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 第一章:結寨
“娘,我去鎮上趕集,把咱今年多出來的菽賣了。”說著,吳復兩手抓着獨輪車的把手,腰板一挺,便將車子推出了家門。
“哎!別急,別急!”吳母小跑追了出來。“我聽村東邊吳真家的說,濠州那裏有一夥亂兵,眼下那些當兵的正在四處抓壯丁上戰場,你路上可要千萬小心。”
“放心,娘,你兒子我也頗有些武藝,三五個蒙古韃子也近不得我身,縱然遇到了,我也能全身而退,您就安心在家獃著。”
元代為了防止百姓集會,產生組織,,便禁止了集會祠禱,集場買賣,無論是宗教還是商業的,只要是集會,就禁止,只是如今兩淮地區起義四起,蒙古人疲於奔命,巡檢司那些世襲的子弟通過市集攬了不少財,就顧不得禁令,這市集便又興起來了。
吳復正往前趕路,突然感覺地面震動,往遠處一瞧,原來是有幾十個蒙古騎兵正沿路疾奔。吳復心急,直提起車子往路旁的高粱地鑽。
不消片刻,蒙古騎兵就奔到了這裏,這蒙古百戶也是聰睿,一眼看到面前驟然消失的車轍,歪頭一看,旁邊沿路的高粱竟是東倒西歪。蒙古百戶會心一笑,“來啊,給我搜這塊高粱地,這南人肯定就藏在這裏。”
吳復連人帶車被找了出來,蒙古百戶見他腰寬背厚,面闊口方,更有劍眉星眼,又覺察獨輪車上的菽怕是有三石多,心生詫異便問道:“你這廝,如何這麼快鑽進地里?”“吳復回答:“我是把車抱起來,就跑了進去。”
眾人聽罷皆哈哈大笑,那百戶輕笑着說:“是真是假,你來試一試便知。”吳復一聽,便將獨輪車直接抱起,轉了一圈給眾人示意。這南人竟有如此神力,我哈木赤號稱萬戶府第一勇士,怕是也力有不逮啊。“
“大人,眼下情勢緊急,我們還是儘快趕往合肥為好,不在這南人身上浪費時間。”副百戶悄悄在哈木赤耳邊提醒道。
哈木赤聽完擺了擺手說:“也罷,今日算你幸運,放你一馬,速速滾去!
吳復一聽,連忙托起獨輪車往外推。到了鎮上劉老爺家,將車上三石六斗的糧食盡數發賣,得了中統鈔75貫,去年江浙大旱,米價漲到了六七十貫,廬州路倒是運氣好,得了好的收成。吳復採買一匹麻布,一斤鹽便只餘五十貫,推着獨輪車便急急忙忙往回趕。
不知二弟去楊家村接娘子回來沒,吳復心想到。
吳復還沒進家門,便聽見叫喊:“娘,娘,爹回來了。“門口竄出一八九歲的男童。”哈哈,來讓爹看看。“說著便一手抱起兒子,一手推着獨輪車進了家門。
“大哥,娘她們正在做飯,我今天從楊家村回來,聽見人說,濠州讓打破了,現在匪寇橫行,咱們得想個法子保全啊。“吳升一邊接過獨輪車一邊說道。
“我今天就遇到了韃子,想來是濠州過來求援的,咱們吃完飯去找族長議一議。“吳復說道。
是夜,吳復、吳升兩兄弟去族長吳秉德家中拜訪。敲了門,族長拄着拐杖把兩人引入正堂,正要倒茶,吳復連忙按住吳秉德的手說:“族長,如今各處盜匪橫行,為保全鄉親,我想號召村民結下城寨,以防備盜匪。“
年近六旬的吳秉德顫顫巍巍的說道:”眼下各處都有亂匪,你父親本就是武師,如今由你來訓練最好,只是咱們應當在哪裏建寨?“
“村東的小興山可以,到時候匪寇一來,就召集大家上山躲避。”吳升連忙回道。
“也好,也好,明天我就召集大家公佈此事。”吳秉德揉了揉眼睛說。
吳復見狀,拱手道:“眼下已是深夜,我們兄弟就不打擾了,多謝族長幫忙,我們先告辭了。”說著就和吳升返回家中,各自進屋歇息。
“相公,我爹的病,怕是不行了,郎中說就在這一兩個月了。”楊婉兒說著,便啜泣了起來。吳復聽見,也是心中悲愴。楊父當年和自己父親結義,俱是十里八鄉聞名的武師,不想如今都要走了。
吳復摟着妻子,安慰道:“岳父待我恩同親生父子,我聽說合肥城內有個叫趙永福的神醫,過幾日,我去請他來給岳父看看。”楊婉兒聽見,更是啜泣不已,更加摟緊吳復。”
第二天一早,吳復就起來從地窖里翻出藏得兩把朴刀,和吳升一人一把,在院子裏舞了起來。雖已是寒冬,兄弟二人確具是赤膊,掃、劈、撥、削,將朴刀使得虎虎生威,滿身熱氣。
砰、砰、砰!敲門聲突然想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叫喊:“復哥,族長讓我來叫你去曬穀場。”
吳復開門一看,原來是村東的吳真。這吳真生的膀大腰圓,面若雷公,比吳復小兩歲,小時候和吳真一起習武,刀槍騎射極為精通。
“好,我們馬上便來。”說罷,回屋放了朴刀便跟着吳真往曬穀場去。還沒到,便聽見曬穀場上吵吵嚷嚷。
“哎呦,這不是咱們的大力士么,怎麼,你家準備拿多少錢啊?”吳成家的許三娘歪着嘴譏諷。
原來是這次結寨,每戶都需出鈔十兩,壯丁一口,雖是保護村裡,卻也有人對此不滿,吵嚷着嫌多。
吳復未理會許三娘,撥開人群,佔到前面,對着眾人喊道:“今天我托族長把大家叫來,只為一件事,結寨保鄉,如今各地匪寇四起,這些蒙古人不去保境安民,反而禍害鄉里,我們唯有結寨自保,才能活下去。我們家在村裡還算富庶,我們出交鈔100貫、耕牛一頭、駑馬一匹。還望眾位鄉親能慷慨解囊,以圖自保。”
“是啊,我前兩天還碰見逃難的人,聽說是巢縣來的,有一夥匪寇,在那裏燒殺搶掠,我等要是不能自保,村子怕是無法幸免於難。”吳真慨然道。
“真叔說得對,現在這亂世,那還能讓我們安心存活,讓我遇到那伙賊寇,必然把他們斬盡殺絕。”吳存中吼着。
吳存中是族長吳秉德的獨孫,血氣方剛,往日都跟着吳升一起廝混,也是頗有些勇力。
眾人看着族長,族長心知這輪到自己了,開口說道,我是族長,便當以身作則,我出鈔百兩。
眾人見族長如此,自然沒啥話說,紛紛回去取錢,只有許三娘不情不願,拽着吳成氣呼呼地往家趕。
大吳村有戶175,口837,最後募集了中統、至元鈔共計一千五百多貫,壯丁150人,耕牛6頭、駑馬一匹。
元代貨幣以紙幣為主,尤以中統、至元兩鈔流行最廣,至元一貫值中統五貫,只是如今,中統貶值,難以維持此價格。至於如今發行的至正鈔,因貶值嚴重,無人肯要,吳復家中都已經用它糊了半面牆了。
吳復看着集結起來的鄉民,吩咐道:“吳真,你帶上幾個人去鎮上採買,前幾日我聽說鐵匠鋪子裏到了一批生鐵,最好能把它買回來。“
“是,復哥“吳真將手中正在把玩的尖刀塞進腰裏,拱手答道。
“其餘人隨我上山,將樹砍倒,清理出一片空地來。“說著,吳復提着斧頭,帶着一眾鄉民往小興山去。
卻說吳真領了七八個人,趕了兩輛牛車到了鎮上,一面派兩個人到鎮上的牛商家裏買牛,一面王鐵匠鋪趕。
吳復一進門就喊道:“王老頭,趕緊過來,我有事給你說。“王老頭一見是吳真,心道不好,這小魔頭這會不知道又來惹出什麼事端。放下手裏的蒲扇,趕緊從椅子上起來,往吳真這裏跑。
“那啥,爺您來是有什麼事,您吩咐,我立馬讓我這些徒弟去辦。“王鐵匠佝僂着身子諂媚的說到。
吳真一看他這慫樣心裏不禁發笑,斜眼看着他說:“也無甚事,找個安靜的地方給你說。“
“是,是,這裏吵嚷,爺您去裏間,來啊,小六,去給真爺準備茶水。“
兩人坐定,抿了口茶水,開口問道:“我聽說你前幾天進了三千斤生鐵?“
王鐵匠一聽心想,壞了,那個雜碎走漏了風聲出去。趕緊解釋道:“爺您那裏聽來的,我這是從安慶進了兩千斤,不想真爺您神通廣大,這都知道,只是不知是誰傳的三千斤。”
吳真心道:“這小老兒倒是精明,想從我這詐出是誰說的三千斤,卻不知道,我本就是來詐你才說的三千斤。”
“既然如此,那就賣給我們一千斤吧,如今市面上鐵價1貫中統鈔一斤,我便多一些,給你一千二百文,你若是走漏了風聲,我定取你性命。“吳真拔出腰中尖刀,扎在桌子上,震得桌子猛響。
王鐵匠嚇得腿直哆嗦,一不小心就被凳子掀翻在地,趕緊爬起來拱手說:“別急別急,我肯定不敢告與巡檢衙門。“
“哼!“吳真拔起尖刀,塞到腰側的刀鞘里,拍了拍王鐵匠身上的塵土,微笑着說:”這就行嘛,王爺,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以後咱們可要好好合作。“
吳真攙扶着王鐵匠出了裏間,自坐到椅子喝茶,等着王鐵匠安排,把生鐵往停在後院的牛車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