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庶姐林鳶
太傅府。
屋內檀木矮桌上擺着一盞金絲鏤空八角香爐緩緩吐着雲紋煙霧,香氣繚繞。
林鳶對着銅鏡擺弄着一對翠玉鑲嵌七彩玉石耳飾道:“爹還真是偏心,這種好物件直接就往林顏汐那傻子屋裏送,她也配,哼!”
一個婢女跪在地上,滿身的傷痕,哆嗦着爬了幾步到撲在林鳶腳下,磕頭如搗蒜。
“大小姐,二小姐還流落在外沒有音訊,您怎可拿走二小姐房中的物件,求大小姐開恩,奴婢求您了。”婢女栗子顫抖着抓住林鳶的裙角,額間滲出鮮血。
林鳶一把抓住那個婢女的頭髮後仰,兩掌摑了上去,嘲弄道:“二小姐?憑她也配,我告訴你,她只是一個可以任憑我搓圓揉扁的傻子,而且你確定她還能回得來嗎?”
栗子的臉頰高高腫起,她的手僵在半空,眼中佈滿驚恐,被林鳶一腳踹翻倒在地上。
林鳶在府門的轉角處對着銅鏡將梳得整齊的髮絲故意弄亂,每根碎發的位置都是精心擺好的,凌亂中帶着憔悴的美感。
她邁出府門,迎着馬車上的男子走了過去,輕狂的笑意也在踏出府門的一瞬被無措驚慌的表情取而代之。
林鳶走到馬車旁,眼眶紅紅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道:“見過太子殿下。”
沈青雲下了馬車,溫和道:“鳶兒妹妹,怎得如此慌亂?”
“二妹妹不見了,我派人找了一整個晚上都不見人影,爹娘都不在府中,恐怕要耽誤入宮的時辰了。這可如何是好?”林鳶眨眼間一顆顆淚珠子滾落,她用手帕沾了沾,小聲抽噎着。
沈青雲與林鳶相識於一年前的廟會上,沈青雲作為太子在高台之上為萬民祈福,林鳶那時才知原來她那個傻妹妹要嫁的是如此高貴清雅的男子。
她故意用一曲萬安福祈國泰民安,引起沈青雲的注意,一切都按照她計劃中的完美進行着,她與太子很快便墜入愛河。
幾日前,沈青雲告訴林鳶會在簪釵會上與林顏汐定婚,待他登上皇位后,才會給林鳶一個名分。
聽了林鳶的話,沈青雲的眸子沉了沉,很快恢復以往寬和的眉眼,輕輕攏起她散落的髮絲道:“別急,我已加派了人手去尋,林顏汐肯定會平安回來的。”
林鳶點點頭,哭得梨花帶雨:“我實在擔心妹妹,現下當務之急是簪釵會那邊該如何交代,誤了時間入宮只怕皇後娘娘會怪罪林顏汐痴傻不懂禮數,牽連太傅府。”
沈青雲知道了她的顧慮瞭然一笑道:“難為鳶兒此時還如此心繫太傅府,顧全大局。不如你先隨我入宮,你們二人都是太傅之女,簪釵會上你去也是可以的,我先知會母后一聲你要代妹入宮。”
林鳶聽后強壓下喜悅之情,面露為難怯懦道:“這,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沈青雲還未說些什麼,一道聲音脆生生的響起。
“這的確不合規矩!”
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卷着薄煙呼嘯而來,伴隨着一聲馬嘶長鳴過後,停在太傅府門前不遠處。
馬背上少年裹着玄色大氅,皮膚冷白襯得一點唇紅更加妖冶,偏偏那雙眸色森寒的桃花眼瞥向眾人時透着一絲掩不住的戾氣和不屑。
他身前坐着個比他矮了半個肩膀的女子同乘快馬,那女子生得嬌俏明媚,小手緊緊揪住少年的衣袖,生怕從高馬上掉下去。
沈牧舟直接無視太子和林鳶,薄唇貼近少女的耳畔,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若昨夜之事傳出去半分,就將你處以蠆盆之刑。”
蠆盆之刑,就是將活人扔進萬蛇窟,喂毒蛇。
林顏汐蹙着眉,想到被毒蛇爬滿全身啃咬,渾身一顫,果然夠變態。
她笨拙地翻身下馬,差點從馬上滑下去,沈牧舟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扶住,如提小雞崽一般,將她丟下馬背。
林顏汐嫌棄地抽回手臂,拱手道:“九王爺放心,小女子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多謝王爺相送,再也不見。”
她巴不得和這個“煞神”立馬分道揚鑣,怎麼會去自找麻煩,況且......
沈牧舟身中咒術,命不久矣。
他前世並沒有因為寒疾死亡,她的魂戒還是感知到了他身上咒術的威力,為何前世他身上沒有咒術的影子呢?
林顏汐走了幾步,確定沈牧舟沒有再多做糾纏,一顆心才算放下。
走到沈青雲和林鳶面前時,眸中一下冷了幾分。
沈牧舟騎在高馬上,正好從幾人身邊路過,他微微勒馬輕飄飄來了一句:“這一晚折騰辛苦了,本王定當回以重禮。”
他的目光輕蔑地掠過沈青雲和林鳶,未曾停留一瞬,驅馬離去。
“......”
林顏汐聽了這話,腳下一軟,差點原地去世。
惡意,這絕對是滿滿的惡意,什麼叫做‘一晚折騰得辛苦’?
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誰要他什麼重禮了。
沈青雲盯着沈牧舟離去的背影,臉色鐵青,雖然林顏汐是個傻子,更別提喜歡,可他們必定有皇上的口頭婚約,沈牧舟這樣明目張胆,這必定是想拉攏太傅府的勢力!
更是與東宮叫囂,無視太子。
林鳶的眸子顫了顫,極為震驚,她的這個傻妹妹,心智不全,口不能言明,怎會說出‘不合規矩’這樣的話。
明明安排了匪徒將她掠走,又怎會與九皇子共渡一夜?
林鳶上前擔憂道:“二妹妹,你可算是回來了,一夜未歸嚇死姐姐了,可有任何不適?”
在說到一夜未歸時,林鳶突然揚了聲量,餘光偷偷瞄向沈青雲,觀察着他的表情。
沈青雲藏於長袖中的拳頭攥緊,面上還是一向的溫潤道:“顏汐妹妹,你怎會與九弟在一起?”
問完二人又相視一眼,一個傻子能指望她能答出什麼?
林鳶則更關心那個綁匪有沒有得手。
“大姐姐覺得我應該有何不適?太子又覺得我因何會與九殿下一起回來?”林顏汐的目光冷冷地看向二人,似是要將二人刺穿。
林鳶被嚇了一跳,震驚的好一會說不出話,甚至都忘了維持‘好長姐’的形象。
這怎麼可能?這個傻子......
沈青雲蹙着眉看了一眼林鳶,轉而面向林顏汐時眉宇間舒展了一些,欣喜道:“顏汐妹妹,你心智已經恢復了?”
這句顏汐妹妹,給林顏汐叫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太子真是好笑,平日她痴傻時,他目光里滿是嫌棄,如今叫得倒是親昵了。
林鳶也跟着問道:“你,你怎麼......”
“我怎麼不再是個傻子了?”林顏汐的目光落在林鳶的耳垂上,兩個精巧的翠玉耳飾襯得她更加貴氣了幾分。
林鳶被林顏汐盯得心裏發慌,趕快打圓場道:“阿姊不是這個意思,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到處尋不到你,阿姊好生擔憂,心急如焚。”
林顏汐嗤笑了一聲,她長得本就好看,這一笑更讓看得人迷了眼。
林鳶下意識的捋了捋頭髮,用頭髮遮住耳環。
她伸出手撥開碎發,輕撫摩挲着林鳶的耳廓,她雖面帶笑意,眼底卻泛着憎惡,讓林鳶心裏發毛。
這個傻子什麼時候回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回來,還變得如此瘮人!
一個破耳飾而已,她佔了也就佔了,借林顏汐個膽也不敢多言。
林鳶心虛道:“妹妹一夜未歸,不如先好好休息,我代你入宮參加簪花會,反正妹妹早有婚約在身,去與不去都是一樣的。”
“阿蘭!快送二小姐回府休息。”
簪釵會是一年一度在宮中舉辦的,適齡且未有婚配的皇親貴胄可參加,向心儀之人贈出珠釵或荷包,若對方接下相贈之物,則代表兩情相悅,可得皇后賜婚。
“啊!”
林鳶話將將落地,駭人的疼痛便從耳垂傳遍全身,血順着脖子往下蜿蜒,滴落在肩膀上,髒了她為今日特意新做的衣裙。
她的耳朵被硬生生的豁開一個口子,疼得直哆嗦連呼吸都在顫抖,她一個嬌小姐哪裏受過這種疼,眼裏瞬間噙滿了淚水。
林顏汐的手裏捏着一個染着血的翠玉耳飾道:“我看這簪釵會去與不去,大不一樣呢。”
沈青雲上前一步將林鳶護在身後道:“林顏汐你這是作何?鳶兒也是為了你好,擔憂你剛剛恢復神智又一夜未歸,身體吃不消,讓你先好生養着,你怎得如此待她?”
林顏汐嬌俏的眨眨眼,戲謔道:“不喊顏汐妹妹了?阿姊還真是擔憂我,我在外生死未卜,就已將我的東西佔為己有。你就這麼喜歡這對翠玉耳環?還是阿姊早已盤算好主意欺負定我一個痴兒了?”
林鳶捂着耳垂自知理虧,只得一直落淚,小聲啜泣道:“我,妹妹真是冤枉死我了,尋不到你的消息我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到你房間想看看有什麼蹤跡可循,瞧着這玉翠耳環精美,就借來戴戴,沒想到竟會惹得妹妹如此生氣。”
林顏汐輕笑了一聲,反駁道:“你夜不能寐卻不忘換上一身新裙子,食不能安到我房間的頭面匣子裏尋蹤跡,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借,不問自取便是偷!在我失蹤生死未卜時,庶姐偷了我的首飾,你說我該不該氣惱?”
林鳶早就怒火中燒,恨不得林顏汐被千刀萬剮,可這面上依舊是柔柔弱弱的,一副我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若二妹妹是這樣想阿姊的,那我也無需再辯駁了。”
沈青雲開口制止道:“好了,姊妹之間的難免起爭執,不要再吵了,被路過百姓看了笑話。”
林顏汐看着這顆染了血的翠玉耳環思索了幾秒,這是沈青雲有意護着林鳶啊。
狗男女!
不過她有的是辦法治他們。
街角一個跪在地上的瘦削少年,正冷眼看向她們,一不小心撞上林顏汐清澈靈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