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四章 強兵幾何話鐵血
小傢伙們不是沒見過雪,在積利州的時候遇到的就不小。
但比起現在看到的雪,那時的雪真是不算個事兒。什麼潔白的雪花飄呀飄,什麼六個瓣兒的花朵在飛舞。
扯淡,全是扯淡。眼下的溫度是近半個月來最暖和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舒適,想睡覺的那種。
天是黑黑的,跟遇到大雨時候的黑不一樣,大雨時的黑就是黑,黑天一樣。現在則不是,還能感覺到有一些的灰色,顏色更黑的是雪。好像是一張白紙,先刷層墨,然後用毛筆蘸着水在輕輕塗一遍,成團的雪則是重新拿毛筆蘸濃墨又點在紙上一般。
受氣壓和視覺影響,小傢伙們使勁地喘息幾下,又互相看看,都知道要有麻煩了。
“哈,大家可以堆雪人兒了,看,多粘,打雪仗的話,不需要使勁握,輕輕把雪攏起來便成了一個雪球,這是一個充滿了歡樂與熱鬧的日子。”小貝對着其他八個夥伴說道。
小遠連忙附和:“是呀是呀,真好,等現在的一點溫度降沒了,真正開始冷的時候,雪碰到垂直的牆壁上直接粘住,再來點風,傳說中的雪牆跟着出現,還少個什麼?”
“少個斜坡,那樣會變成雪滑梯。”小男跟着補充。
“落在房頂上同樣會粘住,當房子四個面全堆滿的一刻,我們可以一個滑梯接着一個滑梯玩,最好是四十五度角,對,四十五度,角度太大會讓人害怕。”小海也不落後。
“我,我說……”徐依瓏被眼前的雪嚇到了,再一聽小貝他們的話,皺起眉頭問:“你們不曉得雪下上兩個時辰會給當地帶來什麼?”
“就你知道?”九個小傢伙一同反問。
“呃!”徐依瓏被噎了一下。
小貝白徐依瓏一眼,道:“方才我們說的正是可能出現的問題,雪的黏度大,前期地面溫度高形成降雪結晶程度低,中期落下的雪花和空中的雪花不停吸熱,持續下會越來越冷,並且起風。
接着是房屋上面的雪難以滑落,當別的地方的雪同樣堆積起來之後,受風力和雪堆積形成的自重力增加,一旦與地面夾角達到四十五度,房上的雪被吹下來后,便會逐漸增加區域性厚度。
於是有兩種結果,一種房屋被壓塌,另一種人被堵在房子裏出不來,後者被憋死,前者先看看能不能被壓死,然後再期待別被憋死。”
“那…那…”
“那什麼那?臨時帳篷。”小貝沒去繼續跟徐依瓏說,轉而吩咐身邊的人。
兩分鐘,簡易帳篷搭起來,周圍有人扶着,沒有進行繩索固定,等會兒馬上要走,不值得固定。
小傢伙們鑽進去時,已經有人準備好地圖,無需吩咐。地圖是軍事地圖,標記的非常清楚。
“咱在哪?”小貝問。
小珠瞧瞧,用鉛筆指到一個地方:“這裏,離我們最近也是最容易出現危險的是這裏,開光縣,小遠。”
小遠翻翻眼珠子,回憶似的說道:“開光縣去年送來的統計報告是戶二百零六,口一千四百九十二,可耕用地六萬五千五…..”
“不用知道耕地和產出,也就是說有一千五百來人處在和我們同樣的境況當中,或者說是比我們遭遇的環境更惡劣?我們好在挨着河邊,周圍是已經收割完了的水田,黃泥真多,估計產量不高,頂多能有三水縣水田的三分之一收成,對吧?”小貝小手在地圖上比畫。
小遠幾個點頭,小遠本想爭辯一句,說你為啥不讓我說產出,然後你自己去判斷呢?但考慮到正事要緊,沒空扯皮,便忍住了。
“怎辦?”大男與小貝同時問。
小芳雙手托着下巴,盯住地圖上的等高線使勁看,而後說道:“讓他們出來,咱往前強行軍,到向西彎曲突出的那個黃河岸上,你們看,同樣標示為田地,而且是一大片,相對高度落差最大的只有六米,平均為零點四五米,屬於平地。”
“好,咱們強行軍過去,二十里地唄,同時派人用最快速度趕到開光縣,讓他們也過去,同樣是二十來里地,拼了命趕路,加上繞遠,半天時間夠用吧?我們把帳篷先紮上,等他們來。”
小貝下決定,看另外的人,八個小傢伙點頭贊同。
“傳令,三分鐘準備,衝鋒營、陷陣營出動,輕裝,斜向提前到達開光縣,召集他套們到匯合地點,完畢。”小海最後傳令。
外面開始動作起來,兩個機動性最強的營開始準備,三分鐘時間整理包裹,還有打綁腿。
兩分四十七秒之後,隊伍出發,跑步前進,每人一把開山刀,身後的包裹裏面是簡單的藥物、斧頭、繩子、鑿子,他們要以近乎於直線的方式走過前面可能出現的小河、丘陵、山谷、矮的枯黃的草叢、荊棘叢。
按照小貝他們制定的計劃,從這裏到前面是二十里,從開光縣到前面也是二十里,開光縣的位置幾乎和匯聚地是東西平行相差不算太大,營救隊伍走大概的斜直線,從此處出發,到開光縣是三十里左右。
他們兩個營的負重不到十公斤,按平時護苗隊二十五公斤全負重強行軍四十公里,一公里也就是二里平均用時四分十五秒來計算,包括了地形因素影響,六分鐘前進一公里沒有任何的問題,一個半小時到地方,還是在保存一定體力的情況下。
這個速度讓大唐其他地方軍隊看到會傻眼,但在張小寶和王鵑的眼裏也就是及格,想要更好的成績不行,主要是沒有衛星導航,同時不可能有那麼多厲害的隊伍,整個護苗隊加起來也不過是六百多人可以超額完成任務。
在下雪的時候,三十里地複雜地形,一個小時突過去,並完成前期戰術部署,給後續部隊建立簡單陣地。
這種人跟訓練的關係並不大,是天賦,真正的特種部隊,如貝雷帽、三角州、阿爾法、中國的神劍、東北虎等等軍區裏面的少數尖兵。
至於雪豹,那是逗着玩的,與女子特戰隊裏的非精銳的姑娘們比比或許能五五分,遇到當初王鵑這樣的女子特站隊員雪豹都不夠瞧。
小貝他們自然明白自己帶的是什麼隊伍,裏面只有一百多個能達到哥哥姐姐要求的,但沒派出去,無意義,又不是打仗搶佔有利地形。
徐依瓏看的羨慕不已,他家同樣有自己的護衛,人數少不說,單兵素質也不行,兩廂比較,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在地下室。
掐着表看的他吧嗒下嘴兒,說道:“從準備到離開營地,兩分四十多秒?”
“嗯!沒辦法,之前趕路誰想到會出現特殊情況?慢是慢了一些,畢竟不是家裏最厲害的那幾百人,他們很努力了,人無完人,對吧?”小貝在徐依瓏面前為自己派出去的隊伍辯解一下。
徐依瓏咬着嘴唇低下了頭,無話可說,實在是太打擊人了。之前就知道護苗隊強,還跟着走過一段時光。然,從未遇到過眼下這等緊急情況,看小貝那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似乎隊伍反應真的很慢一樣,不帶這麼玩的。
小貝把綁腿繩拿出來,到帳篷外面,遞給徐依瓏一條,說道:“來,咱也打綁腿,不用我再教你吧?”
“不用,不用,我知道怎麼做。”徐依瓏自然明了,很認真地把自己的綁腿打上,深吸兩口氣,準備和隊伍一同前進。
用了一個半小時,隊伍前進到集合地點,主要是有輜重在,甚至還有一部分輜重於後面慢慢趕。
喘着粗氣的徐依瓏覺得很慶幸,沿着河邊走,路雖然不是太好,但比之前跟着去印度時強多了,自己居然堅持下來了,就是嗓子有點痒痒,臉上麻麻的、木木的。
再看小貝他們,一個個臉色也不好看,二十里地九十分鐘的行進,對他們來說依舊有很大的壓力,九分鐘一公里,它不是在柏油馬路或橡膠操場上跑,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對體力消耗非常大,換成京城宮裏的那些官員,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距離跑下來,能把他們累吐血。
小貝對着身邊照看她的人揮揮手,這人馬上回道:“明白,安營紮寨。”
一幫人開始慢慢忙碌,算是緩和下身體。小傢伙們也是控制着呼吸溜達,調節身體循環系統,沒人說話。
過了五分鐘,小貝才搓搓臉,說道:“我感覺剛才喘氣都要炸了,好難受,嗓子都要失去知覺了,現在還麻麻的、涼涼的,一會兒用蒸汽熏熏。”
“我也一樣,先前差點忍不住吸氧,後來還是挺過來了,能不吸氧氣就不氧氣,否則身體會形成依賴。”小遠輕輕揉捏着嗓子說道。
其他七個小傢伙一樣不舒服,尤其是雪打到臉上融化掉的感覺,真讓人難以忘懷。
但他們沒抱怨,更沒哭着喊着不走了,誰讓命令是他們下的呢,而且他們以前有過不少次缺氧運動的經驗,難受歸難受,一會兒就好。
第一個帳篷搭好,裏面有人燒上熱水,小貝他們進去,揉揉耳朵、搓搓臉,等水開了潤嗓子。
帳篷都是一樣的,圓的,尖頂,跟突厥人的帳篷一樣,不一樣的地方是材料,突厥人的帳篷是皮革,然後是氈子。
小貝他們的帳篷一部分是化學材料,一部分是帆布,一部分才是薄的、軟的皮革,如此的搭配分量輕、質量好、保暖性強,組裝和拆卸方便。
至於為什麼不是長方形三角頂或平頂的那種張小寶與王鵑時代的軍用帳篷,是因為來時已經考慮到西北的風大,很大,同時有可能遇到飄雪的天氣,所以才採用圓的帳篷,抗風性能強。
否則趕上強風,不是把那種長方形的帳篷吹飛就是給壓趴窩,菱角大的建築不好卸力。很多風沙大的地區建築都是採用頂端弧度大的,能造出圓頂建築的人不可能造不出其他形狀的建築,都是經驗,不然的話,除非你往金字塔里住,比如埃及。
其原因就是因為風大,沙子也多,跟穿衣服的時候把整個身體都包上一樣,為了更好地活着,正如北方人懂得盤炕,南方人使用吊床。
小貝他們出行之前早把一切考慮到,沿途各個地方的經濟發展情況,緯度適宜種植和養殖什麼,出現意外情況怎樣應對,吃了人家村子裏的東西交換回去的是啥,細節全考慮到了,還包含了計劃外自由發揮的東西,好比小貝送人家的兩套手搖發電加熱器。
小傢伙這邊進行抗災施工作業的時候,衝鋒營和陷陣營也到了開光縣。
開光縣沒有高大的城牆,只有不到一圈外城郭,黃泥修築,估計是之前人修的,一直沒有維護過。
雪下的時間還不算長,矮的城郭牆未被完全覆蓋,牆壁上能看到枯黃的雜草,隨着風彎向一旁。
縣中的建築大部分用料與城郭一樣,黃泥混合著麻和草堆砌,到了屋頂的時候變成梁,看不到幾個有瓦的,更多的是黃泥混合雜草壘的房梁與泥牆的連接處。
還有的人家偷懶,直接在小土丘下面摳出來洞,裏面進行建設,成為窯洞一樣的屋子,外面用柵欄圍出個地方,算是院落。
每一家、每一戶都相隔一段距離,院子和院子之間有過道,養豬羊的有圈,養雞的有籠舍,牛有牛欄,馬是馬廄,驢就是隨便找個倉房,往下面一拴,要不就跟馬擠在一起。
伴隨着一片此起彼伏的犬吠聲音響起,縣中的人馬上明白是有外人來了,若是本縣的人,狗是不會在白天成片成片地叫。
開光縣的縣令是本地人,按說朝廷不允許本地人在當地主政,但開光縣算是例外,人口實在太少了。
換成以前的時候還湊合,有一千五百來口人,比別的下縣少的不是很多,可是十幾年前的開光縣沒有這麼多人。
好不容易等孩子長大,又生孩子,人數湊的差不多時,別的地方人口更多,於是開光縣還是下下縣。
縣令自然是從八品,還沒有弘農縣老柳樹村的柳菲菲品級高。
當地路不好走,生活比較貧困,除了煤炭之外,再找不到什麼特殊的、能打響牌子的產出。
當地行事,民情更多於律法,像偷盜、搶劫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這樣的縣誰願意來當官?大家惟恐躲之不急。二十年前本縣而立之年的孫冒去參加了州里的考試,很容易成了舉人,他記得當初他只答了一道題,還不知道對錯。
當成為舉人的那天,他就成為了開光縣的縣令,吏部考評年年為上等,但就是不給他換地方,他在當地一下子當了二十年的縣令,手下是幾個家族中的子弟幫忙,算是衙役,沒有主簿一職,朝廷不給,給了的話是要給俸祿的。
孫冒逐漸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不派人過來了,當地人治理當地人,別給朝廷找麻煩就行,每年考評過後,有路過的商人帶着朝廷賞賜的東西來,算是安撫。
十幾年前,孫冒偶爾去趟州府,管人家要東西,他也想把當地發展起來,讓鄉親們有好日子過。只是州府的官員相互扯皮,表揚一番,送幾貫錢就打發了。
每一任的州府官員對他都非常熱情,多有勉勵之語,意思是說,我們相信你可以當好這個縣令,帶領本縣的人,邁開大步走向幸福的未來,你能克服重重困難,使開光縣繁榮昌盛。
六年前,大唐漸漸生活好了,孫冒徹底悟了,不再去求人施捨,打算好好當縣令,想辦法找到個出路,不能繼續窮下去。自己在縣中這麼有權威,要體現出價值。
於是跑到州府電報局給京城發了一封電報,希望有厲害的人幫着出個主意,在電報中強調自己於縣裏的權威,意思是說無論出主意的人怎麼說,本縣一定會堅決執行,沒有人拖後退。
順便摟草打兔子,從州府又要來十貫錢,以及不少的質量差點的文房四寶,回到縣中讓人修出個趟房,叫齊縣中的孩子他給講課,雖然他自己會的也不多。
他打算培養出幾個有學識的孩子,出去闖蕩,有本事後回來幫縣裏,讓那些知道他發電報求助京城的從而嘲笑他的官員們知道,開光縣的人不缺少骨氣。
可就在他打算自己堅持教育出幾個孩子的時候,第二年的春天縣裏開了一個二層的酒樓,其名……水雲間。
酒樓開業,六個夥計、兩個后廚整齊地站在酒樓門前。那一刻,孫冒和縣裏的百姓覺得滿天烏雲盡散。
酒樓從開業那天起,一直到現在,就沒有賣出個任何一道菜、一碗酒。
夥計輪流每人給縣中的孩子上課,大廚在縣裏四處跑,又從外面帶來種子,買羊羔、豬崽兒、雞鴨鵝的苗兒、耕牛。
開始教當地人如何養殖,怎樣提高土地的產量。
開光縣給外人的感覺還是那麼貧窮,依舊是下等縣,只有縣裏的人清楚,等着明年開春,縣中就會發力,向外輸送大量的肉食。
五十歲的孫冒覺得自己就像三十歲一樣,渾身充滿了幹勁,把五年來養的牲口和家禽一賣,縣裏就有錢了,再幫着水雲間把縹緲的設計給打造出來,讓外面的人來本縣花消。
想法是好的,不過今天開始下雪之後,孫冒看着天就傻了,回憶起童年時候遇到過的一場雪,當時和眼前差不多,下了一天一夜,房倒屋塌,哭喊聲不斷,所有養的活物全被凍死。
自己的祖父和大伯就死在那次雪裏,活下來的人在雪裏挖屍體,挖東西,挨餓受凍,整整一個冬天。
“冒兒,快尋思個辦法,拿拿主意,幾個老不死的算是看出來了,這雪,沒個兩三天停不下來。”縣裏的幾個老人尋來,對站在雪中發愣的孫冒說道。
孫冒一臉木然,嘴咧着卻發不出聲,乾枯又佈滿青筋的手不停哆嗦,起風了,耳邊是風的呼嘯、不知道災難為何物的孩童的歡鬧。
過了半分鐘,孫冒嘶啞着叫喊:“老天爺啊~你見不得我們有個好啊,剛剛有點盼頭啊,就把我們往死了逼,誰來幫幫我們?誰來幫幫我們?”
“冒兒,冒兒,別急,去找水雲間的商量,找他們,老天爺不高興了,不怕,咱不怕啊,找水雲間,找小寶和鵑鵑。”
老人也聲音顫抖地勸,眼神中帶着哀傷和那麼一絲希冀。
其他老人同樣表情非常複雜地點頭贊同,面對如此天災,他們實在找不到別的辦法,只能把最後一點可能寄托在水雲間的八個人身上,還有遠在京城的張小寶和王鵑的身上。
當孫冒和老人們尋到夥計和廚子的時候,八個人正在組織縣裏的人集中物資和牲口,打算湊到一起,好在大雪結束的時候方便取用。
歡鬧的孩子們暫時無人去管,得先商量好誰家的房子結實,結實的留下住人,不結實的趁早推倒,把能燒火的東西抽出來,用以取暖。
一個夥計看到孫冒過來,馬上來到近前,焦慮又鎮定地說道:“孫縣令,雪很大,你得帶着大家挺過去,相信京城很快能知道到此地的情況,派出救災的隊伍。”
“最快要多久?”孫冒在沒有信心的時候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救災上面,大唐的救災速度一直是最快的,但總要有個時間,三五天的能衝過來那都算是神速,除非……
夥計也明白,說道:“估摸得十天?半個月?除非豐州鷹群出動,只是我們不清楚水雲在哪兒,我們一共才來八個人,又不是緊急戰鬥人員,所以不能攜帶電台。”
夥計也十分無奈,誰能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而且無法出去,要與當地人一同度過災難,最好不要被雪埋了,蓋房屋一般都是蓋在谷口,或者是平坦的山腳下,受水源影響,山上的蚊蟲和野獸也多。
如果雪不停地下,越是地勢低的地方積雪就越厚。
“能不能跑出去?”孫冒想都沒想就說出這句話,說完自己先嘆息一聲,道:“不行,跑哪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看這天,聽這風的動靜,誰能力挽狂瀾?小寶、鵑鵑,你們在哪呀!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孫冒扯着嗓子喊,周圍瞬間靜下來,孩子們也發現情況似乎不對,一個個的動都不敢動,大人們沉默以對。
夥計抿着嘴,兩行熱淚流下,五年的辛苦和希望將毀於一旦,接着是救援來之前的生命掙扎。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在縣中人安靜的時刻,低沉如鼓的聲音壓下風雪的呼嘯,從縣的東南方傳來,地面似乎在跟着顫抖。
“什麼…什麼動靜?”一個孩子恐懼地問道,縣中人的目光已經望了過去,迷茫又擔憂。
夥計愣了愣,眨眨眼睛,喊道:“腳步聲,是腳步聲,軍隊跑步前進時的響動,快,過去看看,哪來的軍隊?”
說完他打頭朝外面跑去,身後跟着一群人烘烘鬧鬧的。
等他們站在最外面一處房子大路口的時候,只見從東南城郭方向出現了一個龐大的隊伍,隊伍隨着地勢的變化而起伏,但腳步聲卻絲毫不亂。
隊伍中的人穿着斑斑點點草綠、土黃色的衣服,腳上是皮靴,雙臂回縮平端,右手一把開山刀,伴着腳步輕擺。
“立……定!”‘轟轟轟轟’伴隨一聲高喊,所有的動靜停止,龐大的隊伍行進如一。
一面大旗立在隊伍當中,與雪共飛,上面是九個可愛的稻苗手拉手圍住個火堆,兩面稍小的旗幟陪襯左右,一個寫着‘鋒’字,一個寫着‘陷’字。
兩邊的人相互對着愣神,護苗隊的人是詫異自己剛過來,縣中的人便集中起來迎接,縣裏的人則是各自心思不同地發獃。剛剛還說誰能來幫一把,轉眼就有人來了,好大的隊伍,好整齊的軍容,旗幟好眼熟。
雙方對了一會兒眼,就在隊伍中的人要站出來時,縣令孫冒先一步‘噗嗵’跪下,朝着京城的方向猛磕頭,邊哭邊喊:“小寶、鵑鵑,你們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然後他想起了一句王鵑抄出來給人學習用的詩,又喊:“誰能力挽狂瀾?天欲墮,賴以拄其間啊。”
“哎哎,孫縣令,孫縣令,錯了,不是小寶小公子他們的隊伍,是小貝小遠他們的。”夥計上前挽住孫冒的胳膊往上提,並在其耳邊說道。
“一樣,一樣,護苗隊全是你們家的,哈哈,哈哈哈哈,有救了,有救了啊,護苗隊來了,族親們,看看,是護苗隊,哎呀,老天爺,我去你娘的,你個孫子,哈哈哈……孫子…..”
孫冒不起來,跪在那裏又說又叫又喊的,幾近癲狂。
雪還在下,開光縣的人臉上卻沒有了之前的擔憂,他們甚至沒去想,天上下雪,多來一群軍人有什麼用?難道還能阻止雪落下來不成?
他們很單純地認為,只要護苗隊來了,就是安穩了。
兩千人組成的隊形在民眾看來是鋼鐵鑄就一般,小孩子重新露出笑容,天,似乎陽光明媚。
“稍息。”‘嘩!’
隊伍中有人高喊一聲,隊伍整齊地雙腿微分而立,從裏面走出個人,每一步走的都是鏗鏘有力,把雪踩得咯吱響,一直來到縣令孫冒面前,剛要開口,扶孫冒的夥計先說話了。
“我是家中援建開光縣指導人員,張亦斌,他是縣令孫冒。”
“你好,王續前,護苗總二隊,衝鋒營營長,馬上準備撤離,大部隊在二十裡外的黃河邊等待。”自稱王續前的人一看孫冒這個縣令情緒很不穩定,便把話說給張亦斌聽,他相信對方可以指揮得動當地的百姓。
孫冒跟王續前想的不同,他覺得自己很冷靜,遂接過話,說道:“已經準備了,牲口一同帶走,只是家禽……”
“一併帶走。”王續前看看天,又看看地上的積雪,果斷下令。
開光縣的百姓在旁邊聽着、看着,沒人插嘴,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天塌下來也不怕。
有了護苗隊的出現和加入,行裝整理的速度很快,家中的吃食打包,新的衣服和正在使用的被褥打包,舊的沒有太大價值的留下,等着雪停后再回來。
房梁不要了,好的木柴紮成捆,人背着或者放到牲口的背上,家禽放出來,把平日裏各家家禽的頭頭用繩子拴上,牽着在前走,旁邊有人偶爾哄一下,家禽自己就排上隊了。
羊可以跟着口令走,只有豬最麻煩,總是亂跑,哼哼唧唧,‘嚕嚕嚕’地喚好一會兒才能重新歸隊。
離開故鄉去逃命本是件傷感的事情,可是開光縣的百姓皆是滿臉興奮,小孩子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依舊在路上打鬧着,雪球四處飛。
隊伍的速度被拉得很慢,尤其是家禽,數量太多,偶爾有掉進被雪吹堆積滿的坑裏,還的人過去幫着揪出來,有趁人不注意跑出隊伍到外面的雞,不用管它,過一會兒它自己見沒有組織了自然會回來,相比起來鴨子就好了多,組織性強,一隻一隻站排走。
還有跟主人一起離家的狗,在隊伍的前後左右跑着,東聞聞、西嗅嗅。
讓人看上去不是逃難的,是舉行大規模的遠遊活動,很歡快、很熱鬧、很溫馨。
於是到了下午四點多鐘隊伍才到達黃河邊,此時別處的雪已經有一尺半厚了,本來這個時候天黑的就早,加上天氣緣故,營寨燈火通明,三十多個柴油發電機的聲音轟轟響,正在有人給加蓋作消音。
小貝一眾人自從到地方第一個帳篷紮起來便開始睡覺,知道迎接的任務才最艱巨,尤其是開光縣的孩子,得有人陪他們玩。
開光縣的百姓遠遠見到燈光開始加快速度,路上是否走丟了家禽已經沒有人去管,大部分跟來便好。
等離近,百姓發現隔上十幾步站立的一個軍人身上穿的衣服很好看,有紅色的、有綠色的,還有橘黃色的。
風在呼嘯雪在飄,站崗的軍人則一動不動,跟個柱子似的。
等再近一些,眼看着雪打在軍人的臉上,軍人只不過是眨眨眼,不曾去擦掉。
百姓一見之下便心疼起來,孫冒湊上前,伸出手,哆嗦着給崗哨擦擦臉,問:“娃,不冷啊?”
“還行。”崗哨回答,雙手扶着槍,還是那麼挺拔。
“我得跟小貝說說,太折騰人了,大雪天的站什麼崗?還能有敵人?”孫冒心裏不是滋味地說道。
他剛說完,縣中的一個孩子跑到邊上比較遠的地方,結果一下子絆倒了,絆倒他的東西爬起來給他拍拍雪,又重新回去忙活幾下,再一次隱藏在雪裏。
孫冒愕然問道:“那是人?”
“是,暗哨。”回答他的人是小貝,小貝剛被叫醒,揉着眼睛就過來了。
有縣中的老人連忙上前,仔細看看小貝,不高興地說道:“小貝你折騰他們作甚?又站崗又暗哨,不冷啊?讓人瞧着心疼。”
“就一會兒,半個時辰一輪換,堅持一下就行了,正常來說都要一個時辰,我看人員充足,才半個時辰。心疼?他們站着、趴着你們心疼,他們要是胡亂地找個地方亂糟糟地吵鬧喝酒,你們就該心悸了,會想,這難道就是我大唐的王牌軍隊嗎?”
小貝辯解和反問。
小遠幫腔:“就是,大唐強兵,鐵血鑄就,護苗隊軟弱一點,你們逃難能逃的如此安心?”
百姓一想,還真是,為什麼在縣裏看到護苗隊的人出現便不擔憂,正是因為知道護苗隊是大唐最強的隊伍,是一種深到骨子裏的驕傲與自豪。
“小貝姐姐,小遠哥哥,看到你們真好,先前在縣裏的時候,給我嚇壞啦,看到你們我知道我們安全了。”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對着小貝等人開心地嚷嚷。
小貝笑的燦爛,伸手捂住小丫頭兩邊的臉蛋,說道:“安全,保證安全,我們的隊伍兩萬多人,你看,全是帳篷,甭管外面下多大的雪,往帳篷里一進,又舒服又暖和。”
“嗯嗯!小貝姐姐,為什麼他們穿的衣服五顏六色的?”小丫頭的眼睛笑成月牙,問。
“因為不是打仗,顯眼,給人的感覺溫暖,要是打仗就全換成白色,剛才的暗哨,看到沒?白衣服、白褲子、白靴子、白帽子、白手套、白口罩、白護目鏡,即使白天,往那一趴,不動彈你都不知道那是個人,槍都拿白布纏着。”
小貝不停地說著,拉住小丫頭的手往帳篷里去,同時命令:“給銀州發報,讓他們轉京城,說開光縣安置妥當,無須操心。”
其他的百姓各自被安排到帳篷里,還有帶來的牲口與家禽,相比起整個隊伍的兩萬來人,他們的一千五百人真不算什麼。
一切有條不紊,未曾出現意外情況。
縣裏的孩子比較多,三百六十個整,將近總人口的四分之一,由小貝他們負責照顧,一個帳篷裝不下,有人在燈光下改裝。
改裝的方式是把二十個帳篷的支架重新分配,之後整體鋪設上面的帆布,中間的主支架結高,在外面形成大斜面,依舊是個尖頂圓帳篷,裏面呆上幾百個孩子吃飯沒問題,還有不少剩餘空間。
孫冒溜達過來,看着如此拼裝帳篷很吃驚,喃喃道:“真厲害,還有離很遠也能相互說話的東西。”
“自然厲害。”同樣溜達過來站在旁邊看的徐依瓏聽到孫冒的話,接口。
“能說話的是傳說中的電話?”孫冒指着一百來個人一個隊伍做事情,當中那個人身後背的東西,還有說話時候的樣子問。
徐依瓏搖頭:“那叫步話機,可以遠距離聽講,天氣正常時能達到兩公里,現在估計也就一公里多點。”
“步話機?沒聽說過。”孫冒更加好奇。
“呵呵,你沒聽說過的東西多了,當初前戶部尚書畢構曾言,想知道我大唐最先進的技術,別去工部,盯住小貝他們便可,三水張王兩家把所有最先進的技術都放到小傢伙們的身上。
小貝他們隊伍使用的工具基本上是模塊化,有強光霧氣燈,有背負式無線語音通訊步話機,看到兩個放到顯眼處的大東西沒?那叫小型履帶式液壓架橋車,成品整個大唐就兩個,都在這了。”徐依瓏介紹。
“為什麼不做大型的?”孫冒很有想法。
徐依瓏一愣,佩服地看着對方,說道:“因為技術不夠,跟蓋房子差不多,你蓋個三層的容易,蓋個三十層的試試,眼下的架橋車拿出去隨便扔給一個國家研究都不怕泄密,他們根本琢磨不明白。”
“哦~!”孫冒表示理解,突然問:“架橋車做什麼用的?”
“當橋用,遇到不是很寬的河與峽谷,它展開便成為一座橋,五點七米,架橋的時候先把摺疊好的橋放下,隊伍過去,他最後過去,然後再把橋收起來,但是過去的東西不能太沉重,小貝說是動力系統的問題,也是橋面材料的問題。
不過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主要目的是為了讓小型的推土機和組裝式起重設備過去。你再看現在組裝的東西,鋼結構的望台,要裝四個,十二米高,裝的快,拆的也方便。”
徐依瓏繼續講解。
孫冒吧嗒下嘴兒:“好東西全給小貝他們用了?”
“對,順便檢驗一下工具的憂缺點,還有不少小工具,技術含量都不低,有何感覺?”
“感覺護苗隊真的很強,心裏更塌實了。”孫冒答。
“沒有其他的想法?比如說大唐科技的強盛?”徐依瓏又問。
“知道,只是……與尋常百姓生活無關,什麼液壓的,架完橋不是還要收走么?能在黃河上架嗎?”孫冒很實在,有啥說啥。
徐依瓏被打敗了,點點頭,嘆口氣,說道:“我再去別處轉轉,雪還沒停。”
說完他走了,孫冒搓搓臉,又喃喃道:“跟着護苗隊在一起,雪想咋下就咋下,不怕,今天晚上能吃什麼?”
晚上因為是準備的倉促,自然沒有各種炒菜,隊伍趕路、建營地很累,晚上吃的是最簡單的火鍋,比燉菜稍微費點工夫,但差不太多。
三百六十個孩子先去洗個熱水澡,又換身衣服,重新坐好后,感覺清爽多了,甚至比家裏還舒服。
大孩子照顧小孩子,需要吃奶的就送到母親那邊,旁邊還有丫鬟盯着,別燙了。包括徐依瓏在內,小貝等人手上端個蘸料盤子挨個桌子走,說幾句話,吃兩口東西,換個桌子繼續。
“小貝姐姐,我發現吃你家做的東西真香。”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嘴裏塞着東西,聲音模糊地對小貝說。
小貝夾點東西放盤子裏,回道:“我也發現了,好吃你就多……你別吃撐了,少吃點不怕,半夜餓了還可以起來繼續吃,管夠。”
“小貝姐姐,我知道吃多了不好,可我就是想吃。”小傢伙很誠實。
小貝眉頭微微一蹙,長長的睫毛眨動兩下,說道:“你知道火鍋的湯是什麼湯嗎?”
“水。”附近好幾個孩子一起答。
“不~對!水能這麼好吃?我們家的火鍋是雞湯,先是熬,接着吊,看上去很清,但有好香好香的雞腿兒味,然後呢,還有牛的骨頭,骨頭裏的骨髓全在湯中,不信你喝口嘗嘗。”
小貝拿勺子給小傢伙舀一點,小男孩放到嘴邊吹吹,吸進去,猛點頭:“真的,好喝,從來沒喝過這麼好的湯哦。”
“而且還有那個叫營養的東西,長身體長的壯壯的。”小貝繼續說。
於是每一個孩子都開始用小湯碗喝湯,丫鬟不時給鍋里添上。湯確實是雞湯,但小貝的目的達到了,孩子們喝完湯肚子裏占不少地方,即使再吃撐也好消化。
孩子們哪知道小貝在跟他們玩心眼,一個個吃飽了也就困了,重新安排帳篷睡覺。
很多孩子躺在被窩裏睡不着,不是不困,是捨不得睡。帳篷外面的風聲還在吹,每隔上兩分鐘會有巡邏的人路過,燈光把他們的影子印在帳篷上,從帳篷里能看到。
不少的孩子是躺一會兒,眼看要睡了,腳步聲響起,又使勁睜睜眼睛,瞧着帳篷上的影子,露出笑容,享受這一刻的安全感,似乎什麼都不怕了,直到實在太困,想睜眼睛也睜不開,才甜甜睡去。
翌日早,小貝他們剛剛起來,有人過來報告,說是電報從昨天半夜時斷了,跟銀州詢問州府大概情況時就沒有接到回電,不知什麼原因,可能是州府電報局的所有電報機全壞了,也可能是遇到了天氣影響,或者自然磁場干擾。
“啊,沒事,雪還沒停,繼續清除營地的雪,反正之前的電報已經發過去了,相信京城早收到消息了。先不要叫醒孩子們,讓他們多睡一會兒,我去外面瞧瞧。”
小貝想想,沒什麼影響,隊伍的補給充足,下一個月雪吃喝也不會缺。
她不着急,京城同樣不着急,昨天晚上過來的電報被張小寶和王鵑截留了,並沒有馬上送給李隆基,不想把他給吵醒。
今天初五有朝會,準備上朝,太陽已高掛,才想起來昨天晚上有電報,命人給送到朝堂上。
推薦一本書:作者過了年就三十八歲了,估計不會寫出太不符合社會人情等東西,所以推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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