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白水靈之死(三)
“白夫人你懷疑自己的女兒肚子裏懷的是孽種,尤其是下了給畜牲墮胎的葯給白小姐后,她的胎還沒落下來,你就更認定是違了天倫,遭了天譴,你愈發冷待自己的女兒,向自己的乳娘,也就是慶阿婆訴說自己多年的委屈和不滿,慶阿婆將你視如己出,自出了白小姐被熊二英姦汙一事,就開始策劃白小姐自盡一事,白小姐肚子像懷胎三月,慶阿婆你就等了三個月,那日一早將白小姐騙出府,趁她不備,推下河,冷眼看白小姐溺死,才回了府,本官的人沒聽錯吧?”
“女兒,我的女兒……”白老爺不住哭嚎。
“小人,小人是失手,小姐的死,是,是意外。”慶婆婆也不嘴硬了,磕頭道。
白夫人在一旁哭,爬跪起來,“大人,水靈是慶婆婆看着長大的,她確實是想替我出氣,不過緊要關頭反悔了,卻不小心失手推了水靈下去,她,她想救水靈來着,乳娘,你說,你給大人說,是不是……”
“白李氏!”嚴瀾清重重叩了一下驚堂木,“事到如今,當著你女兒的面,你還一再說謊維護,你簡直愧為人母。”
白夫人重重一怔。
嚴瀾清掃過她,看向慶婆婆,“慶阿婆!你同白夫人說白小姐鬱鬱寡歡,同府中人說小姐失了清白受了刺激,時而瘋癲時而正常,敢說不是早有謀划!”
堂下一片死寂,她二人也不再辯駁了,自前日知道白水靈的肚子是怎麼回事,白夫人心中的愧疚如瓢潑傾盆,踉踉蹌蹌被扶回去,同自己的乳娘慶婆婆訴說她對不住女兒,慶婆婆知道后,直摔了手裏的碗,下跪說出了事情,可事已至此,女兒已經死了,她不能再沒有乳娘了,她讓乳娘不要認罪,她不想沒有一個親人。
哭腫的眼睛空蕩蕩都是絕望,白夫人爬起身,一陣雞叨米,“大人,求求你,乳娘只是一時糊塗,民婦知道造因承果,是打是罰,只求大人饒乳娘一條性命,饒她一條性命吧。”
“姑娘!姑娘!”慶婆婆心疼的想攔,攔不住轉頭狠狠一下下磕在地上,“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小人已經沒有幾年光景了,求大人留小人一條賤命,讓夫人在這世上還有個牽挂。”
一個蓬頭歷齒的老人佝僂着身子磕頭,此情狀看的眾人無不動容,連白老爺都一甩袖子無奈又不甘的咬牙。
嚴瀾清只是淡淡看着她們,良久才出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殺白小姐之時,就該想到有今日。”
白夫人抬起磕破的額頭,淚眼婆娑,“大人……”
“白夫人,你可知你女兒多麼努力的活着,”嚴瀾清冷冷打斷她求情的話,“她深知自己沒有做過出格之事,看着肚子日益漸大,她尋了許多典籍,你可知為何?”
白桃看着怔愣的白夫人哭出聲,“小姐說,有許多大聖人、神仙投胎都是這樣,沒有父親,有的女子踩腳印就有孕了,有的是白光鑽進肚子裏,以後要是有人抓她浸豬籠,她也要這麼說服他們,所以要把這些都記下來。”她揩了把眼淚,“那個採花賊差點把小姐折騰死,小姐醒來看我哭,卻說,一息尚存,應該慶幸,還說,還說,這樣要是真生下孩子,就不會有人說她是怪物了,是禍中之福……”
白桃說著說著,泣不成聲。
嚴瀾清沒有直接說出如何處置,移交刑部定奪,不過看意思是不會法外開恩了,人被帶下去,一聲退堂,此案就算暫結了。
魚丫丫手裏攥着那張豬八戒面具,垂頭往外走,明明真相大白,心裏反倒堵的慌,跟塞了濕棉花似的。
“魚姑娘,”身後傳來嚴瀾清的聲音,魚丫丫轉頭,看見他跟那個穿着內廷護衛衣服的快速說了句什麼,走了下來。
“大人。”
“跟我來。”
跟着嚴瀾清一前一後進了偏堂,嚴瀾清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道,“將門關上。”
魚丫丫心底咚咚直跳,從堂上他說的那句話,那個眼神,她就猜到了,忐忑的將門關上,果然,嚴瀾清轉過身來,第一句話便是,“你可知罪。”
“大人,”魚丫丫苦着臉跪到地上,還抱着一絲僥倖,“大人說的是……”
她那雙大眼睛會說話,饒是她的臉腫成這副模樣也能一眼看透她在想什麼。
嚴瀾清臉上清淺的看不出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如此說,想必知道自己的罪不少,自己說,說出的,都免了責罰。”
魚丫丫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真的?”
嚴瀾清點點頭,讓她站起來說。
“那……那我昨晚偷了嚴府的東西。”
嚴瀾清掀袍坐下的動作一頓,錯愕又怔愣的看着她,還有這事兒!
“你偷什麼了?”
魚丫丫揪着手指看着他,目光幾分躲閃,“土……土豆。”
“……”
“吃了兩日烤肉有些膩,我就跑到廚房……”魚丫丫小心看着他,解釋道,“我,我本來沒想偷的,可是洗完澡出來換了衣服沒帶銀兩,想今日還錢回去的,還……還沒來得及。”
“……”
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嚴瀾清抿了抿唇角,“還有呢?”
“土豆已經烀熟吃了,就吃了兩個。”
“……”
“我昨晚記着一早去送錢,荷包就在枕邊,結果早上起來忘了,我回去就去送。”
嚴瀾清揉了揉發跳的眉心,聲音幾分無奈,“既然魚姑娘不想說,我來替魚姑娘說。”
嚴瀾清看她一眼,抬手摘掉烏紗帽放在手邊,魚丫丫看着他這個動作愣了愣。
“我不是在審魚姑娘。”他頭也不抬,解釋道。
魚丫丫不知道這個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言語看着他。
“魚姑娘是賞金獵人,有時為了查案,會用些不恰當的方式,比如,潛進府衙翻看卷宗,魚姑娘可知有違律法?”
“可我要是不這麼做,也沒辦法確定白桃說的冤是不是真的,大人你就讓一件冤案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也算功過相抵吧。”
魚丫丫不笨,還鬼精鬼精的。
嚴瀾清眉梢輕揚,也沒揪着不放,點點頭,“有理。”
這麼好說話?跟剛才公堂上那個冷麵的嚴提刑不像一個人。
魚丫丫等着他的下文,嚴瀾清卻是不慌不忙飲了口茶,靜靜定定看向她,“那唆使證人做假證呢?”
“什麼假證?”魚丫丫是真有些懵,她是教了幾句話不假,可沒到做假證的地步吧。
“白桃識字不假,卻沒到懂驗屍之術的地步,方才堂上她所說的每句話,逼人認罪的法子,還有旁敲側擊告訴我真相的託夢說辭,都是你教她的吧。”
魚丫丫眨眨眼,“這跟假證有什麼關係?”
嚴瀾清嘴角輕勾,“如此,你是承認了?”
後知後覺上了當,魚丫丫一怔,有些惱火,奈何她這張臉做不成多餘的表情,咬牙倔強道,“沒有,我是太笨了,沒反應過來大人說什麼。”
“能躲開明紫和提刑司的侍衛去教白桃,魚小姐很聰明。”嚴瀾清沒有其他意味的誇獎道。
其實這也跟聰不聰明沒關係,得益於輕功好了,魚丫丫知道,從他說驗屍結果不可能即刻告知時就露餡了。
她局促的縮了縮脖子,“這個也沒犯律法吧?”
嚴瀾清淡笑,“沒有。”
嗯?
魚丫丫錯愕抬起頭,“那剛才……”剛才問她知不知罪?
“我只是想跟魚姑娘說,我知道的,遠比魚姑娘想的要多。”嚴瀾清輕笑道,“比如魚姑娘故意將自己弄的面目全非,與借白桃之口說出那些話一個目的,不希望人注意你,尤其是當官的。”
魚丫丫眼睛微微瞠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