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開始的地方
路上又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填飽肚子,還剩117.5的餘額,舉步維艱。
下雨賣雨衣,是個不錯的想法,但在街上碰運氣是絕對不行的,我找到附近人流量最大的立交橋,形單影隻的人在下面等雨,成對的男女焦急的互相安慰。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放了一半的聲音喊道:“賣雨衣。”
嫌顯低沉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有那對情侶走了過來。
“買兩件,多少錢,給你轉過去。”
“四十,如果你們有紙和筆的話,賣你們三十。”
女孩一臉笑意的翻開背包,給我紙筆,“筆就不用還了,我們很急。”
掃過碼,我見他倆跑遠后,在紙上寫出:一件20,兩件32。然後用黑筆塗黑加粗。
我沒有擺地攤的經驗,但還是有常識的,想全憑嗓子喊,痴心妄想。
我自信滿滿的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很快就來了兩個年輕人各買了一套雨衣,但之後半個小時沒有任何一筆收入。
我傻眼了,立交橋下十幾個人都很年輕,玩着手機,只有兩個打扮妖艷的女孩朝我這看了一眼,眼神里掩飾不住的輕視,我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這是能掙到錢的前提下。如果和收入不成正比,白白忍受這些白眼,我心裏也會不平衡。
時間一點點消磨了我的耐心,我一次次生出退縮的念頭,冰冷的雨點落不到我身上,卻一滴滴都落盡我心裏,我不可避免的回味那幾個眼神:為什麼一樣的年齡,你會在這裏擺地攤,連低薪工作都找不上?對,我想就是這種意思,我甚至是比她們成熟很多,一米八的個子,不是不能吃勞累苦,還早步入社會了幾年。現在走?我已經可以想像一個小丑模樣的人,扯着嗓子吆喝一聲,無人問津,然後帶着不甘落荒而逃,還是無人問津……我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點,理性的看待問題,別因為點面子退縮,現在是絕對不能走的,最起碼要找到賣不出去的原因。
“人太忠於感覺,很容易被感性擾亂了正確的選擇”,我這樣想着,聽見水濺聲,然後我看見一個打着傘的男孩朝這跑來。
“我來了!”男孩說著,拉起女孩的手,把她摟到懷裏,又用手托着她的臉頰,說了不知道什麼,然後把身上的外套給女孩披上。
兩人並肩走在雨中,傘往女孩那偏了偏。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對啊,現在通信這麼發達,誰沒個男女朋友去接?也只有我傻傻的以為雨衣圖個方便和便宜,我想,他們寧願淋着雨,牽手在雨中。
那種被世界拋棄的失落感再次瀰漫心間,同在橋下避雨,有的人是等待,是期許,有的人卻是孤獨,妄想尋求辦法去做要做的事——要做的事往往不是想做的事。
這時,一輛黑色的奧迪a6疾馳而來,停在一個衣衫單薄的女人前,車上下來的男人有點發福。
女人把包拍到男人胸上,不滿道:“怎麼這麼久才來?早幹嘛去了?”
男人賠笑道:“接到你電話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就怕你着涼。”
“已經着涼了!說吧,今天去哪賠償我?”
“哎呀……中午和晚上都約了客戶,明天好么?”
“晚上約什麼客戶?……嗯?是不是約的她?”
女人還想說什麼,男人推搡着她上了車。
“你跟我玩這出是不是?……啊?你是不是男人……床上的話下了床就不作數……”
男人也是有火氣的,
寬厚的手掌直接把她推進車裏,女人叫了一聲,但最後竟然沒叫囂,可憐的看着男人……最後我看見女人繞過駕駛證摟住男人脖子。
看到這出,我倏地有些解氣,一些古怪的東西平衡了我心裏的“自尊稱”,這樣並不對,但我無可避免,生活就是這樣,打了你一棍子,就會給你一顆糖,要不然過早玩死了,就沒意思了。我警覺的閉上了雙目,聆聽雨水帶來的空靈,不讓自己被這些不良情緒迷亂。
接下來的時間,陸續有人被接走,我就真的被遺棄了,“創業”的第一天,就迎來了一場滑鐵盧。
我做出了錯誤判斷,天氣預報這麼準確,通信這麼發達,異想天開的買雨傘賺差價真是白痴行為,但凡早上兩年我也不會幹出這種事。
我不知道在同一個時間節點,不同空間維度的寧歡歡在幹什麼,我們從同一起點出發,是否只有我一個人如此狼狽?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寧歡歡在這個時候給我發了消息。
“快給我累成狗了!”
“體會到生活的苦了吧?”
“簡直苦不堪言,也不知道烏鴉給我找的什麼活,我可是學畫畫的呀!他這個朋友完全把我當跑腿的了!”
我在想着是給她一句安慰,還是趁機嘲諷的時候,寧歡歡又發來信息。
“這裏學畫畫小屁孩,看見我發卡好看就跟我要發卡,這無所謂,偷偷剪我頭髮是什麼意思??”
“還有個扎羊角辮的女魔頭拿着藍塗料到處甩,我跟她屁股後面清理。好不容易讓我展示展示專業,不知道從哪飛過來個彩色炮彈,把我畫了半小時的畫全毀了!!!”
“我真是受夠了!”
我發了三個“哈”字。
寧歡歡再次抱怨:“他們講究什麼藝術,讓孩子放開手腳,姑奶奶也想給他們‘藝術藝術’,結果讓我剋制……不聊了,又得忙去了……”
我給她發了幾個信息果然都沒回,看了真是忙的不可開交。
以她的性格還真是為難她了!
我把編織袋背到身後,為了生活出發去,尋找下一個撈金點。
二十五件雨衣只賣出兩件,我又想了不少方面,首先是客戶定位的問題,年輕人是不會選擇雨衣這種雨具的,而在立交橋下等雨的又多是小年輕的;二是時間,需要雨衣的都是低薪階級,包括白領和自己干餐飲或賣衣服的中年人,朝九晚五,早就到工作崗位了。
我選擇了一條商業街的酒吧和飯店門口作為第二個試營點,但很遺憾,我的判斷又有了偏差,酒店有提供的公共雨傘,而且大部分人都有車,而被我給予厚望的酒吧……喝了酒的人暈暈的出了門,頭也不抬的走了,無視了漫天的風雨,也無視了我,身子一個比一個消瘦,意境一個比一個凄涼,都是帶着“大徹大悟”的姿態迎接夏雨的洗禮。
23件色彩艷麗的雨衣就這麼在我手裏“爛尾”,在雨中這麼炸眼。
……
“鹿生,在哪呢?”
是寧歡歡發來的消息。
“我住的那套房子北邊的一條商業街,現在往外走。”
“來接我唄,早上烏鴉把我送去的,他現在跑金沙灘去了。”
“你在哪?”
“我哪知道。”
“要不要這麼理直氣壯,你不知道我怎麼接你?”
“給你發定位了。”
“有點遠啊。”
“不是還有小黑嗎?”
“小黑?”
“車。”
“那輛摩托么?”
“機車,你自己取的名都忘了,你是有多不關心我的死活。”
我好像是有說過什麼大黑車,便問道:“去哪取。”
“我跟酒店前台說了,你提我名字就行,鑰匙在她那。”
“好,等我半個小時吧。”
“還要這麼久啊?快給我餓死了。”
我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中都十二點了,果然有事做的時候時間過得都快,尤其是事情越麻煩,時間越飛逝。
花一塊錢做公交車到香格里拉,拿到鑰匙后,我發現買的雨衣排上用場了,這叫什麼?老天又給了我塊糖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當我見到寧歡歡時,她正蹲在台階上,頭頂是遮雨板,她正伸出手接雨。
我按響喇叭,她激動的不得了,尤其是接過我給的雨衣后,差點滑倒在地上,從早上一直淅淅瀝瀝到中午,陸地已經積起兩指厚的水了。
寧歡歡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冰涼的雨水一下子把她衣服泡濕了,她不管不顧,心很大的讓我去帶她吃火鍋,我問她原因,她說有個小孩畫了一個火鍋饞她,對了,還要多點墨魚,那小孩就這個畫的比較逼真。
我給她找了一個融合了青島風格的火鍋店,老闆是重慶人,我們吃得很痛快。
飯後寧歡歡得知我在賣雨衣,說什麼也不幹老本職了。
“反正都是打雜,還不如跟着你擺地攤呢,擺地攤,聽着就好玩。”
“這可是謀生!你管這叫好玩?”
“生活就是玩樂。”
“那你別打擾我了,找你的小屁孩們玩去吧。”
“你故意氣我是不是?”
“我可沒說,都是你自己以為的。”
“你別油嘴滑舌的!答不答應?”
“不答應。”
寧歡歡暴力的想用武力使我屈服,但失敗了,很不甘的對我罵道:“人渣,什麼都要和我反着來!”
“跟你說實話吧,我自己都吃不上飯了,哪能顧得上你?”
寧歡歡一臉不屑的說:“用不着你來照顧,我寧歡歡向死而生,算了,跟着你也沒啥出息。”
好吧,雖然是實話,但我很受傷啊,之後寧歡歡說什麼也不回去了,我給烏鴉回了個信,烏鴉很客氣的說沒幫上忙之類的,我代替寧歡歡給他道謝。
然後我倆就分道揚鑣了,我繼續尋找合適的地方賣雨衣,寧歡歡順走了我一個雨衣,不知去向,這麼一算,一件雨衣利潤八塊,賣了兩件,寧歡歡拿走一件,沒付錢,一整個上午,我只有4元的利潤,我感到絕望和壓力,不禁質疑自己選的這條路的正確性。
當再次看到路上打着傘的人絡繹不絕,汽車轟鳴,我忽然發現自己才是被騙的那個,雨衣這東西分明是被市場淘汰的東西,不知道被大爺壓了多少年,現在一看,誰才是老狐狸,不言而喻,之前的沾沾自喜蕩然無存,原來社會的險惡無處不在,我在心裏無助後悔的咒罵。
想來大爺回去會跟他兒說自己沾了個大便宜吧?都是我自找的。
“創業”的熱情被一次次澆滅,我意識到,這次是真沒機會了,誰家裏沒個雨傘和雨衣?市場已經飽和,沒人再能撈出油水。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從香港中路走到了東海中路,雨還在下,似乎想一次性下個利索,省的被人心裏念叨。
我看見街上吃過飯的環衛工人,穿着統一的防水衣,清理被四處涌動的雨水衝出的殘枝爛葉和膠袋,防水衣也許是為了節約吧,只圖個別人不挑毛病。
我用舌頭濕潤了一下嘴唇,空氣中的灰塵氣從舌尖蔓延到心裏,我把12件雨衣分給了他們,打水漂就打水漂吧,這樣也算有點價值了。
我一步越過馬路牙子下的污水,沒聽身後真摯的感謝。
記得買大爺雨衣講價的時候,我的理由是無償賣點人情,現在是真的無償,迫不得已的無償,說來有些慚愧,這也是我迴避他們道謝的原因了。
就這時,一輛大G停在我身邊……是的,我沒看錯,是佟嫿的那輛,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她,是什麼緣分讓我們在這裏相逢?我沒感到有多開心,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車窗緩緩滑下,我看到一張絕美的臉,雨順着縫隙滴到她的鼻樑上,她的鼻樑很高,整個五官也很立體,我簡直無法挑出一點瑕疵,甚至我活的二十年裏也找不出一個如此完美的面孔,面孔之下,是猶在其之上的氣質,讓我無法輕易做出評價的氣質,那種淡然混着孤單,傲然夾帶漠視的氣質簡直能讓人停止思考,在每一次見到她時都這樣。即使我已見過她數面。如果硬要我評價一下,那每見一面都是驚艷。我想她是因為看到了剛剛的經過才停下車,我覺得我不應該用這樣“歪打正着”來讓她高看我一眼,很苦澀的說道:“我可沒有這種做善事的資本和意向,主要是我賣不出去了,留在手裏也沒用。”
我的回答並沒讓佟嫿表現出什麼,道:“只要做了就是好的,無所謂心裏怎麼想的,至少現在我是幫不了他們的。”
看來在她的美貌之下,有一套很成熟的看事準則和自己的觀點。
我問道:“你去哪?”
“去談一個合同。”佟嫿看了看我身後的編織袋,然後沒了音跡。
“那你先去吧,我還要把這些處理了。”
佟嫿猶豫了一下,道:“賣給我吧,公司員工用着方便。”
“沒必要找這個理由幫我了。”
“你誤會了,公司只是為了便利員工,多提供一種選擇。”她面色不改的回道。
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我有些尷尬的縮了一下手,看來是我自作多情,竟然以為她是為了幫我才找了個蹩腳的理由,這只是很普通的一場買賣罷了。
我拍了拍編織袋上的水,幫她放到後備箱裏,然後想起寧歡歡說的話,說道:“作為鄰居,我還沒找你要聯繫方式,正好借這次機會,你回去給我發個紅包就好了。”
佟嫿點了點頭,問我價錢。
我剛想說隨便發點就行,但想到她是個幹練的人,就沒必要做這些客套工作兩人糾結,告訴她一百就行。
最後這批貨以賠了接近二百塊收尾,其中回來的一百塊還是來自偶遇的佟嫿,我不知道是她公司真有需要,還是出於好心,如果是後者,那我真是太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