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
哈里來到深海之海已經好幾天了，他住在一個寬大的玻璃房子裏，玻璃外全是海水，不時地有各種五彩斑斕的魚游過，景色相當美。玻璃房子裏面卻像陸地上一樣，充滿了空氣，哈里覺得室內的氧氣成分特別高，溫度相當適宜，完全沒有悶熱的感覺。
哈里注意到大大的玻璃房的牆上有很多白色的盒子，他估計是氧氣發生器，在深海處建造這樣一幢玻璃房，內部沒有海水，這個房子需要承受極大的壓力，哈里在心裏默默驚嘆海洋人的科技水平。
這個房子難道是專為我建造的嗎？還是以前也有陸地人來住過？那些曾經被綁架的人會不會當時就住在這裏？哈里暗自思量。
玻璃房子是個套間，裏面是卧室和洗手間，外面是一個大大的客廳，或者說是工作室，配備了辦公桌椅和沙發。
這幾天福塔斯沒有再來過，吉迪恩來過兩次，也就是看看哈里還需要什麼，沒有任何人來找他談關於情報的事。
哈里知道，他們在觀察他。
哈里不斷地提醒自己放鬆下來，為了這個計劃，哈里和李約瑟已經籌劃了很久。
哈里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或者還有沒有機會回去，現在哈里只想把一切雜念拋開。專註於即將到來的各種考驗。
一周後有人來了，來的是福塔斯。
海洋人可以在空氣中像大陸人類一樣存活，但大陸人類在海中卻無法存活哪怕十分鐘，這一點就令哈里有點氣餒。
看着福塔斯施施然坐在沙發上，哈里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他的第一關來了。
“哈里，你有孩子嗎？”福塔斯的第一個問題就出乎意料。
“沒有，我單身。”哈里聳了聳肩。
“喜歡女人嗎？”
“喜歡。”哈里笑了。
“有過女朋友嗎？”福塔斯似乎從來不笑。
“有過。”
“她叫什麼？”
哈里有點緊張：“婕斯卡。”
“為什麼分手的？”福塔斯似乎對哈里的私生活特別感興趣。
“我總是不在她身邊，你知道，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到處跑。”哈里無奈地回答。
福塔斯對這個回答似乎滿意。
“我知道你們大陸人類有一種思想，叫做宗教信仰。”福塔斯換了個話題。
“是的，但是我是個無神論者。”哈里回答得很輕鬆。
“嗯，我研究過你們的宗教，我認為那是一種很好的東西。”福塔斯攤開雙手，“但是我們海洋人沒有，這或許是你們特別的地方。”
“或許吧。”哈里在等待福塔斯進入真正的話題。
但是福塔斯似乎並不着急。
“你們認為不信仰宗教的人都會受到懲罰，不管是基督教、***教還是佛教，都是如此認為的。你們相信有地獄之火，相信有末日審判。”福塔斯盯着哈里，“為什麼你不信仰這些？”
哈里暗暗佩服福塔斯對大陸人類宗教的了解。
“我真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要信仰神，”哈里揮了揮手，“人們總是按照自己的想像來造神，托神的口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或許是因為對死亡太過於恐懼吧，宗教告訴人們人會有來世或者上天堂，但我寧願相信眼前的東西。”
福塔斯默默看着哈里。
“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祂也不會因為我遵從內心而責罰我，畢竟我對自己是誠實的。很多人假裝信仰神，一旦遇到壞運氣，
就開始詛咒神，我覺得神一定更喜歡我這樣坦誠的人。”哈里輕鬆地笑了。
“對你們中的很多人來說，宗教就像是一根拐杖，離開了它就無法行走，如果它確實可以對行走有所幫助，那有它也是很好的一件事。”福塔斯說道。
“或許吧，但是我不需要。”哈里又聳了聳肩。
“你是個內心強大的人嗎？”福塔斯話鋒一轉。
“我相信自己是最靠得住的。”哈里小心地回答。
福塔斯居然花了一個下午和哈里探討大陸人類的宗教信仰，這是大出哈里意料之外的。
“那你信仰什麼？”福塔斯追問。
“我信仰所有美的東西。”哈里輕鬆地回答。
“你很感性嗎？這不適合你的職業。”福塔斯追問。
“我覺得我不是，但是我能欣賞美。”哈里沉着地回答。
“你們海洋人的信仰是什麼？”哈里反客為主。
“我們不相信有任何像你們所說的那種神的存在。我們相信命運，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命運，安排這一切的並不是神，而是更高級的文明。”福塔斯侃侃而談。
“那你們海洋世界的文明超過我們陸地文明了嗎？”哈里單刀直入。
“嗯哼。”福塔斯不置可否。
深海之海沒有白天和夜晚的輪轉，時間的概念也不一樣，哈里曾經和吉迪恩討論過兩個世界在時間定義上的差別，深海之處沒有陽光和月光，哈里還不知道為什麼在深海之海這個巨大的圓球里有亮如白晝的光線，他覺得自己暫時還不能問得太多。
福塔斯站起來表示交談結束了，哈里感覺過了三四個小時。
福塔斯離開后哈里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表現，沒有什麼破綻，他開始在地上做起瑜伽，想努力讓自己放鬆和冷靜下來。
第二天，吉迪恩來了。
“他有點喜歡你。”吉迪恩說。
“誰？福塔斯嗎？”哈里問。
“是的。”吉迪恩點了點頭。
“你們需要我為你們做什麼？”哈里做出一副急於工作的樣子。
“不着急，你先適應一段時間，福塔斯會有安排的。”吉迪恩胸有成竹地說。
“你想出去走走嗎？”吉迪恩問。
“好啊！”哈里很愉快地回答。
哈里換上潛水服，走進壓力艙，然後跟着吉迪恩游出了玻璃房。
“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城市吧。”吉迪恩很熱情。
自從來的那天，哈里在潛水艇里俯瞰過深海之海的樣子，後來再也沒有離開過玻璃房。哈里換上潛水服，跟在吉迪恩後面，走出了玻璃房。
這裏並沒有任何道路，但是通過觀察，哈里發現這裏也有交通燈，在每個類似於路口的地方都有激光燈，但是這些燈不是給海洋人們看的，而是向所有經過的潛艇發送的可以通行或者不可以通行的信號。哈里注意到這裏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動駕駛的，街上或者說空中，最多的是一種吉迪恩叫做水輦的小潛艇，通常可以容納三四個人，吉迪恩也有一輛，他很自豪地說他的水輦是速度最快的那種。
哈里想起他來的那天所坐的那艘潛水艇是有駕駛座的，當時是吉迪恩負責駕駛的，但是水輦沒有駕駛座。
吉迪恩的水輦就停在哈里的玻璃房旁邊，他邀請哈里坐進了他的水輦，然後在一個藍色的儀錶盤上輸入了幾個哈里看不懂的文字，水輦立刻騰空而起，一個急轉向空中飛去。
吉迪恩熱情地向哈里介紹在下方緩緩經過的建築：“這個海星形狀的是一個學校，是以研究和創新為目的的，類似於你們的大學，這個圓球形的是一家救助中心，類似於你們的醫院，那邊那個大貝殼是一個展示廳，類似於你們的會展中心。”
“那個奇形怪狀的是什麼？”哈里好奇地問。
“那是海洋交流中心，是一個特別有趣的地方。”吉迪恩自豪地說，“那裏負責幾乎所有海洋生物的聲音的搜集和翻譯，我們能把其它海洋生物發射的聲波翻譯成我們的語言，也同樣可以把我們的語言翻譯成其它海洋生物的聲波發射出去，也就是說我們海洋人類可以聽懂幾乎所有海洋生物的語言，並在這裏通過轉換系統和幾乎所有的海洋生物對話。”吉迪恩詳細地解釋着。
“不可思議！”哈里覺得難以置信。
哈里養過一隻牧羊犬，他曾經幻想過以某種方式和愛犬對話，沒想到在海洋深處這個夢想早已實現。
“我想去那裏看看可以嗎？”哈里的好奇心上來了。
吉迪恩說了一聲：“指令，去交流中心。”
水輦立刻開始下降，向那個奇形怪狀的建築物駛去。
建築物的內部極其宏大，分成很多的部分，每個部分和外面海洋之間只有一層完全透明的隔斷，吉迪恩帶着哈里在建築物內漫遊着，哈里發現每一個區域都能聽到不同的聲音，吉迪恩說這是海洋生物的聲音，有的很強，有點震耳欲聾，有的卻很弱，要很仔細聽才能聽到。這些聲音都被轉換成一種語言，在柔聲播放着。
哈里猜測這是海洋人的語言，於是請求吉迪恩翻譯，吉迪恩指着在透明隔斷前遊動的兩條海豚說，這些海豚誤食了人類扔在海里的塑料垃圾，正在尋求救助，又指着一群舞姿優美的水母說，它們被海水中的重金屬污染，得了重病，這是第二次來治療了，還有一大群彩色的魚，吉迪恩說它們被海洋表面人類泄漏的石油污染了……哈里聽到的都是受傷的海洋生物在尋求海洋人的幫助，想起這些污染都是來自陸地的人類，不禁有些羞愧。
哈里要求吉迪恩試着和其中的一條海豚說話，吉迪恩大聲說了幾句海洋人語言，然後被自動轉換成一陣尖銳的叫聲，只見那條海豚轉了個圈，向吉迪恩點了點頭，也尖銳地叫了幾聲，吉迪恩笑了。哈里說：“你們在說什麼？”吉迪恩說：“這條海豚叫露露，它已經約好了我們的醫生幫它清理肚子裏的塑料垃圾，它很高興。”哈里頗為感慨，“每天都有這麼多的海洋生物來尋求幫助嗎？”
“今天是少的，”吉迪恩沉吟了一下，“我們這裏的醫生通常很忙的。”
哈里隨着吉迪恩離開了交流中心，一路都很沉默。
“對了福塔斯讓我告訴你，下午有個醫生去見你，看看你身體的適應情況。”吉迪恩說。
吉迪恩把哈里送回了玻璃房便離開了，哈里坐在充水的沙發上，從旁邊的盒子裏取出一顆福塔斯送的酒珠，放進嘴裏慢慢體味着，這是一顆高醇度的酒珠，會在嘴裏慢慢融化，這是一種哈里從未嘗試過的酒味，比白蘭地更有果味，比威士忌更加濃郁。
哈里一邊品嘗着酒珠，一邊在思索着怎樣才能得到福塔斯進一步的信任。
這時有人來拜訪了。
哈里走進減壓艙迎接，發現來人是一個年輕人，自稱傑克，是福塔斯派來的。
“我是醫生，請叫我傑克，是福塔斯先生派我來看看你身體適應得怎麼樣。”傑克操着半生不熟的陸地話。
哈裏帶他進入玻璃房，落座，又拿起酒珠盒子遞過去，年輕人婉言謝絕了：“我不沾酒。”年輕人似乎有點靦腆。
“我身體感覺還好，只是有時候有點耳鳴。”哈里說。
“這是來到深海的正常反應，不用擔心。”傑克語速有點慢，“我想給你的身體做一個全面檢查，看看在深海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反應。”
“好啊，什麼時候去做？”
“現在可以嗎？”傑克輕鬆地回答。
“可以啊，那我們走吧。”哈里很爽快。
“不用離開，在這裏就可以做。”傑克微微一笑。
哈里有點意外，但是他沒有問。
傑克打開隨身帶來的一個箱子，取出一個像頭盔一樣的東西，解釋說：“這是我們海洋人類檢查身體的儀器，需要戴在頭上。”說完用徵詢的目光看着哈里，哈里稍稍猶豫了一下，便點頭示意可以。
傑克站起身拿着頭盔給哈里輕輕戴上，然後請哈里閉上眼睛靠在沙發背上：“請放鬆，我要開始了。”
哈裏帶着頭盔，感覺似乎有極輕微的嗡嗡聲，頭盔微微發熱。
傑克拿出一個扁平的顯示板，打開電源操作起來，大約十幾分鐘后，傑克停止了操作，給哈里拿下頭盔，表示檢查結束了：“你的身體機能都很正常，可以放心！”小夥子略帶靦腆地說。
“那太好了！”哈里並不喜歡這個檢查。
傑克立刻告辭離開了。
哈里在玻璃房裏來回走了一會兒，這裏不知道有多少個監視器呢？哈里在心裏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