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幽靈列車
2139年,夏江北道。
孟夏初晨之際。
烈日蒸蒸,晴空萬里。
清晨的天穹,太陽似火球一般高懸,始一出現,便拋灑無盡業火,兢兢業業的炙烤眾生。
熱量的傾灑,照熱了空氣,抽離了水分,泯滅了生靈。
曾經視作萬物之母的江河,清冽甘甜的源水,早已被皚皚白骨所代替。
龜裂的大地,沒有蟲鳥百獸的參與,似乎顯得有些死寂。
而在其殘垣遍佈的城市中,此時卻有輛老舊的公交車,在靜謐的氛圍下,悠然行駛,透着幾分詭異,看着仿若幽靈。
其上的門頂早已不知流落何處,銹跡裂痕佈滿車窗鐵皮,車身有很多零部件掉落缺失。
很難想像,這種狀態怎麼沒有散架。
公交車停在一座老舊大廳門口,似要把其中之人,無情的帶向不歸處。
大廳中。
楊嵩身邊,有位顏如舜華的女子,穿着10公分的薄褲,巴掌大的小衣。
女子看着楊嵩,欲言又止,似有無盡的話語欲要出口,可話到嘴邊,卻僅剩更咽。
“嵩。”
楊嵩撩起她散落的劉海,努力露出笑容。
“我沒在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女子叫冉青,比楊嵩大一個月。
5歲那年,全球劇變,孤兒院解體,楊嵩流浪在外時,巧逢父母走失的冉青,此後,兩人相依為命。
冉青用力的點頭,眼眸中泛起朦朧淚光,可還沒待其成型滴落,便被她擦拭掉了。
“嗯!我會的,你在外面不要分心,一定要小心啊。”
楊嵩臉上笑容始終沒有放下,他需要在冉青眼前保持最輕鬆的那面。
而在他腰上,有一個荷包別掛着,其上顏色早已被汗水腐蝕,這是冉青為他縫製的。
楊嵩從荷包中小心翻找,最後拿出一枚有些褪色的耳環。
冉青見到后,眼底閃過一絲喜色,然後馬上隱去,轉而對他抱怨。
“我都說了不要,你幹嘛還去換。”
楊嵩走到她側邊,躡手躡腳的,生怕穿戴耳環時傷到她。
冉青的耳朵小巧細嫩,陽光照在其上,能把裏面映照的很清楚。
“喜歡嗎?”
冉青再難掩喜色,露出嬌羞,螓首微點,道:“嗯!喜歡。”
隨後抬頭心疼望着他,她知道這耳環雖然褪色,但依然很貴。
“你以後不要再和人換這些東西好不好。”
楊嵩拇指輕擦着她還有些濕潤的眼角,道:“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等我回來。”
楊嵩留戀的看着她,慢慢的轉身朝着公交車走去。
5年前,附近的房子中聚滿了人,人數是現在的幾十倍,每一次出行,總有很多人再也回不來。
“一定要回來,小心行事,你要記得”
冉青對着楊嵩背影大聲喊着,她怕楊嵩會與之前那些回不來的人一般。
“你要記得,我還在這裏等你…”
大廳中,其他人也像兩人這般告別。
隨着公交車“嘎嘎嘎”的轟鳴發動,冉青無力的坐在地上。
離別總是讓人神傷,送別者,永遠無法料知乘車者的境遇。
車上皮殼裂痕很多,雖然知道不會被自己踩爛,但楊嵩依舊本能的輕手輕腳。
他把座位上的吃食拿起,然後把自己緊綁固定,避免搖晃挨到滾燙的鐵皮。
水瓶里的水隨着司機一路照射,這時有些燙手,他輕微搖晃一會後,便揭開蓋子。
15年乾旱,雨水只下在深海中,河流早已乾涸,淡水都是海水過濾而來的,價值高昂。
輕舔了小口后,楊嵩皺了下眉頭。
過濾的水不是很乾凈,有點苦澀。
食物還是和以前一樣,黑乎乎的大魚肉,柴乾柴乾的,還有些腐味。
即使這般,他依舊小心的吞爵,避免掉落浪費。
目前最缺人手的工種,屬採礦行業,其他輕鬆的行業多是頂級人才與上位者的親戚。
司機掃了一眼車中的鏡子,乘客們已經吃完食物了,隨後慢悠悠的說:“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在以前那。”
“又有新礦嗎?”有人問道。
司機搖了搖頭:“老礦了,聽說這處礦近來死了很多人,今天要從其他礦區拉人補過去。”
車中的人聽完,不由沉默。
“你們小心些吧,其他情況我也不清楚。”
司機的心情同樣很沉重,當一輛公交車人數低於10人,這輛車會停止運行,乘客編入其他車裏,司機會編入到挖礦的人中。
眼下要去的那處礦,根據以往的經驗,要死很多人,他們中很多人可能再也回不去。
一路上,楊嵩被曬的頭眼欲花,但他不敢有絲毫動作,因為車身的鐵皮溫度非常高,如果不小心碰到,滋味與古代烙刑差不多。
公交車車輪經過特殊改造,即使在滾燙的地面長期行駛,也不會變形。
久無修理的混泥土地面,裂縫蔓延,很多地方爆裂凸起,坑坑窪窪,使得公交車行駛非常緩慢,搖擺幅度很大。
許久之後,目的地終於到達。
剛下車,居然還有些眩暈之感。
這一片空地上,其他車輛也停在此,咋一看,有股劇變前車站的味道,只不過當時的車輛不似現在這般老舊。
車站不遠處,有不少木質房子,搭建的很高,頂部用枯草破木鋪設的很厚實,看其外觀,應是這兩年所建。
木屋陰面處,這會有不少人蹲坐着,看起來也和楊嵩他們一般,來此不久。
而在一座規模較大的木屋前,搭設有發電機,在其邊緣,居然還有空調架子,不少衛兵此刻持槍鎮守。
看來這座木屋,有大人物住在裏面。
待到頭暈之感暫緩一些,楊嵩與同車之人往房子陰影處走去。
躲陽的人群中,不乏竊竊私語者。
“不知道這次要挖什麼礦,聽說這些天,礦區死了不少人。”
有人似在與自己同伴說話,又似想在他人處獲得一些信息,說話聲音有些大。
稍遠處,一男子看着他開口說道:“你們如果早些來,就能親眼看到了。”
“這話怎麼說?”
其他人慢慢停下交談,豎著耳朵等着那男子說話。
男子這時聲音變小,似怕遠處的人聽到一般。
“我們剛來的時候,恰好碰到有人抬着屍體放到車上,死掉的人,表情扭曲,但身上沒有一處傷口。”
有人詢問道:“不會是中毒死的吧?”
那男子搖了搖頭繼續說:“我們向他們打聽得知,原本他們車有37人,去掉今天死的,5天裏,就只剩下12人活了下來。”
其他人聞言,臉上紛紛變色。
“聽那車上的司機說,這裏的礦挖的是一種叫血荊的石頭,那血荊石裏面,有一種對靈魂傷害嚴重的能量,在這座礦上,只有一個人活了三個月,但那個人也在前天變成傻子了。”
楊嵩聽着這男子說出的見聞,心情很沉重。
“吵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持槍衛兵走到這裏,那男子原本還想說,但看到衛兵后,馬上閉口不語。
“王公子今天高興,允許你們每人喝一碗米粥,跟我來吧。”
衛兵傲然的說完,然後自顧的往前走。
米粥雖美味營養,但礦工們卻沒有絲毫高興。
先前那男子發出極小的聲音:“今天死的那人,挖出了五塊聚在一起的血荊石,被裏面的能量殺死,不過王公子聽說后很高興,認為這處礦洞價值很大。”
人群默然。
待他們臨近伙房時,大木屋中,這時也走出來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看他衣着整潔,寸衫西褲,頭髮往後梳理,便知曉是一位大人物。
在他側後方,圍聚簇擁着不少人。
有人手上拿着小型凝冷機,開啟后,噴射出淡薄的冰涼水氣,楊公子周身,立時高溫屏退,他所行,一路暢涼。
工人們見此,羨慕的同時,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於目光都不敢正視於他。
大人物出行,排場自然是要有的。
那青年臉上,笑容不曾收起,能看得出,他今天是真的心情很好。
王公子停下腳步,對着人群說道:“我可不像那些小氣鬼,你們只需努力挖礦,待遇自也高出你們先前礦區,多的不說了,開粥吧。”
等他說完,之前那衛兵馬上對着人群道:“還不謝謝王公子。”
工人不敢遲疑,聞言立刻大聲喊道:“謝謝王公子。”
王公子臉上笑容更甚,看着這些強壯的礦工,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大人物走後,有人小聲嘀咕:“這還真是奢侈。”
身邊人聞言,馬上踢了他一腳,斥責道:“住口!”
楊嵩看着手中的碗粥,注視着那涼爽的大木屋,不發一言。
不久后,有數人過來召喚着眾人,引領他們到規劃的住所,待他們分配好礦鎬、鋼鑿等物后,便把他們帶到礦山,分配各自的區域。
工作人員自是不願意礦工們死傷,如果人手急缺的情況下,他們也需充當礦工。
期間一直說著挖掘血荊石的技巧,以及注意事項、禁忌,楊嵩認真的聽着,這些信息看似很平常,但很重要。
“如果發現異常,馬上退走上報。”
楊嵩點頭,工作人員遠去。
經過兩年的開採,原本荒瘠的大山,此時早已滿目瘡痍,坑洞密佈。
要是劇變之前,無數轟鳴的機器全力開採,這會恐怕已經變為平地了吧。
只因如今淡水稀缺,油煤開採近乎停滯,機器採礦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他運氣有點不好,所分配到的區域,好巧不巧,正是今天死的那人所處。
狹小的礦洞延伸很長,雖氣溫依舊不低,倒是不用接觸到滾燙的山表。
礦洞中,有細小的灰青石頭蔓延,越是往裏走去,灰青色石頭越多,待到一處寬敞的地帶,這種石頭密密麻麻佈滿一地。
那五塊聚在一起的血荊石早已被挖走。
按照礦石的分佈規律,這條礦脈有極大可能,還會出現大批扎堆的血荊石。
楊嵩沿着這條礦脈挖掘,土石不是特別硬,挖起來相對輕鬆,只不過,許久后才能看到一塊灰青石。
時間已經不早,他打算出去拿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