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護府第童林戰五小 赴地壇海川初結義
第1部分
活說何吉引着童林,來至西大牆下的更房。這京師大戶人家,這個打更原不是院子亂走的那末打更,打更是單有更道裏面打更的,就住在花園西牆下的西房。原是一個更頭,二十四名打更更夫。分前後夜,前夜十二名,后夜十二名。后夜的將要睡覺,前夜的方才起來。大家洗臉的洗臉,漱口的漱口,正在談笑之際,管事的引着童林,來到更房門首。遂叫道:“打更的起來沒有?”裏面大家一聽有人叫,內中有一個更夫,名叫張老千,隨手開避風往外看。一看是管事的,同着一個人,老趕的打扮,只道是莊子上看墳的,到府里沒有住處,帶到更房裏來住宿。遂稱道:“管家大人,請裏面坐。”何吉點頭,帶着童林來到屋中。童林觀看,迎面一張八仙桌子,一邊一個杌凳,南北兩面的炕。炕上橫躺豎卧,睡着好些個人。管事何吉問道:“張老千,夥計們都在家啦嗎?”張老千說:“都在家啦,一個也不短。”何吉說道:“把他們都叫起來有事。”張老千叫李老萬幫着,把大家叫醒,遂說道:“別睡啦,管家大人來啦!”於是大家起來,用手揉眼,一看管家大人在此,全站立兩旁。何吉遂說道:“前次貝勒爺把更頭可是趕啦!”遂用手一指童林,說道:“這一位,可是爺剛找下的更頭,姓童名林字海川,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你們大家過來見見,這就是童頭。”大家一聽,我們在此多少年,都沒熬上頭兒,這位來到就是頭。大家只得上來,與童林作揖。大家都說:“童頭請坐”。童林抱拳還禮,說道“眾位鐵頭!”大家一聽心說:“這倒好,都給我們改了姓啦!”管家在旁看着童林這個愣相,實在可樂,遂說道:“別取笑。”叫道:“夥計們,這位呀,新來到咱府裏頭,不知道打更的規矩,回頭你們帶着童頭,在裏面更道繞個彎可告訴他。你們大家可別掏奸。”又向童林說道:“這二十四名,可是你的夥計。他們要有了錯處,我可是問你。那一個不服你使用,你告訴我,我好把他趕走。你看這二十四個夥計,那一個不行你說話,咱們就散他。”大家一聽都看着童林,不定要散誰。童林用目一看,說道:“就是這二十四個呀!”管家說道:“怎麼樣?”童林說道“按說都不行,這麼辦吧,將就將就是啦!”大家一聽,心說他還有德。管事遂說道:“我還有事,我可要走啦!”童林說:“等等。”管家說:“什麼事啊?”童林說道:“可有一件,我在這裏當更頭,我問問您,這裏管飯不管,(童林是餓怕啦!)”何吉笑道:“你這個人真糊塗,當更頭的有不管飯的嗎?不但管你飯,到月頭還有你二兩銀子呢!到莊園處領去,我總在那裏。”童林點頭道:“那末着,將就兩天再說。”何吉心說他還不願意呢!管事的轉身出去,到裏面跟貝勒爺回話不提。
單說童林,雖然在這兒當更頭,不算怎麼回事。可有一件,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不可一日無錢,不可一日無權。他在這當更頭,無關緊要。他可管着二十四個人,雖然有小小的權限,這就有人鑽營巴結他。旁邊張老千,要在童頭的面前討好,遂說道:“童頭您的被褥在那兒,我給您扛去。我把炕頭給您騰出來。”童林說道:“我的被褥還未拿來呢!”張老千說道:“不要緊,我的被褥是新的,咱們伙着蓋”。童林說道:“就這麼辦吧!”(其實童林不上炕睡覺,全是打坐安眠,不過那末一說就是)旁邊夥計就與童林打洗臉水。童林洗完了臉,張老千笑嘻嘻端過一碗茶來,遂說道:“這是高明前末,正濃着呢,您喝吧!”童林看着這碗茶難受,皆因是昨天一天,晚問一宿,未能用飯,本來肚子餓的直響,看着這碗茶,比葯還難吃。遂說道:“我渴倒不渴,我就是餓。每天到什麼時候吃飯?”張老千一聽,心說他是張着嘴睡覺,睜開眼就要吃。遂說道:“那有這麼早吃飯的?也得容大陽出來,再吃飯不晚”。童林聞聽點點頭,大家這才淡說閑話。工夫不大,外面天早就晴了,太陽已經出來啦。張老千說:“今天咱們早吃點飯吧,皆因頭兒餓啦。”眾人聞聽,大家各拿筷箸,端萊。那麼這府裏頭不管菜嗎?不然,這個府里與平常人家不同,大戶人家,不過就是門役倉號廚。這個府裏頭是七十二行當,所有本府裏頭辦喜壽事,不用外頭找人去,各有各行。這府裏頭上下一百多口人吃飯,所以人多沒好飯。這個廚房在東北,一個殿座,作了廚房啦。是坐東向西,一進門南面的大籠,北面一帶的條桌板凳。煮飯鍋是頭號大鐵鍋,米是奉米,也不用拿水泡,鍋里水一開,隨着就下米。米還沒伸開腰,把笸籮撈滿了為止,拿湯布把笸蘿上的飯一圍。這個飯叫半熟。要是吃菜啦,到這冬令時節,就是大白菜。就着米湯,把白菜用刀一切,往鍋里一扔。抓上幾把鹽,不管鹹淡,再擱上點香油,真是滿天的星的油珠。反正好吃不了。飯是管夠,菜是每人一碗,故此菜不夠吃的。因此夥計們,都預備鹹菜,為是多吃兩碗飯。因此張老千約童林到廚房去吃飯,遂問童林有筷子沒有,童林說:“我沒有。”張老千說:“不要緊,廚房裏有的是。”遂叫道:“童頭別忙,我拿點菜。”於是由牆上摘下一個口袋,把口袋解開,由裏面拿出了好些個雞子。遂說道:“這是咱家裏頭的莊子上給我拿來的,真正是老淹兒。裏面的黃是一汪油,回頭嘗嘗,管包您沒吃過。”隨手揣了十幾個。於是大家起身,可不能出宅由裏面串甬道過去,總得繞着更道。工夫不大,來在廚房門首。往裏面看,熱氣騰騰。張老千在頭裏走,用手一指說道:“童頭我給您見見,這是廚房管廚的王師傅。”童林一看,在籠上坐着一個大胖子,五十來歲。人家看見童林,也就站起來啦。王師傅遂問張老千道:“這位是淮呀?”張老千用手指童林道:“這是爺新放下來的更頭,姓童名林,這是我們頭兒,您多照應點兒吧。”王師傅抱拳說道:“彼此都是一樣。”童林問道:“這位姓王嗎?”張老千在旁笑道:“這位王師傅,外號叫王大肚子。”童林抱拳還禮道:“大肚子,多照應點兒。”王師傅一聽,用手一指張老千道:“這都是你,我們二位初次見面就玩笑。童頭請坐吧,我可不照應。”
於是大家端菜的端菜,拿碗盛飯的盛飯。童林一看熬白萊,一碗一碗的擺了一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捆筷子,旁邊摞着十幾摞黃砂碗。童林拿了雙筷子,又端了一碗萊,放在條桌上。一隻手又去拿了兩個黃砂碗,要去盛飯。張老千用手相攔,遂說道:“童頭,您拿兩個碗作什麼?一碗一碗盛着吃,飯管夠。”童林說道:“你不用管。”張老千隻得看着童林。敢情他不用飯勺盛飯,兩隻手,每一隻手拿着一個黃砂碗,用黃砂碗在飯笸籮裏頭對面一抄,又一擰,兩碗飯合為一碗飯。張老千一看,心說他吃上比我行家。童林將飯端過來,坐在板凳上將要吃。張老千說:“你先別吃飯,我這裏有老淹的雞子,沒告訴您么,裏面是一汪油,您嘗嘗,管保你沒吃過。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吧!你要吃這個雞子,真能把你頭髮脫了去。”說著將雞子由懷中掏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拿起一個交與童林說:“您嘗嘗,我凈說你不信,您准沒吃過。”童林點點頭,把雞子接過。成心帶着皮,往嘴裏就擱。張老千隨着由童林手內搶過來,遂說道:“我說您沒吃過您還不信,沒有帶着皮吃雞子的,過來我給您剝皮吧。”遂着把皮剝了去,交與童林。童林接過來整個的放在嘴裏。張老千說道:“你嘗怎麼,好不好?“童林說道:“我沒嘗出滋味來。”張老千含笑說道:“我可不當說,你真是老趕。我再給你剝一個你嘗嘗。”遂說著又剝了一個,遞與童林。童林仍然接過,放於口內,張老千說:“這個怎樣?”童林說道:“還沒吃出滋味來。”張老千笑着說道:“你真是老趕。”隨說著隨剝。張老千越想越不對,我可說他是老趕,他吃雞子我剝皮。到底他是老趕,我是老趕。遂笑着向童林說道:“頭兒,你不是老趕啦,我是老趕啦。”童林說道:“怎麼呢?”張老千說道:“你吃雞子我剝皮,你怎麼是老趕呢。”童林微然含笑說道:“你說的我是鄉下人,我全沒吃過,我還沒吃過雞子嗎?因你說我是老趕,因此我才讓你給我剝皮。”張老千聞聽,說道:“你真會巧支使我,得啦,吃飯吧,你自己剝皮吧。”童林一吃飯不要緊。王大肚子看着兩眼發直。因為什麼呢?童林飯量很大,兩碗合算一碗,一連吃了十八碗,真稱得起能吃。左一碗,右一碗吃得王大肚子真翻白眼。這還不算,又找補找補,又來了三碗。一共是二十一碗。王大肚子一看,怎麼樣飯不夠啦。叫夥計煮飯:“新來這位童頭,飯量特大,一個人吃了好幾個人的飯。”童林與大家吃完了飯,回歸更房,稍為休息休息。夥計張老千帶着童林,到裏面更道都看看,又把規矩告訴童林,這才回歸更房。
童林在當中一坐,夥計俱在兩旁邊。童林大聲說道:“眾位夥計都在這裏啦。”張老千說:“一個也不短,都在這啦。”童林說:“既然都在這裏,咱們大家可得說說公事。”大家說:“童頭您說吧。”童林說道:“我在這裏,蒙貝勒爺放我在此當這更頭,我的職任雖微,我的責任可不小。打更的這個責任可是預防賊盜,今夜晚打更,誰的前夜?”張老千答道:“我們十二人前夜。”童林說道:“你們十二人前夜呀,今天你們不必們更啦。”張老千說道:“我可沒得罪你,怎麼散我們十二個。”童林說:“不是,今夜晚你們歇班。叫他們十二個人走後夜,明天他們歇班,你們十二個走後夜。”張老乾說道:“那末前夜的更班誰打呢?“我一個人永遠走前夜。皆因前夜容易,等不了多大的工夫,就到三更換班。何必大家受累。”張老千一聽,說道:“那末頭,您就受了累啦。”童林說:“不要緊,誰讓我是更頭呢。”您道,其實童林,不是那末回事。童林單獨前夜打更,他早就看好了一個地方,就是花廳的前面。地勢平坦,南面的太湖山石,這個地方清凈。為的是人都睡覺了,他好用他的工夫,練自己的武術。他又怕人看見,於自己沒有益處。因此他才單獨打前夜的更,大家豈能知道呢!
於是童林到晚間用完了晚飯,容夥計們大家安歇,聽外面鼓樓交更,看看夥計大家睡熟,伸手將竹桿一拿,順着裏面更道打更。那位說怎麼沒拿着梆子鑼呢?他是要在府外頭打更,可以用梆子鑼。這個貝勒府裏頭打更與皇上家宮闈之內一樣,到宮裏頭打更,俱都是竹桿。這個竹桿兒,把竹桿裏頭的節兒,全都通透,裏面灌上鉛錫。到宮裏頭打人,就是這個竹桿,比鐵的還厲害。若在府里打更,不怕走在貝勒的寢所,就比方二更吧。將竹桿在窗外墩兩下,不敢用梆子鑼,恐怕驚駭着貝勒爺。因此童林用竹桿,順着更道走完,來到花廳的前面,把竹桿往太湖山石上一立,往四外扎煞背膀,觀看無人,遂着將身一矮,他練平生所學的技藝。練完了到裏面仍然是打更。頂到三更,這才到更房,把夥計叫起來,接着走後夜的更班。就這樣式習以為常。頂到月頭,至莊園處領二兩銀子錢糧。童林身上也得添兩件衣裳,做了一件土黃布的小棉襖,土黃布的夾褲,買了一雙靸鞋襪,還作了一個藍布大褂。這件大褂,是又肥又大。又買了一套被褥,遂撕了一塊包袱。都買完了,還剩了一弔五百錢。那位說,二兩銀子買這麼些東西,錢夠嗎?怎麼還剩錢呢?您不知道啊,康熙年間買什麼都賤。比得如今,就拿買布說吧,一文錢可買四尺,頂好的白面,兩文錢十斤。玉米面誰吃啊,米面鋪子存多了,無有地方擱,掌柜的按家磕頭:“你們老爺們,弄點棒子麵吃吧,要不然全都壞啦。”您看看那個年頭夠多好,可惜我這說書的沒趕上。閑話少敘,童林打算,有了工夫,到外面專找把式場子。無奈事情太多,就是出不去。剛要有點閑暇,裏面就叫更頭,不是掃院子,就是挪花盆子。要不然就是送禮。都得找更頭派人辦理。童林一想,出是出不去,只得忍耐。常言有句話,“暫時忍耐冬三月,春暖花開兩不交。”只要把頭年過去,明年再為打算。不覺得光陰荏苒,日月穿梭已經到了年終。真是冬去春來。
新年又來到啦,府裏頭這個過年東西無所不備,這一番的熱鬧,不必細表。年節已過,天氣漸暖,不覺得己至三月中旬,天氣可就熱啦。府裏頭換紗窗。收拾竹帘子,又忙了一陣。這一日童林晚間交更,方至三鼓,童林在花廳前將工夫練完。再由更道走一趟,回頭好叫夥計換更班,於是就不用拿竹桿啦,空着手一矮身形,由花廳前夠奔東面的角門。這個東面的角門裏面上房三間,明三暗九。是前廊后廈。東西配房各三間。南面花瓦牆,月亮門。前文表過,這就是貝勒爺的外書房。童林進角門,走在上房台階石下,觀看上房東裏間,燈光尚且明亮。大約貝勒爺尚未安歇。方才心中想着,猛聽得西廂房上有些個聲音,只聽嗖嗖的聲音,童林就知房上有人。這個綠林之中,耳音最靈。講究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並非是房上的瓦,被人踩的,乃是衣襟帶的聲音,卻被童林聽見。童林遂着在台階石下黑影之內一伏身,與地一般平。仰面借月色的光輝,往西廂房上觀看。不好,卻是兩個賊。趁着月色,看得很真。上首這一個扶着房脊,抬着一條腿,看那樣式,是個大身材,頭上青絹帕罩頭,斜打麻花扣,青綢子三串通扣夜行衣,寸排骨頭鈕,兜檔棍褲,腳下靸鞋,千層底,魚鱗倒納,帶掖根,打着裹腿,背後用絨繩勒定十字判,上插一口大寶劍。下首這一個,手扶房脊,面對那人,好像談話。這一個可是一身銀灰夜行衣,背後背定亮銀雙拐。童林一看這兩個人的意思,在房上打手勢,那個意思要偷。童林心中暗想:這兩個人若要竊取,貝勒爺並未安歇,必要受驚。童林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說:“童林哪,童林,頭年被困在京師,風天雪地之下,貝勒爺並不認識你,將你留在府中當更頭,待你有知已知遇之恩,救你於危難之中。古人有雲,士為知已者死,身碎骨粉,不足為報。”又一想自己的責任,雖然當更頭,有保護本宅生命財產之責。今夜二賊在房上,有意動手要偷,莫若我把他打發走了,免得嚇着貝勒爺。想到這裏,站起身形,往前走了兩步,向著房上的賊人一擺手說:“合字,高高手,讓過去。”(這是江湖上坎兒。就是朋友,你別在這偷,上別處偷去。讓他們兩個人亮個面子)上房的二人,用目往下一看,概不由已,有點氣。因為什麼呢?看童林不像護院的,若要是護院的呢,這兩個人可就走啦。往往常說,要是用護院的,千萬可別散他,要是散他,必得鬧賊。不差什麼都說護院的與賊勾手,同一鼻孔出氣。其實沒有那末回事,它這裏頭有個准規矩,護院的看家,看見賊人,由那房進來,他由那房下手偷,那有一定的標準。講比賊人由東西配房進來,他是定不可移,非走虛子不可。何為叫虛子呢?這是吊坎,就是窗戶。如若與賊人答話,賊人不開面子,他是非偷不可,護院的窗戶下一等,賊人無法竊取,只得就得走。
今夜二寇,一看並不是護院的。不過是莊子上的老趕,心說我們若叫老趕嚇跑了,豈不可恥。莫若把他廢了就得啦,上首背寶劍的,遂向下首的那人說道:“合字,亮青子,摘他的瓢。”您道,這是叫夥計,亮兵刃,取他的腦袋。童林一聽,火兒大啦。因為什麼呢?童林想這兩個賊不夠程度,若要是竊取,沒有與本宅人說話的道理。就講比這麼說,夜間拿着賊啦。你怎麼打他,他也不說話。必得把警察找來的時候,將賊人交與警察,警察必問,這個賊與你們本家說話了沒有?本宅人必說沒有,賊人這場官司可就好打啦。不過打個行竊未成,因而被獲,頂多罰他兩三個月的苦力。若與本家接談,可不能按着竊取的官司打,就按着暗入明出,俗說就是明火執杖,腦袋可就保不住啦。因此童林,看兩個賊人所說的活,要摘自己的瓤。童林暗含着有點氣,遂向二寇說道:“勞駕,把瓢摘了去吧。”通俗說就是叫二寇下來把腦袋取了去。二寇一聽,背寶劍的一打手勢,穿灰色的那人,可就由房上跳下來啦。擺動雙拐直奔童林。他欺負童林空手未拿兵刃,左手拐,向童林面前一恍,右手拐一掄,向童林的左邊太陽穴打來。這一招名叫單貫耳。打上就有性命之憂。童林並不着忙,叉步站立看着他右手拐將到耳邊,將身往下一蹲,用右手往前一穿賊人的肘下,賊人往回一撤右臂,不提防童林的左手,順着自己的右背底下進去,用左手一擄他的單拐,右手隨着往下一落,正切在賊人手背上。賊人手背疼,遂將右手拐撒手。童林一上步,隨着右手掌往前一推,賊人躲閃不及,正打在華蓋穴的旁邊。賊人往後翻身來了個仰面朝天。童林並不用搶過來的單拐打他,將拐擲在地下,遂着一縱身,左手護住自己胸膛,右手舉起狠狠的向著賊人的胸膛一掌。將才要落,聽後面金刃劈風的聲音,童林只得防備後面。遂着將身一矮,左手往前一穿,右手往回一撤,將身遂着一轉。這一招叫伏地龍。左手撤回,隨着觀看,原來是房上那一個賊人也跳下來啦。趁童林動手之際,由後面暗算,亮劍舉起,直剁童林的頭部。及至童林轉身,寶劍已離頭頂不遠。遂着用撤回的右手,往上一撩賊人的肘下,賊人往回一撤劍,童林將右臂撤回,底下就是一腿,照着賊人的迎面骨踢來。賊人往後一撤身,將寶劍撤回,一聲喊嚷:“風緊扯呼。”吊坎就是打不過人家,快跑。使拐的那個賊人,早就上了東廂房,使寶劍的將寶劍一掄,上了西廂房。站在房脊上,遂對下面說道:“呔!朋友道個萬吧。”童林站在院中,戰敗二寇,正自發威。仰面觀看,西廂房上那個賊人,叫他道及名姓。童林用手一指說道:“你若問我,家住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姓童名林,號……”童林剛說在號字上,猛然心中一動,這是貝勒爺的外書房,大概貝勒未睡,倘若叫貝勒爺知曉我有這麼大的能耐,在此打更。貝勒爺必然疑我是江湖的大盜,身被重案。倘若貝勒爺把我交了本地面,我豈不冤哉。想到這裏,才說了個號字,扭項回頭又一看,雖然上房東裏間燈光明亮,幸而貝勒爺未能聽見,遂着頭往房上着,賊人蹤彩不見。
童林只得彎腰把打掉賊人的單鐵拐拾起,暗含着順西角門夠奔花廳前,太湖山石下,把竹桿撿起。回歸更房,叫夥計們起來換更班。進了更房,童林將單拐放在炕席的底下,把竹桿擱下這才叫起十二名夥計,讓他們走後夜。童林可並不敢睡,恐怕賊人去而復返,遂打開鋪蓋,拿出自已的包袱,將包袱打開,由裏面拿出雙鉞。遂着見牆上有夥計的一個睡帽,伸手摘下來,將自己的髮辮盤在頭頂,將睡帽往上一罩,用帶子勒好,用手往後一推,將腰中的絨繩又緊了一緊,將雙鉞的雞爪掛在絨繩之上,抬一抬胳臂,不崩不掉。遂着啟避風,往院子一看,這個時候,已經三鼓之時,星斗滿天。童林向左右觀看無人,遂即墊步擰腰上房。在房上巡邏賊盜,整整的一夜,並不見賊人。天已經要亮啦,童林才由房上跳下來。回至更房,一看夥計們還沉睡如雷。自己將雙鉞摘下來,仍然包在包袱之內,放在被褥底下,將睡帽解下來,掛在牆上,仍然坐在炕沿上,出神發怔。想當年十八歲逃在外面。巧遇恩師,藝成下山,在京師貝勒府充當更頭,暫可餬口。不料打更遇賊,自己想賊人被我打掉單拐,決不能善罷甘休。還算好,貝勒爺未能看見。這就是萬幸之極。貝勒爺若看見我與賊動手,想我有這大能為,如何在府中打更。必至疑我為盜,若將我交在本地面押起來,必有性命之憂。童林呆在炕邊_匕手扶膝蓋,心內胡思亂想。就在這麼個工夫,打后夜更的夥計們方才回來。大家進更房一看,頭坐在炕沿上發征。張老千說道:“童頭你起的真早。”童林說:“你們去打點臉水,咱們擦擦臉。”張老千點頭道“童頭你等等,我給你打臉水去。”工夫不大,張老千把臉水打來。大家嗽口的嗽口,洗臉的洗臉。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叫道:“童頭在更房裏啦么?”童林一聽,是大管家何吉的聲音,不由的心中嚇了一跳。莫非貝勒知道我夜間與賊動手,命他前來找我。不若趁此我裝病。想到這裏,遂將身往炕裏邊一倒。把炕上夥計的被褥,拉過來蒙頭一蓋,假裝睡熟。聽外面管家還叫,聽張老千答言,問道:“誰叫我們童頭啦。”“是我!”遂着拉開門進來,張老千一看,是大管家何吉,遂說道:“管家大人,這麼早有什麼事您哪。”何吉說道:“找童頭有事,在哪兒啦?”張老千知道童林在炕那坐着啦。遂着往後一指說:“那不是童……,”剛要說那不是童頭嗎,一看童林這麼工夫睡覺啦。張老千自言自語說道:“剛才還說話啦,這麼一會就睡覺啦。管家這不是我們頭睡覺啦嗎?”何吉一看,明知童林是害怕。您道昨夜晚間鬧賊的事,童林與賊答話之時,貝勒爺尚未安歇。原來貝勒爺到了每天晚間,必然運動運動。到了二更多天,方才安歇。昨天看閑書,所以晚了一點,頂到三更尚未睡覺。在東裏間屋中,有兩個管事的伺候,猛然聽見外面,有人叫喊:“說合字,高高手,讓過去吧。”又聽有人說道:“合字,亮青字,摘他的瓢。”“勞駕把瓢摘了去吧。”外面亂七八糟,不知是什麼人。貝勒心中明白,此處禁地,貝勒爺的住所,到晚間無人在此喧嘩,必是夜間有賊。貝勒爺伸手由牆上把鎮宅的寶劍摘下來,回手撤出寶劍,遂低言說道:“何吉,你到外面看看,什麼人?”何吉知外面鬧賊,早就嚇得渾身亂抖,他焉敢出去。明知出去有性命之憂,他又不敢違背貝勒爺之命,遂說道:“是,你到外面看看。”貝勒爺瞋目說道:“我叫你二人到外面看看!”何吉只得回答:“跟爺回,外面鬧賊看不看不要緊。”貝勒爺明知他二人害怕。遂說道:“可惡。”說著右手將寶劍一提。邁步出離裏間屋,來到外間屋隔扇之下。遂着將隔扇輕輕開開,隔着斑竹簾往外觀看。正是星月滿天,猛見由西廂房跳下個賊人。此時何吉春也就來在外間屋,他二人雖則是害怕,今見貝勒爺來至外間屋,他二人哆哩哆嗦,遂站在貝勒爺的身後,也就看見外面。此時貝勒爺看見由西廂房跳下之人,擺拐與更頭動手。貝勒爺替童林提心弔膽,皆因他手中無有兵刃,及至動手,童林巧奪單拐,遂手一掌,將賊人推倒。復又跳起身形,用掌要砸賊人。就這麼個工夫,又見由西廂房跳下一人,手持寶劍照童林腦後剁來,這一來可把貝勒爺下了一身冷汗。遂着將腳一跺,雙手往下一伸,暗說道:“咳,完啦!”貝勒是替童林懸心,手往下一伸,他是右手提着寶劍,這一伸不要緊,劍尖正扎在何春的腿部之上。好在是寶劍不快,是鎮宅的寶劍,就這麼樣,把何春的腿肚子扎了一個窟窿。貝勒爺回頭一看,遂低言說道:“可惡。”何春只得忍痛後退,鮮血淋漓。貝勒再往外看,此時二寇已被童林戰敗。及至二寇跳上房去,與童林接談,童林道及名姓,正說在姓童名林號……就說了一個號字,扭項往屋中看,以至二寇逃走,童林帶着驚慌之色。拾單拐暗暗的夠奔西邊角門去了。貝勒爺早就看出來了,童林那個意思,恐怕我知曉。貝勒爺這才轉身,來到單間屋,將寶劍放在桌案之上,坐在椅子上,遂問道:“何吉、何春,適才外面之事你二人可曾看見。”何吉哆嗦着說道:“奴才業已看真,更頭戰敗二寇。”貝勒點頭說道:“童林打更職任雖則卑微,實在有保護本府生命財產之責。今天若沒有童林,賊人若要進到屋中,我必當與他爭鬥,我豈是賊人的敵手,必當涉險。今童林奮不顧身,戰敗二寇,打掉單拐。與賊人道及名姓之時,我看他形色倉惶。他是怕我知曉他有這麼大的能耐,疑他不是好人。我豈是那樣糊塗人,明夭一早,你把他叫來,我必要賞賜與他。”何吉在旁邊接著說道:“爺您恩典他吧。”貝勒爺嘆了一口氣.遂說道:“看起來,古今一理,鹽車困良驥,田野埋麒麟。自古埋沒英雄豪傑,車載斗量不可勝計。童林這樣形像,怎麼看出他有如此技藝。竟埋名在此,小能用之於國,真可為千古之嘆。看起來此言不假。”遂說著叫何吉收拾安歇睡覺,於是大家就寢。
到了次日天明,貝勒命何吉打臉水,何春收拾腿部的傷痕,上了刀傷葯,更換中衣。貝勒爺梳洗已畢,命何吉前去叫童林書房回話。這麼著何吉才來到更房,見童林裝睡,邃走在炕沿前面。童林是頭朝里裝睡,大管事的遂着伸手推童林的大腿,遂說道:“童頭醒醒。”邊叫着,一邊聽童林打鼾聲。其實童林沒睡,童林越打鼾聲,管事的越叫的緊,童林心想:這麼辦吧,莫若大大來屁,把他崩走就完啦,讓他看不出我有能為,他也就不叫啦。想到這裏,一用丹田的氣工,來了一個虛恭。大管事的正推他呢,就聽“咚”的一聲,何吉說道:“喝,這個味可好聞,好大屁。”遂說道:“你真可以。”遂說著伸手把童林的被褥一抖,說道:“你起來吧。”童林一看,把被褥揭起來了,不能不起啦。一翻身就起來啦。坐在坑沿上,假作睡眼朦朧,遂說道:“剛唾覺,這是誰跟我鬧着玩。”何吉說道:“我.”童林一看,急忙站起身形。遂說道:“原來是管家大人,什麼事?”何吉看着他直樂。童林心中一動,暗說不好,他若一問我昨夜晚間的事,我就裝病搪塞於他。遂說道:“管家您樂什麼?”何吉用手指着童林說道:“你可真好,我問的是半夜之事,你可真能裝着玩哪。”童林一聽,暗含着吃了一驚,遂怔着說:“昨天後平夜鬧肚子,正拉了二十多泡稀糞。”管事的一聽,心說鬧肚子,可能滿院裏亂跳。何吉明知道他害怕昨夜晚間之事,不敢承認,莫若冤他。遂說道:“別睡啦,貝勒爺叫你哪。”童林說道:“貝勒爺叫不着我,應當叫您,我是打更的更頭。”管事的聽他不去,心說一定怕貝勒爺問他,莫若還得冤他。遂說道:“貝勒爺有賞,叫你領賞去。”夥計們一聽,是當更頭的從沒有得過賞的。貝勒爺今日單賞童頭,一定是當差好。眾夥計說道:“童頭,您這差事算當紅啦。這麼些個頭,貝勒爺也沒有賞過,既然有賞,您跟着管事的領賞去吧,我們人家可以托着您的福,也可以分幾吊錢。”童林一聽,不能不去。遂說道:“是有賞啊?”管事的何吉說道:“你快走吧,貝勒爺等着你呢!”童林心中一想,有啦,莫若我跟他去,到那裏見貝勒爺謝賞,扭頭就走。什麼話也不等他問。遂說道:“那末,就走啊。”
於是管事領着,由更房出來,繞着花廳,來到書房。管事的叫童林在外面等候,何吉啟簾進到裏面。貝勒爺性緊,早就等急啦。一看何吉進來,遂問道:“你把更頭叫來沒有?”管事的回稟道:“已然在廊下聽候爺的呼喚。”貝勒爺道:“那末你把他叫進來吧。”何吉遂着啟帘子說道:“爺叫你。”童林點頭,隨着何吉進來。貝勒爺坐在椅子上吃茶。遂深深請了個安,說道:“謝謝爺賞。”說完了轉身就走。貝勒爺說道:“何吉,你把他扭回來。”何吉伸手拉住童林說道:“貝勒爺有話”。童林只得回來。貝勒爺一看,童林站在迎面,貝勒爺笑嘻嘻的說道:“昨夜晚間你可好?”童林回答道:“好不是算好,就是夜裏拉稀鬧肚子的厲害。”貝勒爺聽不明白這是什麼話,用目看着何吉,何吉遂上前低言回稟,就把童林害怕,不敢見爺,假裝有病,自己怎樣把他誆了來,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貝勒爺聽完,遂着點頭道:“這我就明白啦。”遂向童林說道:“我沒問你鬧肚子,我問你昨夜晚間與賊動手之事,你與何人學得能耐,為何在我這兒當更頭?你要說實話。”童林聽罷,嚇得顏色更變。遂雙膝跪倒說道:“爺您別生氣,童林有下情上稟。”“那末你只管講。”
童林就把在家中練武鬥牌,誤傷老父,逃至江西,巧遇恩師,學藝下山,進京師前後始末,從頭至尾,滔滔不斷,細細的說了一遍。遂着又說道:“爺,您可別把我交地面,我雖會武術,我可沒作過案,您可別交,還是留着我吧。”貝勒爺聽完,遂說道:“你且站起來,這些事都不要緊。我問問你,賊人被你趕走,此賊想必還要再來。”童林忙答道:“倘若他們再來,大約不能來兩個啦。”大管事的在旁邊一聽,差點沒嚇過去。貝勒爺忙問道:“怎麼呢?”童林答道:“爺您想,二寇被我趕走,留下他的單拐,必然痛恨在心,再來必約全伙,尋小人前來報仇。”貝勒爺聞聽,啊了一聲,遂對何吉道:“今據童林之言,今天晚間,必有賊人攪鬧我的府第。何吉,你到外面,即刻知會本地面,調官兵,防守賊人鬧府。(貝勒傳諭調官兵,不是調大兵,調的是北京九門提督的管轄,調的是營城司防,五營二十三汛,五城十五家,刑部督察院,大宛兩縣,左右兩翼,內大班該管地面之責的官軍,保證本府)童林答道:“千萬不要調官兵。”貝勒爺說道:“今夜晚不調官兵,賊人鬧府,怎樣防範?”童林答道:“爺您有所不知,俗語有句話,牆高萬丈,擋的是不來之人。賊人若來,雖有官軍,也不濟其事。他們俱是高來高去,官軍不遇見賊人,還算萬幸,倘若遇見賊人,官軍豈是賊人的敵手,豈不白白的送了性命。”貝勒爺聽罷,說道:“不調官兵,賊人到此,如何是好?”童林答道:“不要緊,有童林在此,料想無妨。皆因我看他們,都是平常技藝。就是他們來多少,也無關緊要。”貝勒爺聽說道:“那麼今夜晚你就防着點賊人”童林說道:“貝勒爺您再找人,我算散啦。”貝勒爺一聽,遂說道:“我沒散你呀。”童林答道:“雖然不是貝勒爺您散的,是我不幹啦!”貝勒爺一聽,心說這倒好,由他身上把事鬧起來啦,他不幹啦。遂叫道:“童林,你為什麼不在我這裏了。”童林說道:“今夜晚賊人前來鬧府,若遇見童林必當與我決一死戰,就是把童林結果性命,也不解他們心頭之恨,他們必下毒手。爺您請想,他們追去我的性命,必然是一走。童林若將他們傷了性命,按國家的王法,殺人就得償命。童林每月二兩紋銀的錢糧,與賊人抵償,真不上算。若爺您負責,殺多少人不與童林相干,童林方敢負完全責任。”貝勒爺聞聽聽點頭,說道:“這話也倒有理,你只管放心傷多少人命,都有本貝勒一人擔任。今夜晚拿賊,你用什麼東西物件。與莊園處何吉手裏去領。”“謝謝爺,您既這麼說,童林受重任之託,必當盡心捕盜。”貝勒聞聽笑道:“好,你下去歇着去吧。”童林說道:“不歇着。”貝勒遂問道:“怎麼不歇着?”童林答道:“童林還沒領賞呢!”(敢情不是不走,還等着領賞呢)貝勒聞聽,這才明白,遂向何吉道:“你到莊園處,領二十兩銀子,我賞給童林的。”童林遂着謝賞,貝勒爺說道:“你不用謝。下去吧。”童林說道:“我不下去。”貝勒爺問道:“你因為什麼不下去休息呢?”童林答道:“爺賞童林二十兩銀子,還沒賞打更的夥計呢。”貝勒爺笑着說:“我倒忘了。”叫道:“何吉,你把童林帶在莊園處,問問他晚間用什麼物件,再給他三十兩銀子,賞與打更的夥計。”童林遂着道謝,這才隨着何吉夠奔莊園處而來。
來至莊園處門首,何吉把童林讓至屋,中,二人彼此落坐,等候管家的三爺,把茶給斟上,送至面前。管家何吉笑嘻嘻的說道:“童頭,貝勒待你恩典真不小。童頭你別拘束,今夜晚拿賊,用什麼東西物件,你只管說莊園處全有,我好給你預備,你說吧。”童林說:“沒有什麼要緊的,要八仙桌子一張,椅子一把,香爐五供臘扦一份,七星寶劍一口,硃砂筆墨硯全份,黃毛邊紙兩張,裁成條兒,法木一塊,四個金元寶墊桌腿,四個銀元寶押桌面。”何吉說:“你先等等,這是拿賊嗎?”童林說:“不是,這是王老道捉妖。”何吉一聽說:“好,王老道捉妖,也摻上啦。”何吉遂向童林說道:“怎麼拿賊還用得着王老道捉妖?”童林說道:“其實倒是用不着,我是讓您拿話擠的,一個拿賊的事情,用不着許多別的物件,您就把文房四寶給我拿過來,我開個單,頂到晚間不誤事就行。”何吉說道:“鬧了歸齊趕情是冤我啊。”回頭叫手下人,拿過紙筆墨硯。何吉磨墨,童林把紙鋪好,提起筆來。何吉在旁邊一看,童林拿筆的架式,看那樣兒不常寫字,及至把單子寫完。童林遞與何吉。何吉接過觀看,字是歪歪斜斜,好在聖人不嫌字丑,真還對付着寫下來啦。上面寫的是頭號大瓦盆拾個,瓦十塊,鞭杆子香一股,麻繩四十條,黃沙碗十個,香油五斤。燈瓢十個,棉花四兩,火種全份,何吉看完說道:“這個東西很容易,什麼時候用?”童林說道:“頂到晚間備齊,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您把東西備齊,頂到晚間,送到書房院內,您可跟貝勒爺說明,今夜晚間,可得請貝勒爺迴避。不是別的,今夜晚賊人若來,恐怕把他嚇着。童林擔待不起。還有一件,您告訴府里所有的人,千萬今夜晚間,不可到書房院去,恐怕遇見賊人就有性命之憂。您把所有的物件,都送到書房院內,我自有道理。”何吉說道:“你只管放心,頂到晚間不誤使用。”把話說完,管事的站起說:“那麼咱晚間見吧。”童林說:“您先別忙,您還沒把賞錢給我呢。”何吉說:“你候候。”說著拿過天秤,稱了二十兩銀子,遞與童林。童林將一包銀子,揣在自己兜囊之中,將這一包拿在手內。遂說道:“還有一件事,您將書房院東西配房,所有擺的陳設。都收拾起來。到晚間,我好派人在東西廂房埋伏拿賊。”管事的說:“你放心吧。決誤不了。”童林這才告辭出離書房。穿宅過院,來到更房,啟避風進到屋中一看,夥計正在等候童林領賞呢。張老千一看童頭進來說道:“頭兒,怎麼樣,賞多少錢?”童林說“貝勒爺賞了二十兩銀子。”張老千笑着說道:“當差事您可算是紅啦,不但是紅啦而且紫啦。”童林說道:“賞二十兩銀子,可是賞給我的。”張老千說道:“鬧了半天原來沒有我們的錢哪。”童林說道:“有是有,你們大家二十兩。”遂說著將銀子放在桌子上。大家一看,真有銀子,可就樂啦。張老千說:“先別分,咱們大家稱一稱,換了錢再分。”童林說:“等等,我問你們,因為什麼貝勒爺賞錢?”張老千說:“童頭您當差當的好。”童林說:“不對,這是昨夜晚間鬧賊,我把賊人趕跑,貝勒爺這才有賞。”張老千笑道說:“您別搗亂啦,昨夜晚間,什麼動靜也沒有。”童林說:“你們不信。”遂說著由炕席底下將打掉了的鐵拐拿出來令大家觀看。大家一看,張老千說:“是真的嗎?’’童林就將昨夜晚間,與賊動手,前後情由,對大家說了一遍。大家一聽,拿賊我們可沒有能耐。童林說:“不用你們拿,我拿住,就用你們捆人。”大家一聽“就這麼辦吧。”於是大家分完了錢,用罷早飯,童林命大家睡覺。童林也就打坐安歇。
頂到天夕,大家醒了,又吃晚飯。飯罷,童林命大家收拾了。於是帶着二十四名更夫,夠奔書房院。趕到書房院中,正見何吉命人往裏面搬運預備的物件。童林說:“管家,都預備齊啦嗎!”何吉說:“你看看。”童林一看,一樣兒不短。童林說:“你請吧,我們辦吧。”大管事的點頭去了。童林進西配房觀看,屋內桌子上所擺的,炕上所鋪的,全都收拾千凈。童林命夥計將外面大盆拿進五個來,童林把應用的東西,叫夥計都搬進西廂房,把棉花捻成捻,串在燈瓢之內。把黃沙碗裏頭,倒滿了香油。把燈捻放在當中,打着了火種,燃着了就是一盞碗燈。西廂房是三間南北的裏間,每裏間屋裏頭,在地下擱兩盞燈,拿過大盆,一個大盆罩上一盞碗燈。拿瓦靠着大盆的裏邊,支起大盆,為得是碗燈不滅。地下一個月牙的燈亮兒,要到夜晚之間,在外面看,好似沒點燈一般。合著是外間屋一盞燈,裏間屋是兩盞,共用五個大盆。如果要是有賊的時候,把大盆一搗,照得院子裏俱都大亮,為是動手好有眼目。然後將鞭杆子香,用火種點着,拿在炕上。把下半截的窗戶紙,燒得凈是小窟窿。從外頭看不出來,在裏面可以往外看賊。打更的夥計十二名,每裏間屋裏六名。命他們趴在炕上,由窗戶紙上的小窟窿望外看。麻繩,每裏間屋裏十條,預備捆賊的。童林告訴夥計們:“如若我與賊人動手,你們千萬別出去。多咱我把賊人打倒,叫你們出去拿,你們再去捆人”。大家叫道:“頭兒你只管放心,我們決不敢出去”。童林安置停妥,這才夠奔更房休息。
於是大家不等天黑,就趴着往窗外看。聽有腳步聲音,倒把大家嚇了一跳。用目細看,原來是貝勒爺,來到書房院。您道大管事的何吉,在莊園處與童林商議明白,請貝勒爺迴避的話,何吉已經回稟貝勒爺啦。奈貝勒爺天生膽量最大,又兼着童林的能耐,貝勒爺盡知,故此叫何吉、何春到外面挑選八個男下人。(到府裏頭男下人,叫蘇啦。蘇啦是滿州話,故此說男下人,看着好明白。)命何吉帶至裏面聽候。貝勒爺用完了晚飯,一看天已經黑啦。貝勒爺將鎮府的寶劍,帶在腰間,欲要到書房,觀看童林拿賊捕盜。大管事一看,可嚇壞了,何吉遂說道:“貝勒爺千萬別上書房院,恐怕夜間涉險。”無奈攔不住,只得相隨。貝勒爺帶着兩個管事的,八個男下人,來在書房院。這個時候約將到掌燈,貝勒爺上了書房台階,何春趕緊啟帘子,貝勒爺進至屋中用手一指,旁邊的杌凳兒放在迎着門的八仙桌前。貝勒爺回手將寶劍摘下來,將劍抽出,劍匣放在桌案上,端然正坐於杌凳之上。上首是何吉,下首何春,兩旁一邊四個男下人,俱都垂手侍立。貝勒爺往外面觀看,這個時候正在掌燈時分,因屋中不叫點燈,自然外面顯着亮。隔有斑竹簾,看見外面很清楚。待了工夫不大,月色可就上來啦。聽府的外面,更鼓齊敲,巡邏喊號的聲音。您道,裏面雖有童林保護府第,何吉不放心,暗含着打發人,知會本地面,該管的官軍,因此外面下夜的官軍,在府外防範甚嚴。貝勒爺倒不知外而事情。就是不見童林在此防守。聽外面初鼓之時。二位管家心中可有些個不定,恐怕童林睡着誤事。越怕天晚,天已經交了二更。二位管家可以不甚害怕,就是旁邊八個男下人,不住的往外看。什麼話呢?賊人若到,就有性命之憂。往外面看着,月明如晝。人聲寂寂,府外更鼓之聲,微微的西北風,滿院的月色,夜凈更闌,這一份的凄涼,人怎麼不害怕呢?八個男下人,正往外看着,恐怕賊來。猛然間就聽嘩啦一聲,險些把男下人嚇倒,就是貝勒爺也嚇了一跳。比站起身形,往外一看。原來是本府的梨花貓,把房上的瓦蹬掉了一塊。等到大家看得明白,這才心中稍定。
聽了聽外面剛交三鼓,已經二更打過兩遍,眾人正在狐疑之際。就見童林由西邊角門,搬着一條大板凳而來。童林因為什麼來的這樣晚呢?也是賊人要來時候,都在三更以前,二更以後,正是賊人出沒的時候。他是把夥計安置了,自己回歸更房之內,盤膝打坐,閉目養神。稍為一沉,在迷離之間,聽外面天交二鼓,站起身形,急忙將髮辮盤好,仍然用夥計的睡帽將頭罩好。把鴛鴦鉞挎在肋下,出離更房。白晝之間在花園裏面,擺花盆用的一條大板凳,早就看在眼內,童林遂將大板凳往脅下挾,夠奔書房而來。進西邊角門,將板凳放在天井院當中,貝勒爺在書房屋內,帶領手下人正看。就見童林圍着當中板凳轉彎。貝勒以為童林活動身體,工夫大了,就見童林大約是勞乏,頭向北,腳向南,往板凳上一躺。絲毫也不動。貝勒爺又恐怕童林睡著了,賊人到此,豈不誤事。貝勒叫管家的,出去將童林叫醒,無奈眾人膽小,不敢出去。再說這個,正是鬧賊之際,誰也是惜命。又不敢在屋裏喊叫。若要喊叫童林,又怕把賊人引到屋來,那更槽了。因此大傢俱都兩眼發直,往外觀看。
這個時候,將到三更,夜靜更深,明月清天,不亞若一灣秋水,照得滿院子裏,白晝相似。大家正自出神,猛見童林,由板凳上直挺的站立起來。貝勒爺此時,見童林直着站立在板凳頭上,不知何意,就在這般景況,趕情是由房上來了一摞瓦。“嘩啦”一聲打在北面板凳頭上。只聽啪嚓的一聲。這摞瓦摔了個粉碎,這要打在童林的頭頂上,必得腦漿崩裂。是時貝勒爺以為童林睡着,其實童林在此防賊,焉敢睡覺呢!他是仰面朝天躺到在板凳頭之上,為得是往四外得瞧。及至觀上房來了兩個賊,一個在房檐上揭瓦,照着自已頭頂一抖手,童林就知道是瓦,故此用了個鯉魚打挺,直溜溜得站立起來。這瓦正落在板凳頭上。童林遂着從肋下摘雙鉞。由南面板凳頭往西轉身跳下來,正站在板凳的當中。跟着右腿一縮,往上抬,這條板凳好像有人抬在東廂房檐之下。真是平平穩穩,並沒有多大的聲音。就是這一手工夫也得練幾年,不用說還跟賊人動手,就可知童林的本領絕倫。貝勒爺在上房屋中,隔着斑竹簾,不但看得真切,就是南面花瓦子牆,月亮門的上面,站着一個賊人,貝勒爺都看見啦,可看不真切。貝勒遂着站起身形,右手擎寶劍,往外就走,要到外面看看,可把兩個管家嚇壞啦。二位管家上前,意欲相攔。低聲說道:“外面危險。”貝勒爺擺手,說道:“無妨,童林本領出眾,毛賊豈能敵御。你等只管放心。”遂說著忙啟帘子,已經走出書房,站立在廊檐下。二位管家雖然心中害怕,又攔不住貝勒爺。雖然心中亂跳,也只得乍着膽子,跟隨出來,站立在貝勒爺的身背後,暗含着提心弔膽。貝勒爺倒毫不為意,一來,貝勒爺知道童林武藝高強,又兼着他老人家天生得膽量,站至在廊檐下用目細看,可就看真花瓦牆上的那人,身量不算甚高,青絹帕罩頭,通身上下俱是青色,緊趁俐落。腳下靸鞋襪,腿上綁着裹腿。手中擎着把明亮亮、冷嗖嗖的一口金背鬼頭刀,是夜戰八方飛刀式的樣子,站立牆頭。趕情不是一個賊。東西配房上也有人了,西配房,在房脊上站一人,借月色觀看,貝勒爺看着眼熟,好像前次鬧府使寶劍的那人。是老子坐洞把門封的架式,雙手捧着寶劍,立於房脊之上。東配房這個賊,看着尤其真切,周身上下穿着一身銀灰色的夜行衣。貝勒爺猛然想起來啦,看着好像前次鬧府,被童林打掉單拐的那個賊人。令雖然手持一柄單拐,他又配上一口刀。在房脊後面,露出半截的身子。那個意思右腿已經邁過房脊,要與童林動手。貝勒爺說:“不好,原來是來了三個賊,暗含着替童林提心弔膽,恐怕童林寡不敵眾。貝勒爺就看見三面的賊人,他還不知道上房還有賊啦。童林適才捧雙鉞用了一招獅子滾繡球的架式。四面全都看見。在上房脊上站立一人,藉著月色的光輝,童林又兼一雙夜眼,分外看得真切。頭上藍絹帕罩頭,斜拉樣花扣。身穿綢子夜行衣,寸排骨頭鈕,兜擋棍褲,腳下靸鞋襪,前後絨繩,在胸前勒成十字花,背後插着一口單刀,金雞獨立式扎煞背膀。在房檐上蹲着一個人,藉著月光一看,卻是一個頭陀和尚。身量不高,四方的臉面,就是眉目看不清。短髮蓬鬆在肩頭,二尺寬的皮條,勒在頂門。當中一個月牙兒,身上短僧衣。腳廠穿着兩隻雲鞋。(按說和尚不應當穿雲鞋,這裏邊有事。)手中捧定三棱鵝眉刺,流光閃亮,是凹腹吸胸、空胸緊背的架式。細看在腰中抄包上,掖着兩把匕手尖刀,適才拿瓦砸童林,就是這個和尚。
童林看真,抖丹田一聲喊嚷:“呔!好大膽的賊人竟敢屢次攪鬧貝勒府,還不下來受縛,等待何時,今有童林在此,那個敢來。”這句話未說完,由打南面使金背刀的那人,旱就跳至天井院的當中,衝著童林,左手一恍,右手就是一刀斜肩帶背,照着童林脖項剁來。童林一搶身,右手鉞一指賊人的面門,賊人不抵防,童林左手鉞順着自己右臂底下,穿過來。賊人未能留神,童林左手的鴛鴦鎖雞爪,正掛在賊人刀盤之上。童林右手鉞往回一擄賊人的手腕,賊人若不撒手扔刀,手腕必被童林折斷。賊人一扔刀,手往回一抽,童林跟着底下一腿,這一腿叫扁踩卧牛腿。正踢在賊人小腹之上。賊人一翻身,栽倒在地。童林遂着就是一鉞,欲將賊人結果性命。未防後面來了一人,正是西廂房使寶劍的,早就跳至院中,眼看同夥性命不保,他雙手捧着寶劍,山後面照着童林的腰間便刺。童林正要將賊人結果性命,聽後面金刃帶風直奔腰間。童林遂轉身,用了個白蛇伏草的式樣,用右手鉞一找賊人寶劍,賊人手快,將寶劍撤回。童林跟過去,使了一個惡虎掏心。左手單鉞直奔賊人的胸膛,賊人用寶劍往下一斷童林的手腕,童林將鴛鴦鉞一立,打算要窄月牙鵝眉枝咬住賊人寶劍。賊人將劍往回一抽。就在這個時候,童林覺着右邊有人暗算。童林斜目觀看,正是北房那個和尚,由房上跳下來,身臨切近,用鵝眉刺向童林的右肋便扎,童林用右手鉞,往下一砸鵝眉刺,遂着向右一轉,用了個順水推舟,左手鉞直奔和尚的頭頂(要給和尚剪髮)。和尚縮頂藏頭的架式,往後一撤。童林將要進招。聽後面金刃劈叭的聲音。童林遂着一轉身,使了一個回身脫影,面目正對着利刃。雙鉞往上一捧賊人的利刃。賊人往後撤刀。童林雙手往下一撤,遂着一推,雙鉞直奔賊人的胸膛。瞪睛細看賊人,卻是北房使單刀的那個賊人。賊人閃躲不及,堪堪要性命難保,由童林的後面上來一人,正是東房使單刀拐的,用左手單拐一轉。向童林後腦海便砸。童林聽後面嗡的一聲帶風,夠奔後腦海砸來。童林不能顧前面,向左一轉,單拐打空。童林遂着右手鉞,往前一遞,直奔後面賊人的脖項。賊人急欲縮頂,童林單鉞的月牙,將賊人頭的絹帕削掉。嚇得賊人,膽裂魂飛,虛恍一招,跳出圈外。童林將要追趕,聽後面喊嚷一聲:“着!”童林扭項回頭,使了個猛虎離山的架式。後面觀看,卻是空的。賊人後面一聲詐語,童林一看,咬牙憤恨意欲向前,將賊人結果性命。不料想群寇一擁齊上,童林即刻用了一個五馬同槽的架式。(何為五馬同槽呢?就是童林鴛鴦鉞的招數,一人能敵數人之法)童林是攔左讓右,遮前擋后,並無半點破綻。空手的賊人,意欲由地下拾刀再戰,奈因童林時刻不容他拾刀。六個人戰在一處,不亞如蜘蛛網一般。
貝勒爺在書房廊檐下,觀看童林動手,甚為懸心。恐怕童林戰不過五寇。自己又不敢過去相幫。藉著月光觀看,兵刃的光輝耀目,只看不出誰與誰動手,真是一場仇敵惡戰。東西配房打更的更夫,也不敢出來,大概全都嚇壞啦。貝勒爺只可站至在廊下替童林助威,手中擎劍,高聲吶喊。“童林與我拿,休要放他等逃走,汝若不行,我要下去協力相幫。”貝勒爺口內雖那末說,其實真不敢相助,真要過去,准得喪命。雖然他沒能耐,站在廊檐下,那個氣象威風可不小,就彷彿有多大能為,這幾個賊,沒有貝勒爺下去的必要,不值當下去幫助動手,就是童林一人,便可成功。其實是假的,手中擎劍,站在那裏指揮拿賊。群寇一來不知虛實,二來貝勒爺那個氣象,就彷彿武藝高強。其實要知道,貝勒爺沒能耐,過來一個賊與貝勒動手,這位爺就得有性命之憂。這方稱得起“麻桿打狼,兩頭對害怕”。
工夫一大,童林與賊人動手,先是五個人,打着打着剩了四個人,也不知那個人何時逃走。童林動手之際,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猛聽得也不知由那處,吶喊一聲:“風緊扯呼。”童林心中明白,這是賊人吊坎,群寇戰不過我,他們要跑,未免要加意留神,必須要拿住一兩個,方不負貝勒重任之託。奈因群寇狡猾,招數很快。就在這個時候,使寶劍的賊人照着童林頭頂一劍。童林捧鉞,將要遮架,賊人將寶劍撤回,遂着一坐腰,腳下碾勁往上一躥,已經躍過南面花瓦牆逃走。童林將要追趕,不提防使單刀拐的賊人,趁着童林不防,早就一個箭步,躥至東配房。童林將要追,使單刀的虛恍一招,跳出圈外,遂着一躥,已經躥至上房前坡。童林一看,只剩了赤手空拳的賊人,童林遂喊道:“你還往那裏逃,還不下來受綁。”賊人一看,事情不好,遂着奔命似的跳出圈外,墊步擰腰,往上一跳,躥至西配房前坡。童林捧雙鉞心中暗想:我在貝勒爺面前誇下海口,一名不能捕獲,豈不是言過其實,莫若將空手賊人擒回。想到這裏,吶喊一聲:“賊人你往那裏逃走!”遂着一跺腳,將要往廂房上躥,不提防空手的賊人,左腳找陰陽瓦的瓦隴,右腳將房上瓦一蹬,房上的瓦,可就摞在一處,遂着拿腳再往下一蹬,這一摞瓦,直奔童林的面門。童林聽前面有風帶土的聲音。一看黑呼呼的東西直奔自己頭頂,趕緊往下一伏身。這一摞瓦,叭叭的一陣亂響,可稱的起碎瓦滿地。雖然沒打着童林,童林這個火可就大啦。賊人竟敢暗算於我,必須將賊人擒回,方消胸頭之氣。
遂着一股勁腰往上一提,一個箭步,躥上西廂的前坡。這個時候賊人可就過房脊去啦。童林手捧雙鉞,用了個黃鶯護粟的架式,直奔房脊。(何為叫黃鶯護粟呢?就是左手鉞在前護住面部,右手擋住胸膛,遮住咽喉。為的是防備前面。)童林將到房脊,意欲探頭往後房坡觀看賊人動靜,沒提防在房脊後頭蹲着一個和尚。他把三棱鵝眉刺,捧在手內,凈等童林一探頭,他把鵝眉刺,雙手一遞,直奔童林得咽喉便刺。童林看不好,用左手鉞--搪鵝眉刺,右手鉞直奔和尚頭頂。和尚遂着往後一躺。就地十八翻的工夫,在後房坡,咕嚕咕嚕的亂轉。童林大怒,心中想道小輩竟敢暗算於我。童林深恨此賊。意欲用地盤工夫,將他治死。〔何為叫地盤呢?但凡練武術里,都講究上中下三盤的工夫,這地盤就是下盤的工夫。江湖上調坎叫摔子,這裏好些個特別的名字啦.)童林將要下腰,用肩肘找後房坡。猛聽後面喊咬,說道:“着”就聽“呼”的一聲,童林遂着一伏身,一摞瓦順着童林的頭頂過去,雖未砸着童林,在這夜靜更闌時聲音可大啦。嘩啦啦的一聲,聽着怕人。童林容把瓦躲過去,往後面觀看,並無人跡。大約是東廂房逃走的賊人,拋過來的瓦。童林手合雙鉞,扎煞背膀,往四外觀看。再看賊人,一名不見蹤跡。童林心中想着要追,又看見貝勒爺站在廊檐下,恐怕賊人用調虎離山計,有傷貝勒爺,我怎樣擔任。童林想到這裏,不敢追趕賊人。這才由廂房之上捧雙鉞跳將下來。
來至貝勒的面前,遂說道:“爺受驚,童林無能,未能捕獲一人,在爺的面前請罪。”說道單腿打千。貝勒將方才所有之事,俱都觀看明白,雖未拿住賊人,總算驚破賊人之膽。一聽童林請罪,貝勒將寶劍交與何吉遂着下台階用手相挽,遂說道:“這就很難為你。”一面叫何吉掌燈,一面叫童林道:“你隨我到屋中歇歇。”此時何吉進到屋中,將火石找着,打着了火種,點好了燈,屋中大亮。何春遂着啟帘子,貝勒爺與童林,一同進到屋中。貝勒爺用目觀看,見八仙桌子底下,黑呼呼不知何物。貝勒細看,原來是男下人,聽外面鬧賊,俱都嚇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了。也有跑到裏間屋藏着的。貝勒爺一看,遂說道“這些個東西膽子太了小。”遂叫何吉把他們都叫出來。工夫不大,也有從桌子底下叫出來的,也有由裏間屋中叫出來的。貝勒爺一看,這八個男下人,各各臉上顏色更變,渾身亂抖。站在那兒還直哆嗦,貝勒爺一聞,臭氣難聞,貝勒爺遂問道:“這是什麼這麼臭?”內中有一個男下人,顫巍巍的說道:“我拉一褲子屎。”貝勒爺一聽,說道:“這些東西沒用,都給我趕出去。”這八個男下人,全都被大管事的帶出來,在廊檐下聽候呼喚。何吉遂着到後面,取來了西藏藏香,拿到屋中點着。工夫不大,這個臭味才沒有了。貝勒爺這才與童林說話。笑嘻嘻的叫道:“童林,我且問你,今日夜間賊人被你趕走,大概賊人喪膽,再不敢前來攪鬧。”童林往上回稟答道:“爺,賊人雖然逃去,又被我打掉鬼頭刀,決不能死心,必然約人前來找童林作對。”貝勒聞聽,遂皺眉說道:“若要如此,應當如何?”童林遂說道:“請貝勒爺放心,方才動手之際,依童林觀看,俱是無能之輩。你請放寬心,有童林在此,料着無妨。”貝勒點頭說道:“好!那末着今天你夠累的了,你下去歇歇去吧。我也得休息休息。明天我還有話與你說。”
童林點頭與貝勒爺告退。來至院中.把金背鬼頭刀拾起,又到東兩廂房把二十四名更夫,均都叫到院內,說道:“適才院中鬧賊,你們看見了沒有?”夥計一齊答道:“以先賊人與您動手,我們大家替您害怕,後來看您戰敗賊人,您不叫我們,我們又不敢出來。如今賊是跑啦,您有什麼分派?”童林說道:“我倒沒有什麼分派,誰走後夜的更班,照舊去打更,你們誰前夜歇班,誰跟着回更房。這院子裏頭,不用你們管,自有他們收拾。”大家點失應允。童林帶着夥計們,來到更房,到屋中讓他們休息。童林把鬼頭刀與單拐拿舊腿帶子纏好,擱在炕席底下,看着夥計們睡了覺。自已卻不敢睡。把身上衣服收拾收拾,將腰問絨繩緊了一緊,把子午雞爪鴛鴦鉞,掛在腰間,仍然由更房出來,扎煞背膀,往四外觀看,並沒有聲音,遂着擰腰墊步上房,圍着府裏面,往四外巡察。這個意思,是怕賊人去而復返,幸好整整的一夜,並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