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案
夜涼如水,明月當空。
裴聞知對着裴遠規矩的行禮:“爹。”
裴遠一身暗紅色常服,身上是難消的殺伐氣息,他的額頭上有一塊不小的疤,令人生怖。
裴聞知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爹,兩年前恩師遇難的隱情,陛下真不打算查了嗎?”
裴遠詫異的難以維持表情,一拍桌子面孔猙獰的吼:“查什麼查!太子都已經被廢了還想如何?”
“太子只是被廢,慕家丟的可是幾十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裴聞知不解,兩年前陛下大病,太子把持朝政,之後太子被廢,但卻沒有人為慕家幾十條人命一個說法。面對裴遠恨不得撕了自己的怒氣,裴聞知依舊緩聲問:“恩師一生忠君愛國,如今卻提也不能被人提起嗎?陛下這樣會寒了天下多少人的心。”
“混賬!”裴遠一腳朝裴聞知踢了過去,顯然怒極了:“天家的事容得你置喙嗎?不要再讓我聽見你提慕家的舊事,否則我饒不了你,滾出去!”
裴聞知本就是文弱書生,裴遠又是出了名的狠人,這一腳踢的裴聞知站都站不穩額頭冒汗,他好不容易站穩,又行了一禮才告退。
兩年前的慕家呀……已經被所有人默認為一個不能提的禁忌了。要說陛下現在的身體,就是這事鬧的。
陛下和慕太傅那是沒出世就有的交情,太子殿下與二皇子都是太傅一手教養大的,誰知太子殿下會殺伐果斷的拭師。
陛下聽聞太傅通敵叛國,當下就吐血大病,朝堂之上由太子殿下監國,誰能想太子殿下雷厲風行判了恩師一家滿門抄斬,短短三天就把事情處理了。彼時邊關戰火連連,二皇子遠在前線抗敵。朝堂中無人有力能抗衡秦相一黨和太子。
太傅一黨幾個文臣或被控制或被威脅,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而這顯然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趁着外憂之際引發內亂。
事後,陛下得知太子處理的結果,三天,就把所有證據確認核實定性,案件由太子一人審理,甚至沒有通過大理寺。
陛下大怒之後奪了太子儲君身份,並且永世不得複位。
這個事情太過蹊蹺,一夜之間所有人證都被滅口,陛下也從此一病不起,急急把遠在邊疆的二皇子召回。
誰曾想二皇子回京之後毫無動靜,連面都沒露過。
自此所有人絕口不提這樁舊事。
東景就這樣陰沉沉了大半年,被褫奪太子封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變的水火不容,二皇子也開始進入朝堂與秦相一黨分庭抗衡。而陛下給了二皇子極大的權利,對他多般縱容,加之二皇子手握兵權又有戰功加持,處理政事快准狠。
殺伐果斷,乖張跋扈。天下人對他又敬又怯,一部分人推崇也有一部分人批判。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裴聞知知道裴遠後來投歸於秦丞相,也勸說過幾次,但均被罵了回來。
看來,如果想幫到她,還是要好好想想辦法。
不過,她如今做何想法呢?
從未聽說過無憂小王爺與慕太傅有交情,這件事,他又站什麼立場充當什麼角色呢?
而父親,又在兩年前的舊案里充當什麼角色呢?慕太傅乃恩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裴聞知自小就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如果不是他在父親的棍棒底下救了他並說服父親把他留在身邊教導,他可能早就被丟入軍營了。
雖然父親當時無權無勢,但恩師對他卻甚是親厚,可恩師出事後父親甚至沒有幫忙走動關係打聽,是單純的不想被連累還是另有隱情……裴聞知不敢細想下去。
抬頭看了看天空,夜色濃郁,今夜註定是個無眠之夜。
……
倒騰好福疾,慕晚辭趕忙回去沐浴更衣。
她換了一件絨黃色邊綴白梅的羅裙,頭上重梳了一個簡單的同心髻,發間是一支同為梅花樣式的粉色步搖,顯得嬌俏可愛。
她平日裏素愛簡單的打扮,但所用衣飾都極為精巧。
此時天色已暗,月兒當空。
慕晚辭往書房走去以便確認陳言斯是否用膳。
走到的時候書房的門正好打開,幾個人陸陸續續走出來,表情都稍顯凝重。
看到最後走出的玄衣男子望向她,她驚喜的喊:“千機叔,你進京了!”
雲千機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了多少次,要叫千機哥哥,我快被你喊老了。”
雲千機看過去不過三十歲出頭,相比於慕晚辭陳言斯來說年紀確實是大了一倍。
當年他鮮衣怒馬一人一劍闖蕩江湖的時候,他們還嗷嗷待哺。
後來他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無人能擋,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人都敬他一聲天下第一劍客——“千機叔”。
他名聲大振之後就退隱江湖了,再後來他就變成一個活在傳說里的人了:傳聞他可以在對手還未看清他的臉之前砍下對方的頭,天底下沒有他殺不死的人。
這樣一個消失在天下人面前的人,如今受命於陳言斯,無人知道陳言斯許諾過他什麼無法拒絕的條件,真是神秘又驚奇。
“就看得到你千機叔嗎?沒看見其他叔叔們嗎?”一旁的蔣波已經一臉不滿了。
蔣波,這是陳言斯手底下的第一謀士,也是幾個人里年紀最大的,近五十歲留着特色性的山羊鬍,一生氣就形象的吹鬍子瞪眼。
“蔣波爺爺”慕晚辭摸摸腦袋乖巧的打招呼。
蔣波果然吹鬍子瞪眼怒道:“什麼爺爺!把我也叫老了,臭丫頭!”
旁邊的幾個人都哈哈大笑。
慕晚辭拉住雲千機就跟他嘮嗑:“千機叔你以前來過京都嗎?要不要我帶你去玩,我跟你說啊我今天出去遇到了一個可惡的小偷偷走了我的錢袋子,要是你早點來就好了,我看誰敢搶我的錢袋子,非打的他自己都認不得自己。我告訴你啊京都有家德香烤鴨非常好吃,公子今日把德香樓的廚子請回府了,今晚你可有口福了,還有你上次說教我練劍舞的怎麼遲遲沒動作……”
陳言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沒點規矩,你的叔叔們一路風塵僕僕今日才到京都,你還這般鬧,下去準備廂房讓他們收拾一番。”
慕晚辭點點頭:“對對對,叔叔們定是累壞了,我去安排院落,你們先安置下,今晚把公子最愛的梨花釀都拿出來招待你們,嘻嘻。”好一個慷他人之慨!
退下之前她還是回頭拉了拉雲千機的袖子交代他:“千機叔我一會兒再找你,今晚我們把酒言歡,秉燭夜談,不醉不歸!”
雲千機點點頭示意她去忙吧,慕晚辭這才蹦蹦跳跳的離開。
陳言斯眸光微閃,這丫頭還是最粘雲千機。兩年前生死危難之際,從葯閣護法手裏救下她的人,就是雲千機。雖是他下達的命令,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雛鳥情結?
看來之後還是得考慮把雲千機調離京都啊……桃花什麼的,得儘早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