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冷小師姐的狼崽子
重安的思緒漸漸放空。
他和師姐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邊城的一條巷子。
.
“你這個妖怪，滾出邊城！”
帶頭的小男孩拿着一個石頭狠狠砸在蜷縮在牆角的小重安身上。
小重安神情空洞，彷彿感受不到疼痛。
不，他感受得到，他還是不會流血而已。
不斷往他身上砸來的石頭突然消失，重安以為是他們盡了興，覺得無趣離開了。
重安慢慢抬頭，本以為沒人了的巷子突然多了一名少女。
少女氣質清冷，貴若謫仙不可侵犯，重安看着她，一時被迷了眼。
少女蹲在他面前皺着眉為他擦去臉上的臟污，重安偏頭躲開，她又將他的臉扳過去對着她。
待臉上臟污擦凈，少女才淺淺的露出一抹笑容，牽起他的手帶他離開。
小重安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仙子，不然這個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好看呢。
重安跟着少女去了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少女為他在客棧安排了一個房間，給他買了衣服，又給他留下了好多錢。
他以為從此就免去了流離之苦，可是她離開了，所有人又開始欺負他。
客棧老闆把他趕出客棧，看向他的眼神不再像她在時那樣帶有一絲尊敬甚至討好，他那渾濁的活了半世的眸子裏，全是厭棄。
路邊的混混搶走了她留下的錢，嘲笑他心有妄想，說他只配待在爛泥里。
他知道，在邊城沒有人喜歡他。
還好，她給他買的衣服還在。
可是她走之前對他說希望他可以學一門生存的手藝，他沒有做到，這是他覺得最對不起仙女姐姐的事。
.
寧鷂看着小糰子轉來的重安的夢境久久無言。
她記起來了，初來世界時她覺得不適應便在外面走了許久，經過邊城時看見幾個小孩圍在一個角落攻擊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她便出手救了他。
她隨手而為，他卻記了兩輩子。
“宿主。”
小糰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宿主沒放在心上，重安再次入絕境時卻還記着她讓他學一門生存的手藝。
“重安的支線解鎖了多少了？”
“已經解鎖一半了。”
“全部發來吧。”
.
重安再次變得人人可欺，卻還是捨不得離開邊城。
或許寧鷂會回來，這裏是他和寧鷂唯一有聯繫的地方。
重安住在一座破廟的牆角處，那是他拼了命才搶來的一席之地。
重安把寧鷂給他買的衣服用一個布包包好放在席子下，每次看見那個布包，他麻木的臉上才有了一絲鮮活。
寧鷂再沒有去過邊城，重安再沒有在邊城見過她。
後來青雲宗收新弟子的消息傳到了邊城，重安恍然想起那天寧鷂走之前收到了一張傳音符，好像提到了這個名字。
記性不錯，是他唯一引以為傲的事情。
重安帶上那個布包一路向著青雲宗而去。
初試，複試，然後各長老收弟子。
重安在最後一天穿上了寧鷂給他買的那一套衣服，衣服放了幾年有些小了，可重安卻極為滿足。
他見到仙女姐姐了。
她站在掌門的右側，一出現就引發了熱議。
他聽見他們說仙女姐姐叫寧鷂，是掌門座下唯一女弟子，是青雲宗年輕一代中的最強者，天賦第一，修為更是無人能出其右，或將成為萬年來青雲宗第二個飛升的修仙者。
原來仙女姐姐那麼優秀，那他也不可以太平庸啊。
他解開兩分封印如願做了掌門的弟子，滿心歡喜的去見師兄師姐，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的仙女姐姐不記得他了，也是，他那麼渺小，不被記住也實屬平常，反正，他已經在仙女姐姐身邊了。
他努力修鍊，每天都在儘力趕上仙女姐姐的步伐。
妖族大舉入侵，寧鷂帶着弟子抵禦妖族。
他每天替她擔心，每天都在為她祈願。
終於，他的仙女姐姐平安回來了！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見她的背後還跟着一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成世玉。
那個男人是第二修仙門派的大弟子，天賦斐然，長相俊秀，唯一能讓人詬病的就是他以前的作風了。
聽說他以前到處沾花惹草。
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的仙女姐姐！
可是他們又說，成世玉為了寧鷂守身如玉，可見對寧鷂的情深，寧鷂若和成世玉在一起，成世玉一定會好好對待寧鷂。
重安默默的聽着他們的議論，心中滿是不屑。
不過是這樣而已，他也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是啊，他也可以做到，那為什麼不是他呢？
還沒等重安想明白，寧鷂就閉了關，成世玉一直跟在她身後，再出關時他正被派出宗門歷練，回來時就聽說了寧鷂和成世玉在一起的消息。
他們結成道侶，各大門派皆來祝賀。
罷了，他想。
什麼都沒有仙女姐姐開心重要。
可是仙女姐姐消失了，即便他燃燒神識去尋也找不到，就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般。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那個女人只有安靜熟睡時才有幾分像他的仙女姐姐。
他的確瘋了。
他把那個女人帶走，抽了她的神魂。
他想，即便是仙女姐姐回不來，他也要把這個殼子留下等她回來。
他留着一副沒有神採的軀殼懷念着他的仙女姐姐。
他知道這樣對仙女姐姐不公平，可他實在太想她了，想她想的發瘋。
仙女姐姐不會回來了。
重安在寧鷂走後的九千萬年才徹底意識到了這一點，彼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九千萬年的折磨早已讓他不成人形，若不是心中尚有一絲執念，只怕他早就徹底瘋魔了。
這些年他不斷消耗神識，即使他修為深厚也減緩不了他的衰老。
那具殼子被成世玉帶走。這時的成世玉早已飛升，卻依舊只敢趁着他虛弱時來搶人。
他心中滿是嘲諷，卻不知道是對誰。
他的仙女姐姐選錯了人啊。
但也因為她選擇了成世玉，所以他一直都按耐着脾氣沒動他。
他怕如果有一天仙女姐姐回來了知道他傷了成世玉會生氣，畢竟他是仙女姐姐選擇的人，而他卻什麼也不是，不過是空佔着一個師弟的名頭，卻連話都不敢和她說一句。
他冷眼旁觀成世玉對着一具空殼滿臉擔憂。
呵，多可笑，口口聲聲說愛仙女姐姐的人不知道她已經消失了，還對這一個不是仙女姐姐的殼子那樣關心。
重安仰天大笑，任由那些修仙者將他誅殺。
他已經在這個沒有仙女姐姐的世界活膩了，他要去找他的仙女姐姐，他想告訴他的仙女姐姐……
他，也很愛很愛她，也會對她很好很好，比成世玉對她還要好上千倍萬倍。
.
這是重安的前世，是她從未留下印象的總是待在角落裏的那個男孩的前世。
寧鷂發出一聲嘆息，小糰子也久久未出聲。
“宿主。”小糰子的聲音有些更咽，“我有點心疼……”
心疼？她也……好像有一點……這種感覺應該是可以被稱為心疼吧。
心裏酸酸漲漲的，有點難受。
寧鷂眼瞼低垂沒有說話。
“小糰子，我要留在這個世界。”
給他一個好結局。
她感情淡漠，六親緣薄，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那些都不是她的，可現在重安給她的這樣濃烈的愛卻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每一份喜歡都來之不易，每一份喜歡都值得被珍視，她要留下來，圓重安的一場夢。
一場恢弘盛大的做了兩世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