事情來!如今回頭尚可,切莫一意孤行,犯下大錯啊!”
三巫原是處變不驚,但仍是被他扔骸骨這一舉動氣到了,神色都凌冽起來。
淄川巫默默地將遺骨斂起,“君上他為了齊國受此大難,可齊國又為君上做過什麼?”
她捧起齊哀公的骷髏輕輕地用袖子擦了又擦,沙啞的嗓音里浸透哀傷,“我們三人這百年來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齊國,為的都是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