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然小丫鬟佩兒慌慌張張進來道：“小姐，老爺和夫人趕到院門口了，老爺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沈雪敏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王氏定是吹了一夜的枕頭風，今兒是來掰扯不痛快了。

沈雪敏咽下最後一口糯米蒸南瓜，扶了扶髮髻就走出了屋子，正巧撞上步履矯健的沈泌。

沈泌掃了沈雪敏幾眼，冷笑一聲道：“你可真是好的很，把勇毅侯府的臉面放在地上踩，真是給為父長臉啊，現在我已經是全京城的笑柄，誰人不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沈雪敏暗戳戳想：你臉面不早就敗光了么，怎麼，還沒習慣呢？

突然，沈雪敏心中湧起一陣陌生的情緒，委屈又不甘，脫口而出道：“爹爹的眼裏就只有四妹妹，何時有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我么。”

一旁的王氏看準時機，上來摟住了沈雪敏，看似是安撫，其實捆綁住了沈雪敏，讓她不得動彈：“敏兒，你怎能如此口不擇言，你父親也是為了你好，不過教訓你幾句，怎可以不知輕重。”

繼而轉頭對着沈泌柔聲道：“老爺，敏兒只是一時失言，您就原諒她吧，她跳水也是救人心切，或許並不知道落水之人。”

沈泌聽到這裏，頓時怒從心起，忍耐不得一個巴掌掃向沈雪敏。

沈雪敏對這點路數還不放在眼裏，身子一側，頭一偏，將將躲了開去。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王氏的臉上，王氏捂着臉尖叫一聲，半邊臉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她的指甲尖幾乎要掐進沈雪敏的手臂。

沈泌又驚又怒，咬牙切齒道：“逆女，你意欲何為！”

沈雪敏輕輕嘆一聲，惋惜道：“可惜了，母親這臉.........怕是赴不了約了。”

沈泌疑惑道：“什麼約？”

“父親不知道嗎，恭肅王妃下了帖子相邀母親與我前去一敘。”

王氏心中似在滴血，原本挨打的人是沈雪敏，為了勇毅侯府的臉面，無論是老爺還是老太太都不會讓她赴約，如此王氏就能帶着沈雪菲前去。但如今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泌狐疑的看一眼王氏，正要掩飾幾句，疾步進來一個小丫鬟，行禮后道：“見過老爺夫人和二小姐，老夫人讓夫人小姐去壽安院，商議後日去王府的禮數。”

當沈老夫人看見黑着臉的沈泌和半張臉高高腫起的王氏，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這是鬧的哪樣，當她死了不成，一個兩個沒一個省心的。

沈雪敏被看的頭皮發麻，想了想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孫兒請祖母責罰，母親是為了我才被父親責打的，孫女不孝！母親護着我，女兒心中感動，嚶嚶嚶，嚶嚶嚶........”

王氏找准角度哭倒在沈雪敏身邊，那半張紅腫的臉恰好對着沈泌：“母親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說了半句竟是口齒不清，再也說不下去了。

沈泌看見嬌妻如此可憐，不免一陣憐惜，跨了一步想要攙起她，但是被上首的老夫人眼光一掃，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好了，這些都是小事，後日也只能我這老婆子出面了，就讓幾個女孩兒家也一道跟着吧。”沈老太太發話了。

王氏心有不甘，張了張嘴巴卻是鑽心的疼，半句話也說不出，禁不住淚水鏈鏈。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慣用的招數，配上腫如豬頭的大臉，此刻看來只有滑稽可笑。

這時，二房和三房的人進來了，幾道目光落在跪着的沈雪敏和王氏身上，沈雪敏倒是臉色未變，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王氏卻是有些難堪，抬起手扶了扶臉頰，偏過了頭，也不去看進來的幾人。

三夫人白氏以往明裡暗裏沒少在王氏手裏吃過虧，栽了不少跟頭，幾時見過她這般狼狽，白氏只覺得心中極為痛快，捏着嗓子道：“喲，大嫂這是怎麼了，這臉怎的腫成這般，這使的勁兒可不小呀。”

沈老太太一拍扶手，怒喝道：“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白氏噤了聲，心中卻是暢快無比，被呵斥了也不在意。反倒是二夫人孫氏，打量了沈泌三人幾眼，最後落在沈雪敏身上，目光似是含了幾分重量。

一屋子的婦孺，沈泌不便多留，拱了拱手道：“母親，孩兒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不多留了。”

沈老夫人擺擺手也不多言，王氏再待下去也是途惹笑話，便跟着沈泌一起離開了。

沈老太太破天荒的讓身邊的吳嬤嬤扶起了沈雪敏，神色和藹道：“好孩子，你是長姐，理該做個榜樣，大姑娘了，以後可要謹言慎行，不能惹事，後日去王府，你要多照顧幾個姐妹，在王妃前面露露臉，也是我們勇毅侯府的體面。”

沈雪妙被沈老太太當心肝般摟在懷裏，聞言，恰到好處的驚喜道：“祖母，我們也能去王府嗎，聽說恭肅王府有一片杜鵑園，最是奼紫嫣紅，粉白柳綠，我們也能看到嗎，我定要描了花樣子給祖母做副抹額。”

沈老夫人看見疼愛的孫女模樣嬌憨，輕刮一下她的鼻頭：“老太婆我可不戴花。”

眾人一時都應景地笑了起來。

沈家諸人的馬車停在二門外，立時就有打扮體面的丫鬟婆子迎了上來，簇擁着沈老太太去了花廳。

一路分花拂柳，綠蔭蒼翠，花果芬芳，宛如詞人筆下的小橋流水，百年簪纓世家，底蘊深厚令人嘆為觀止。能工巧匠大筆一揮，揮斥方遒，精雕細琢。

到得門口，王妃身邊最得臉的李嬤嬤已經候着了，遠遠看見一行人就迎了上去，對着沈老太太行了一個半禮，眉眼帶笑道：“老夫人安，王妃娘娘在屋裏候着呢，一早就打發我這老婆子去大門前張望着，這會兒可把您給盼來了。”

沈老太太也笑道：“那是王妃給我這老婆子面子。”

眾人進屋后，王妃正襟危坐，儀態萬方，臉上彷彿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迹，依舊明艷動人，保養得宜，皮膚脂白細膩，像是上好的美玉，被精心雕琢過。

眾人見過禮，沈家眾姐妹鶯鶯燕燕行禮。

恭肅王妃笑着誇了幾句：“還是老太君會養人，身邊的女兒家個個水靈，跟嫩蔥似的，我看了都羨慕，都替我家那小子眼饞。”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這話可值得好好品鑒品鑒了，若是王妃的無心之言也就罷了，但若是有心試探，想起今日被下帖子的主角，可不是要草雞變鳳凰了。

恭肅王府是顯貴之家，段堅又是青年才俊，一萬個出挑，誰人不眼饞。

果不其然，王妃笑意淡了一些：“沈二小姐在哪裏。”

沈雪敏見自己被點到，也不再當木頭樁子，上前幾步福了一福：“學敏見過王妃。”

沈雪敏可不覺得能被恭肅王妃看上是什麼好事，她長得不夠出眾，名聲也擺在那裏了，誰娶她誰倒霉，對她而言什麼三從四德，都是狗屁，什麼三綱五常，都是謬論。

王妃微微抬起下巴，姿態優美：“是個乖巧的。”轉頭對身邊的一個少女道：“冰兒，你帶幾位沈府小姐在府里逛逛。”

郡主段冰溫順的點了點頭，幾位姑娘由郡主段冰帶着賞玩王府。

王妃身邊陪坐着太僕寺左寺丞夫人柳氏，戶部右侍郎夫人關氏

“沈大太太病得可重？”王妃臉上帶着恰如其分的關切。

沈老夫人搖搖頭道：“勞王妃掛心，只是偶感風寒罷了，不是什麼大病。”

王妃撫了撫衣擺上的一個褶皺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只怕是游湖那晚吹了夜風，傷了身子。”柳夫人笑吟吟道：“沈老太太真是好福氣，孫女都是個頂個的出挑，樣貌周正，性情又和氣。”

沈老太太聽着柳夫人睜眼睛說瞎話，也是照單全收，樂呵呵道：“哪裏哪裏，現個眼罷了，不值得說嘴。”

王妃慢悠悠戳一口茶水，淡淡一笑道：“沈七小姐的確溫婉可人。”

柳夫人暗戳戳的給關夫人遞了一個眼色，王妃這話就是有些意思了，誰人不知那日王妃是給沈二小姐下的帖子，如今竟是誇讚了沈雪妙。話說沈雪敏不顧清白捨身相救世子，王府該給一個交代，但是沈雪敏悍名在外，風評一向不好，讓她當世子妃實在是不夠看了。因此，王府為了補償勇毅侯府，退而求其次，挑一個樣貌出眾、性情謙和的小姐當世子妃也是很有可能的。

王妃的話算是說到了沈老太太的心窩裏，她本就存了這樣的心思，現在被王妃隱隱道破，只覺得極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