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雙生同心花
沈牧舟一襲華貴青藍色大氅裹在身上,大踏步而來時,過堂風穿過,掀起他背後的青絲飄飄揚揚,襯得他矜貴脫俗,不染凡塵。
他眸色深沉冷厲,五官精緻,周身自帶一股讓人望而卻步的戾氣,他未曾多看她一眼,卻如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那般,見了他便知道會有轉機。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林顏汐眼前,順着那雙手望去,撞到沈牧舟那雙絕色驚人的桃花眼。
他將林顏汐從地上拉起,不急不忙的先打了個招呼道:“太傅大人,太傅夫人。”
林則瞪着眼睛僵硬的別過頭看向姜婉,額頭上的冷汗更密了。
這九王爺今天抽什麼風了,平時見了面連眼皮都不抬的,今天還打上招呼了,莫不是真看上昭昭了吧?
姜婉先反應過來,行了個禮道:“臣婦見過九王爺。”
沈牧舟回道,“不必多禮。”
他對上沈青雲的眼睛,神色陰鷙,上前一步將林顏汐護在身後道:“皇兄現在行事越發霸道了,逼婚都逼到太傅府了,難不成這也是皇上授意?”
沈青雲面龐如結了冰霜般不悅道:“本殿與太傅家的親事乃是父皇親定,何來逼迫?難道本殿求娶所愛之人都要被你扣上帽子?”
“倒是急着把父皇搬出來呢一口一個皇上親定,那我便要好好問問皇兄,這婚事父皇可有下詔賜婚?或是皇後主持納吉?”
沈青雲鐵青着臉,恨不得當初殺了對方,卻又不得不承認道:“沒有,但是......”
沈牧舟大手一揚,毫不留情的打斷他道:“那就對了,既然都沒有,皇上親定這樣的話今後都莫要再提,否則就是假傳聖意!”
假傳聖意這四個字他咬的極重,目光里透着狠辣陰鷙,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側目看了一眼林顏汐的髮髻,下頜微微揚起,薄唇輕啟勾出一抹清絕的笑意道:“至於求娶心愛之人,皇兄怕是一廂情願,林顏汐與我早就定情於簪釵會上,莫不是皇兄忘了?”
林顏汐的髮髻上還別著小兔子木簪,她聽了沈牧舟的話腳下一軟,怯懦的看向姜婉。
不是,暗生情愫?這該讓她怎麼跟娘親交代啊!
她想到那些為了保命拿回戒指,恭維討好的話,一時竟無法反駁。
唉,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
“胡鬧!”林則中氣十足,蹙着眉上前兩步把林顏汐拉到自己身後。
他長嘆了口氣,板著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太傅府的女兒,除非是我看中之人,不然誰都不嫁!”
“九王爺,太子殿下,莫怪老臣無禮,愛女剛恢復神智,根本分不清男女之情,也不會談及婚嫁,玉姑,送客!”
沈牧舟冷笑了一聲,眸子溫和看了一眼林顏汐,沖她挑挑眉,摸了摸小手指。
林顏汐蹙了下眉心,狐疑的看着他,才發現他的小拇指上沒有戴魂戒,這是暗示她要是不和他去找雙生花,就不還給她戒指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很顯然她已經領悟到了他的意思,沈牧舟的眼底多了絲笑意,一言未發,轉身而去。
“太子殿下,請吧。”
沈青雲還站在大堂里不肯走,玉姑上前一步,行了個禮,開始送客。
將這兩尊‘瘟神’送走後,林則才鬆了口氣,對着林顏汐囑咐了好幾句,千萬不要同沈牧舟來往這樣的話。
林顏汐垂着小腦袋,晃晃悠悠的,沒個樣子。
姜婉警告性的咳嗽了聲,林顏汐才站直了身子,姜婉瞥了她一眼說道:“我給你請了個女先生,從今日起每天都會來府中給你授課,教你禮儀,四書,還有女紅,琴書等。”
“你少沒事就往外跑,給我到處惹禍,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同那九王爺來往,你這手心兒就別要了!”
林顏汐秀眉輕蹙,一臉苦澀,求助性的看向林則,他錯開了視線道:“好了,夫人,我帶你回房歇着吧,栗子你伺候好小姐,昭昭啊,你就好好和女先生學本事,別再讓你娘操心了。”
女紅、撫琴這算什麼本事,再則,誰想同沈牧舟來往了。
她有苦也說不出,目光瞟到姜婉壓着火氣的臉,立即收起臉上的不屑,無奈的耷拉着腦袋道:“好。”
姜婉見她不再頂嘴,這才滿意,放心回房了。
不一會糖炒便帶着一個女先生來到後院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林顏汐才出房間。
她頭戴幕籬,圍紗遮面,垂着頭站在女先生面前,啞着嗓子道:“見過女先生。”
女先生年約三十,頭髮梳得一絲不整,蹙眉問道:“二小姐不必多禮,你這是?”
林顏汐故作咳嗽了幾聲,繼續壓低眸子道:“女先生啊,我,從小沾了花粉便會渾身起疹子,嗓子發緊,今早可能是誤食了桃花糕,已經用過葯了,只是這......咳咳咳,見風會更嚴重點。”
女先生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林顏汐,她做了近十年女師,也偶爾見過不服管教的小娘子用生病逃避學業。
一陣風吹來,林顏汐的面紗隨風吹動,在縫隙間露出半張白皙的小臉,幾顆疹子在臉上泛着紅清晰可見。
女先生這才放下心道:“嗯,那今日便在書房授課吧。”
“多謝先生體諒,糖炒快帶路。”
糖炒走在前面引路,時不時和女先生說一些府中的佈局和規矩,吸引女先生的注意力。
林顏汐跟在身後,在走到一個假山石身邊時,栗子早已穿了一模一樣的衣服,頭戴幕籬等在那,看到她們來了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林顏汐則換到假山後藏着。
直到她們進了書房,她偷偷蹲在門外聽了一會,確定女先生沒有發現栗子假扮了自己,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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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舟的馬車就等在巷尾,他坐在車上,馬車簾掀起,遠遠看到一個身穿淺粉色煙羅衫的小姑娘,頭上戴着幕籬,在一朵圍牆后探出一個小腦袋左右張望。
林顏汐確定巷子裏沒有府中的人後,遮遮掩掩的上了馬車。
“你......怎會戴幕籬。”沈牧舟神色異常,望向她時眼底有隱隱有期待流過。
他在夢中反覆見到的女子,就是這樣的打扮,似乎她為了躲避有些人的追蹤一直戴着幕籬,幕籬款式不大一樣,卻與林顏汐的身形極為相似。
林顏汐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摘下頭上的幕籬說道:“你還說呢!還不是為了逃學出來跟你找什麼雙生同心花。”
“哎呀,你別這樣看着我啊,是不是看我為了你逃學太感動了?”
她見沈牧舟神色緊繃,眼神看向她時怪怪的,她生怕再得罪了他,趕緊討好道:“不過為了王爺呢,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小小逃學也不算什麼啦。”
沈牧舟聽了的她的話,嗤笑了一聲道:“我看是那女師的課極為無聊,若是教你該怎麼在火上覆濕草會起濃煙造成大火假象,你定能勤勉苦學。”
這不是她在酒樓對付太子的辦法嗎?
看來沈牧舟在都城中到處佈滿眼線。
她心虛的笑了笑道:“你說的這都是什麼?一個字都聽不懂,我確實不喜歡學那些女師教的倒是真,王爺果然聰慧過人,什麼都瞞不了你。”
“倒是說說你喜歡學什麼?”
“我啊,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有我想做的事,就是保太傅府周全。”她說這話時一直觀察沈牧舟的表情,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
畢竟在前世他經歷斷臂,入獄,毀容失聲,多半是她爹造成的,他們之間的積怨已久,所以沈牧舟才會用屠城的方式報復回來。
只是不等他動手,太傅府上下一百一式六口人,除了林鳶,都死在太子手裏。
沈牧舟表情淡然,眸子裏幾乎沒什麼波動,她依舊看不穿他心裏的想法。
似乎感受到林顏汐探究的目光,他側目看向她,伸手幫她將頭上的木簪扶正道:“我會護你如願的。”
他說這話時陽光從窗子裏映在他的側臉上,幽深的眸子裏浮動着柔和的波光,是清風明月少年氣模樣,半分沒有前世屠城時的嗜血狠厲。
想到他不久后要經歷的一切,她的心突然泛起莫名的酸澀,彆扭的回過眸子。
二人都各有心思,氣氛一時安靜了下來,馬車也行駛到城外。
“馭——”
小六突然勒馬,隨着馬的一聲嘶鳴,車轎子暫時停了下來。
“求貴人幫幫忙吧,在這給您磕頭了。”
外面傳來一聲聲年輕女子的哀求聲。
“快走,快走。九王爺的馬車你們也敢攔!”
小六正要驅逐他們,林顏汐忽然掀起了帘子,嬌聲問道:“怎麼了。”
那女子像是見到了一絲希望似的,趕快跪下磕頭說道:“我的兒子被蛇咬了,城中大夫說需要在天黑前前往西郊泉井村飲山泉水可解。”
“可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食難裹腹,雇不起馬車,走路到西郊怕是要兩天才能走到,求求貴人行行好,捎我們一段路吧。”
女子的懷裏抱着一個昏睡着的小孩,全身穿得破衣爛衫的。
見林顏汐猶豫,女子上前了幾步,哆嗦着從懷中掏出一塊碎花佈道:“我這還有幾個銅板,是我問村裡人借的,孩子他爹死了,屋田也都賣了,就剩下我們娘倆,要是孩子再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沒法活了。”
“求求你們捎我們娘倆一段路,給孩子條活路吧。”
一塊破舊的碎花布里包着幾個銅板,女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她在這肯定磕了很多轎子,身上都是擦傷,將懷裏的孩子摟得緊緊的。
林顏汐一時心軟看向沈牧舟,詢問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