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現實中的大事
第四章現實中的大事
一夜,紅十月都沒睡,79歲退休老幹部依舊揪心着十月廠大事,2000年9月18日星期一有重要的大事發生……
工會主席柳正生帶着黨辦主任曹進飛、退休辦主任何素霞和團高官夏文生,還有一位生面孔,年輕人,聽說是國資委派駐十月廠工作組組員劉克強,在廠辦主任顧全武親自帶領下,提着果籃、營養保健等慰問品一行來到區揚子江路十月廠家屬院東區1號樓1單元6樓西北角的601號房紅十月家慰問。
敲門進屋,紅十月的老伴67歲的黃秀雲接待客人迎進客廳,安頓好來客坐下,站滿了整個不到68平方米房屋的客廳,這才將剛剛腿折出院不久還在坐輪椅的紅十月從大卧室推進客廳的茶几正前方,迎面對着依然站立80年代流行的布藝老式大席夢思正中的柳主席,連忙隔着不大的玻璃茶几雙手緊握紅十月的雙手,紅十月趕忙歉身要起身站起還禮。
“不用,不用起來,不用起來,紅老,您坐,您請坐,快坐下,快坐下。”柳主席滿面笑意說道。
柳正生右手邊曹進飛主任趕忙讓出大沙發邊上位置,將柳主席請到輪椅近處,何素霞急忙從人群後方主動推着輪椅更靠前到大沙發柳主席的座位處,廠辦主任顧全武已經將慰問品放置在放老式17英寸的彩電的寫字枱上,順便從柳主席左後側將一個牛皮紙袋的慰問大信封悄然遞給了領導。
“紅老,這是黨委和工廠領導的一點心意,您老住院,領導忙沒有時間探望,這次我代表工會組織,來家探望一下老工會主席,祝賀您老身體健康,早日康復……”
“柳主席,客氣了,客氣了!謝謝領導關懷,謝謝姜永貴書記和王國慶廠長的關心,謝謝組織的問候,謝謝全體職工的心意……”紅十月不由淚花盈眶,不經意不想再收慰問金,但,黃秀雲已經代為將大信封放在茶几上。還有宣傳科的雷紅瑛啪啪的不斷地照相,好像還要進行宣傳報道。
隱隱約約,紅十月感覺到此次來慰問,並非如此簡單,看着黨政工團四大組織同來探望,既不同於春節節日慰問的時序節奏,也不同於每年機電行辦或市委領導慰問的以往慣例,那為什麼哪?紅十月心中泛起嘀咕,難得是,最近已經傳言四起的十月廠改制之事?噢……很有可能!
果不然……
“紅老!”
“除了探望您外,另外,領導最近比較關心的一件事,就是關於十月廠將要推行國企改制,為了響應黨中央、自治區黨委、市委三級組織的國企改制會議精神,計劃擬對十月廠進行股份制改革試點。您知道,從1998年10月20日匯民集團公司兼并天山製鞋總廠成功以來,近二年工作試點,取得了良好經營效益和社會效益,為此,市政府、機電局多次就十月廠國企改制進行研究討論,也與相關企業和有關部門進行溝通接洽,初步商討了一整套國企改制方案,幾經多次工會組織與職工懇談,雖然取得一定效果,但是,在上千名曾經參加十月廠建設的離退休老職工當中,有很多人一時間想不通,不理解,為什麼要把一個親手建設、親手發展、親手輝煌過的好企業賣掉哪?大傢伙想不通,不光是老職工想不通,還有相當一部分在職職工,甚至剛剛進廠的小年輕也想不通,甚至出現有一部分人串聯起來,想採取非極端手段抵抗國企改制,抵制此次十月廠改革試點,還有一部分人有矛頭要罷工、要遊行、要上訪……”柳主席一通解釋,
眉飛色舞的表情看着紅十月。
“您是老革命,是老領導,也是老工會主席,更是一名老黨員,為此姜書記和王廠長商量,請您老出面,當著離退休職工面說說話,對前批為十月廠拋頭顱灑熱血的老離退休幹部工人講講,幫助做做工作,確保不出問題,特別是不能出現上訪、罷工、甚至上街示威遊行的過激舉動啊……”柳主席意味深長的瞪着期許目光,曹進飛和顧全武配合叢涌着一種渴望的眼神,反倒是劉克強很淡定,一直坐着單人沙發上沒吭聲,僅僅彷彿是作為旁觀者看着同行的大夥們,想靜聽紅十月的聲音。
紅十月心裏明白,十月廠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風風雨雨,不知道跨步過多少次溝溝坎坎,不知道闖蕩過多少次旮旮旯旯,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教訓,每一次都是活生生的演繹,每一次都是沉甸甸的記憶。有多少英雄兒女拋頭顱灑熱血欣然放棄大城市安居樂業來到西陲城鎮,有多少英勇戰士赴湯蹈火不遠萬里來到屯墾戍邊,有多少青春少年劈荊斬刺,在戈壁灘上奉獻青春、奉獻子孫,譜寫着可歌可泣的華麗生命樂章,他們期望看到什麼?他們渴望得到什麼?他們夢想成真什麼?難得就是十月廠的沒落嗎?難得就是十月廠的落敗嗎?難得就是十月廠的衰落嗎?不……不……,這絕對不能接受,紅十月一陣暈眩,心一絞,一陣陣痛,緊口一咬,紅十月暗自將舌尖咬破,手捂着心胸處,臉上煞白,額頭屢股汗曦滲出。
“十月,十月!你怎麼了?”黃秀雲幾乎撲了上去,一向身體健康紅十月,瞬間泛白臉。
柳正生一愣,忙起身扶向紅十月,右手貼向十月額頭。
“沒事吧,沒事吧,紅老。”
稍微一陣子,紅十月嘆出一口氣,舒坦一說:“沒事,沒事,不重用了,不重用了……”說著口渴,下意識的就要端起茶杯喝一口水,一邊將隨身帶的救星丸遞給黃秀雲示意打開,黃秀雲迅速開蓋倒出一小蓋,剛好十粒,直接喂到紅十月嘴裏。
呼……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柳主席趕忙對退休辦主任何素霞說道:“要不要叫醫生看看,或叫救護車?”
“不用了,不用了,沒事,沒事,已經成老毛病了,過一陣就會好。一會就好。”紅十月自圓其說道。
紅十月很絞心,看來十月廠股改的事已經是大勢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從86年探索企業改革,到89年“不改等死,改了找死”的技改變革,再到92年***南巡講話后,從深圳吹來的鋪天蓋地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到了老牌軍工國企陸續軍轉民改造,十月廠的老路已經走到盡頭了,3936名員工,沉甸甸的社會負擔,企業辦社會,從生到死,幼兒園、託兒所、學校、醫院、電影院、大食堂、勞動服務公司等等,除了沒有火葬場外應有盡有,企業辦社會這種模式已經撐不下去了,在81年在工會主席位置老退休時,紅十月就已經感到十月廠前程渺茫,急需革命變革,近二十年又過去,換了多少任廠長,換了多少廠領導,換了多少主管上級,依舊沒有走出自主創新的現代企業管理制度來,依然是在老路上盤旋,依然是在生存邊緣上掙扎,依然是在錯了又犯、犯了再錯的死循環上周旋,是該突破了。紅十月知道,雖然是良久退休在工作崗位上,十多年來,沒少在技改路途上關心和幫助徒弟、徒孫們成長;十多年來,沒少過問過人財物、產運銷、技質安等方方面面的經營管理;十多年來,沒少走動廳局委辦領導了解升化企業改制的動靜;十多年來,沒少體察民情了解民生化解民意的走家傳訪,言生生成為了老革命的一個代表:“紅老!”一個最有資格,最敢說真心話的紅十月老職工。
紅十月,沒再說話,僅僅是緊握柳主席雙手,拍了拍他的雙臂,堅定望着柳的雙眼,在一行人主動告退的身影中,默默地靜坐在輪椅上揮動作別的右手,陷入沉思,十月廠真病了,急需醫治……
下了6樓,柳正生才放下心思,上了依維柯後座第一批坐定,當即拿起諾基亞3310,給工會副主席李建華打電話詢問他那邊各個工會分會及班組做工會代表工作的情況。繼續安排佈置王廠長安排下來的鐵任務,務必要確保此次華融資產出讓1.15億元股權股改轉協議上工會代表大會通過,順利完成十月廠的改制!
柳正生時分頭疼,相對於廠級幹部53歲他不老不小,離退休年齡還有6年多,往後日子還長的,作為才接上一屆工會主席林惠民也就是紅老的徒弟才沒過兩年,不好乾,真令人頭疼,趕上了改制,又鬧出先從離退休職工中招到強烈反應,甚至傳言有人要上訪、罷工,還要要挾上街示威遊行?誰讓十月廠是50年代建廠老國企,三代同堂,甚至是出現四代同堂都在十月廠工作的家族,狗練蛋親戚比比皆是,什麼河南幫、甘肅幫、四川幫、東北幫等派系林立,誰都不敢得罪,誰都不敢招惹,如果是一旦出現上街遊行,那麻煩就大了。不時柳正生都開始有些后怕。看來工會這1000元的慰問金出的值得,值得啊!
“柳主席,剛才真嚇人,幸虧沒有出事,慰問在鬧出一個人命,還好事變壞事了!”剛剛40歲出頭少壯有為的曹進飛心直口快,口無遮掩說出心裏話。
“沒這麼嚴重,曹主任。”送走三任廠長、近過半百的廠辦主任顧全武,拖着富有磁性男中音腔調,老道地說道:“看來還是不容易,退管辦離退休職工很麻煩啊,還有他們兒女都會意見,此番股改協議之事,不易,不易。”
此刻,車已經發動上路,向廠區辦公大樓行去。在路過醫院旁的退管辦,柯素霞主任下車了。
在國資委的劉克強在廠門口一下車后,柳正生就訓斥了宣傳科的宣傳幹事:“你們宣傳科趙君到底怎麼回事?一點不靠譜,一點不重視,這次慰問很重要,必須儘快上《十月廠報》,明天就要見報,等會向姜書記專門報告,一定要寫明意圖,將報紙與全廠員工看到,讓他們明白意圖。真是的,一點靠不住!”
雷紅瑛耳朵一時充血,扶了一下要脫落金絲邊眼鏡:“好,好!領導,我已經彙報,回去就是寫稿件,編輯排版。”
回到工會主席辦公室,坐在老闆椅子上,柳正生沏滿茶水,端起保溫杯,吸溜吸溜的一口喝着一口土耳其紅茶,這還是戰友送來,味很濃郁,滿口厚香,看着老闆桌正對面牆上並排懸挂着中國地圖和地圖,看着紅山,看着十月電影院,深思起來。
整整工作26年了,74年7月2日參加工作,從工農兵大學機械製造專業畢業,分配到邊疆十月拖拉機廠工作,從一名學徒,到技術員,在到副總工,最後臨危授命被迫安排到工會主席崗位,享受副廠(副縣)級別待遇,真有些累了,加上有慢性乙肝,長期服藥,身體真是有點受不了了。算是半退居二線在工會主席這個位置上養老混天天,等待有一天提前病退頤享天年。
望着組織架構圖,全廠設16個車間,26個行政科室,7個黨群科室,3個下屬公司(含大集體公司),醫院、學校、職業技校、農場等8個隸屬單位,總計58個基層單位,3936名員工,159名中層幹部(副科、科級),19名廠級高管(副縣處級、縣處級),58個分會,38個工段,208個工會小組,構建了一個龐大的廠長負責制,黨、政、工各司其責,行政管理實行廠長、副廠長和“三師一長”——總工程師、總經濟師、總會計師、總調度長的領導管理體制,各項工作形成黨政工團齊抓共管的工作網絡格局。關係盤根錯節,權位交叉縱橫。幾十年管理運營,儼然一個獨立“王國”。柳正生頭疼起來,右腹部隱隱作痛,老毛病又犯了,趕忙從右手側邊柜上抽屜中取出葵花護肝片,吃上四粒,用保溫的玻璃杯溫開水緩緩服下,靜心一下,不能動氣,沒有什麼,我這老臉還在,更何況有王國慶廠長的支持,幾近中年的少壯派,有衝勁,還有點盼頭,怎麼樣也給我這一點老面子吧?
柳正生繼續尋思着,這已經是蒸騰了四、五年了,市裡上下一直叫嚷着國企改革,光打雷不下雨,直到1999年11月新上任市高官李剛(化名),年富力壯,力挺改制,從1998年10月20日匯民集團第一個兼并天山製鞋總廠成功的案例上,彷彿看到了希望,隱隱覺得有一絲絲將國企改革可能成功的影子。
打開工廠改制領導小組為廠領導提供有關企業改制相關秘傳的資料,翻開複印多次已經模糊的天山製鞋總廠兼并協議,一是以零出資方式承債兼并國企(或者控股、參股等參與改制),主動承擔原國企債權債務;二是全面接受安置員工(內退、買斷、分流、重新安排工作),享受國家接受社會下崗職工相關減免等優惠政策;三是享有全權開發國企工廠用地和生活區用地進行商業房地產的開發權;四是享受貸款、稅收、社保貼補等國企改制優惠相關政策;五是盤活人、財、物、技、品等存量,擴產增能。
相關條款多達179條之多。柳正生最關心的還是第七條款中關於全面接受安置員工(內退、買斷、分流、重新安排工作)部分,買斷工齡一年871元。871,這才是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每個人都換算着各自得失,老職工有老職工的算法,中青年有中青年的算計,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老職工,30年工齡的買斷26310元,20年工齡的買斷17420元,這是很大一筆收入,相當一部分覺得偏低,馬上退休了卻要買斷,社保以後還要自己承擔,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及住房公積金沒有了,50多歲了,沒有技能,沒有本事,不好找工作,好歹每月工資350元左右工資,還可以勉強度日,家裏一家老小還要靠工資吃飯,等買斷工齡后,以後怎麼辦啊?中青年,一部分年富力壯,頭腦活,也見過世面的,覺得無所謂,在十月廠干是干,到外頭干還是干,只要有本事,走到哪裏都會有飯吃的,不用擔心。還有一批曾經在勞動服務公司辦理停薪留職,還有一部分在三產辦辦理社保掛靠靈活就業人員,很多都在外面兼職或打工,還有一部分已經在商貿城、華凌、新華批發城等干起工商個體,他們一萬個同意,舉雙手贊成買斷。還有一部分大學畢業分配進廠,有幹部指標,有技術有能力,在十月廠算是奉獻出了青春,奉獻出了朝華,不捨得,不心甘,希望通過改制,通過參股,通過資產盤活,通過置換轉股等方式重建重組工廠,重新進行技改,全面重新規劃,實現紅十月再次覺醒,再度輝煌。有着對未來一種憧憬。還有一部分人,沒有文憑,沒有技術,沒有本事,沒有資歷,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工廠要養活我,要發工資,我是生是十月廠的人,死是十月廠的鬼,好死不如賴活着,就賴上企業,反正我是長期正式工,有《勞動法》保護,有工會組織,市委上級組織也要講理,也要解決大家生存生活問題吧,工廠的好壞與我本人無關,工廠經營虧損與自個無關,工廠銷售下滑與我們工作無關,廠領導你要管,中干你們要負責到底,許多決策、指令都是你們領導做的,經營管理銷售全都是領導決策出來,幹部要負責到底,買斷工齡不肯,我要吃飯,我要生活,我還要養家。小年輕,剛剛畢業分配來青工,思想最活,要求買斷佔大多數,相當一部分是紅十月廠的疆二代、疆三代,對企業前景已經茫然,對工廠未來已經冷淡,層林盡染,耳目呈祥,老一輩很多都想讓子女走出去,到北上廣深去,到沿海內地大都市發展,可惜恨鐵不成鋼,沒本事,沒技術,沒文憑,一直處在矛盾糾結帶,也只能等着看,隨兒女自由抉擇了。一部分外地州,剛剛落腳年輕人,抱着看原則等、看、望,有的已經開始行動,托關係、找朋友、尋親戚滿世界撒網應聘找工作,等到買斷工齡新工作有了就一走了之。無數種可能一時間已經在柳正生腦海里翻滾成糊糊,頭開始發矇。猛猛吸幾口硬紅塔山香煙,緩緩吐出煙氣,一團團煙霧騰雲而起,將吊在屋正中央的八龍環形水晶球大吊燈上,飄然散開。真舒服,心神爽然,回神過來,這轉讓股權的協議,需要繼續修改,職工的工作還需要細分,工會分會還需繼續工作,人事科還有細化擬分流、擬安置、擬買斷等等人名單,黨群部門還要做幹部工作,組織科需要與中干繼續分層次談話,逐一口徑統一思想,分級做好自己的一畝三分田,管好自己管轄單位不出事,不出問題啊。
嗨……
不好乾啊!柳正生,又長吸一口煙,再次吐出,滿房子煙氣,將鐵樹,發財樹都湮滅了,唯獨開着窗戶的那一小盆花卉還朝陽微笑着,時刻盯着秋天將要來的秋瑟。
“我該幹什麼哪?”柳正生自問道:“改制在即,一旦改製成功后,會有自己的出路嗎?新的班子會給自己位置嗎?自己還能在工會主席位置上混天天嗎?興許,新公司不會設置工會主席崗位!也許根本不可能再進入新班子了,也不會在享受所謂副處級待遇了,也許自己根本就是別人的墊腳石,一直被利用的一枚棋子,當下,用之無用,棄之又可惜罷了!還好,國企改制必須經過工會組織,必須通過職工代表大會(或職工大會)通過方可執行。我,是否能代表起全體職工說話,是否能夠擔當起3936名職工,還有保護住1267名離退休職工的權益哪?更有勞動服務公司481名大集體職工,還有十月廠安寧渠農場257名農工的飯碗啊?改制,真能救活十月拖拉機的命嗎?改制后,一定能夠實現扭虧增盈嗎?股改,一定能夠增加拖拉機在市場上的銷售嗎?改革一定能夠提高生產經營效益,提高產品品質,實現技改提升的美夢嗎?”柳正生在心裏打了一個大大問好?
沒那麼簡單,從現有資料看,匯民集體公司從1998年兼并天山製鞋廠以來,1999年又用同樣承債方式繼續兼并了邊疆專用汽車廠、五一木材廠、邊疆機電工業供銷總公司、大乘信息網絡諮詢公司、邊疆假日大酒店有限公司,2000年上半年又陸續兼并邊疆齒輪廠、邊疆電動工具廠、鍋爐總廠、邊疆水泵廠、紅山賓館、百貨公司、五一商場、邊疆林業廳招待所,而起大有吞併整個機電局下屬所有國企之勢,國退民進,來勢兇猛。
而且,原機電局局長齊國勝辭職后就被返聘到匯民集團公司任副總經理,還帶着一個叫趙軍部長,原來就是機電局行辦主任,幾次接洽都是年輕人在來回跑動,很是熱情能幹,富有朝氣。當然,參與國企改制的民企還很多,還有本地民企宏大、華凌、德隆、特變和外省民企有萬象、百商等集團公司與多家工礦老國企洽談。聽說,曾經有企業與邊疆農機廠多次洽談受阻,郎忠強廠長很強勢,早在1995年就與農牧業機械總公司合併,對方兼并參股,想開發房地產的意圖破滅。
柳正生忽然想起什麼,趕忙將側面書邊櫃裏保險柜打開,取出一種A4紙的複印件,是用照片拍攝后剪輯到WORD文件中打印后複印件,朦朧又模糊。印着如下內容:
“併購目標還確定了以下四個基本條件:
一是被兼并企業已經是資不抵債或流動資金嚴重不足,工廠幾乎停產半停產,幹部職工人心思改,急於尋找新的出路;
二是被兼并企業有一定的技術力量,生產設備和儀器基本完備,存量資產能有效利用,整體遷至米東工業園后,經過一定的投資和改造即能提高技術水平,增加生產能力;
三是被兼并企業舊址符合舊城改造原則,宜於進行房地產開發,盤活土地存量資產,以便為改制后的新公司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和職工安置平台;
四是被兼并企業可得到自治區和市兩級政府支持,並獲得儘可能寬鬆的政策及外部條件。”
回想起來,加上今年(2000年),匯民公司高管領導多次與十月廠上級主管機構和市領導懇談,三番五次與十月廠經營班子見面交流,無數次與十月廠工會組織及職工進行多次溝通,初步達成草擬的股權轉讓協議。其中一二三再二三重申聲明,首先,妥善安置新老職工,全面按照三三制進行有序推進,尊重本人意志原則基礎上,一是有意願的職工買斷(每年工齡871元)一批、老弱病殘的職工內退一批、就地就近安排匯民其他產業公司工作一批、繼續留有的新工廠工作職工一批;其次,集團再投資2億元,繼續技術改造,繼續進行產品結構調整,繼續進行產業升級改造,拿出未來發展五年規劃,確保“紅十月”品牌;第三,剝離農場、學校、醫院、幼兒園、電影院等企業辦社會的服務性單位;第四,妥善處理歷史遺留問題,大集體所有制勞動服務公司等機構單獨進行併購談判;第五,維護員工子女等優先就業權利等等。
柳正生一身冷汗,分明就是要勢在必行,看來股改勢不可擋了,而且,下一步明顯的就是搞房地產開發,十月廠地處紅山,中心城區,揚子江路42號沿街開發,生活區加廠區足足有500畝地可以用於商品房產業開發,這才是目的啊!
柳正生靜靜地坐在待客的大沙發中央,盯着A4紙,事已至此,只能隨波逐流了。立馬起身,收起文件,喝幾口溫茶,拿起手機,推門走出,下辦公樓二樓朝着東南角廠長辦公室走去,順便將今天工會做工會代表工作情況及慰問紅十月的事宜進行了詳實彙報,並將下步擬召開職工代表大會相關工作做了詳細說明。下午,緊急召開了經營班子會議,詳細討論了下一步分片包干改制動員大會。中層幹部連夜開會,將有關再一次宣貫說明改制意義、目的、益處、技改投資、未來戰略目標、改制后一些經營設計等等,要求宣貫到班組,宣傳到崗位,宣傳到每家。工會分會分頭工作,做好大家安撫工作,能說就說,能講就講,將改制必行道理說透講明,人人知曉,人人明白,無論要求化解前期工作不到位,要上訪、要罷工、要上街、要遊行的事情堅決不能出現。退休辦要發揮黨小組作用,挨家挨戶做工作,認真講解,發動老革命敢打硬仗的精神,堅決做好說服子女支持國企改革,支持工廠改制,力求一次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時,十月廠的廣播中就全廠報道着9月18日上午柳正生主席慰問老紅軍離休幹部紅十月的新聞通訊,祥講了宣貫支持工廠改制后,紅十月與柳主席雙手熱握的訊息特寫。與此同時,退休辦辦公桌上已經分發了廠報頭版頭條新聞特寫,柳主席雙手緊緊擁握紅十月雙手,神情激揚。黨、工、團組織黑板報已經更換展板,將“全力支持國企改革,努力實現工廠改制,力爭再創紅十月嶄新輝煌”的大標題用紅色張榜高懸,車間、處室黨支部紛紛用亞克力展板、噴繪板、寫真板等多種形式宣傳貫徹自治區、市委國企改革的會議精神,宣貫股改注力提供後勁發力的美好前景,宣貫混改后職工合法權益,已經股改中將推行的三三制安置職工方案,真是“一時激起千重浪,兩指彈出萬般音”。整天,職工都在議論在改制,議論在今後打算,議論着各自未來的命運。街頭、路邊、大街小巷,車間、科室、醫院,甚至是幼兒園裏,小孩大人都談論着十月廠的國企改制,都在談論在股權轉讓事宜。餐桌前,睡床邊,病房處,都議論在十月廠改革,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默默消沉。老人中有人興奮、有人激動,有人罵爹喊娘,有人撕碎了慰問紅十月的報紙,滿口髒話:“敗類,敗類,都是敗家子!”更有甚者揚言要將匯民公司派了代表趕出工廠,在廠大門貼上標語:“匯民人與狗不得入內!”連續多日都未消停,生產受到影響,工作受到影響,一時間各個單位不好管理,大面積出現“組織渙散,紀律鬆弛,人心浮動”的跡象。
一個星期以來,廠領導白天開會,中干晚上工作,代表分頭談心,盡全力控制着工廠的局面。柳正生整整一個星期都睡在辦公室,盡量讓群眾輿論勢頭向有利發展,不至於出亂子,隨時都要求兩個工會副主席張峰和劉艷沉下身子,挨家挨戶做工作。老幹部、老職工,老紅軍,退休辦主任何素霞滿嘴冒火,已經在星期六發高燒,一邊掛着吊瓶,一邊整理着每位離休老幹部意見,分類匯總不斷向改制領導小組報告,向柳主席溝通。看着這一切,在十月醫院的診療室,柳正生的眼睛淚花盈眶,這就何軍國的女兒啊,一個屯墾戍邊老革命的二代,在46歲的她,身上濃縮着全都是軍人氣質,全都是“團結、求實、開拓、拼搏”十月精神淋漓盡致展現,黨就是命令,槍讓打到哪裏,人就要走到哪裏,雖然自己很弱小,很卑微,很歉疚,但憑着一股韌勁,發揮着自己一點蠻勁,足矣,足矣。柳正生蠟黃的臉上,堆積一絲微笑,拖着酸痛的後背,起身拍了拍何素霞的肩膀,像對待自己女兒一般,輕聲道:“好好養病,別想多了……”扭身走出了醫院,再次緩步向廠區的辦公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