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奪命

第十五章 奪命

“啟稟大人,氣息就是在此消失的!”

數百騎兵,浩浩蕩蕩聲勢驚人地包圍住了這個原本荒涼的湖泊。遠處影影綽綽,依稀還有兵馬源源不斷地趕赴。

這些兵馬,核心自然是吳鐵漢的青衫鐵騎,其他則是他專程從山東、兩江調來的兵馬。

碧雲城與刀劍一族先後現身,吳鐵漢已經不敢再大意孤身涉險,花了兩日時間調集人手才親赴鹽城湖查探。

然而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竟然先後釣得他的獵物蠢蠢欲動,吳鐵漢謹慎之餘,亦相當滿意自己的成績——連小開此人的存在,實在妙極,妙不可言。

“周遭地形已經查探清楚?”他問。

“均無可疑。”

吳鐵漢冷笑。那些普通騎手兵士查出來的“均無可疑”,若非大大的可疑才怪。

不是每個人都敏銳精密如他。

“水軍到了么?”

“剛到,是從東海水軍專門調來的老手,裝備齊整。”

“東海水軍……”吳鐵漢微笑。“剷平此湖也綽綽有餘了。傳令下去,暫停搜查,所有人給我盯牢此地四面要道。叫水軍即刻下湖。”

“是!”

“大人……你看!”

官路上黃塵勁涌。

長長一條騎兵隊伍,一色黃衣金甲,打着“南”字大旗,狂奔而來。

“好像是南郡王的人馬……他們來作甚?”

吳鐵漢微勾嘴角。

“找,死。”

“吳鐵漢,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在本王所轄之地,私自調集兵馬水軍!”

人馬竟由南郡王親率。

吳鐵漢的親衛毫無所懼,周遭調來的軍隊卻頗為忌憚。“大人……我等本該受郡王府節制……”

江南衛戍,情形頗為複雜。南郡王在權力上等同一地之節度使,確有監察諸事之權,而無抽稅治理之分。東海水軍不在南郡王可管範圍之內,然而按例一旦集結有戰,南郡王亦可奉旨代為調遣。

轉觀吳鐵漢在江南江北的地面之上,卻是名不正,言不順,並無可恃之力。

片刻之間,南郡王府兵馬已如一把箭頭破開了吳鐵漢佈下的綿延合圍,直闖而來。

“狗娘養的,你可是想要造反不成?”南郡王控馬停在吳鐵漢面前,幾乎是指着鼻子破口大罵。

“王爺自重。”吳鐵漢冷冷看着他,“下官正在圍捕欽犯,若是王爺這一打岔欽犯逃脫,下官可不能擔保王爺不是同謀。”

南郡王怒極,舉起馬鞭便朝吳鐵漢面上揮來。“居然敢同本王如此說話!”

吳鐵漢想起在連小開處所受折辱,心中火起,伸手接住。

南郡王一怔,未料到吳鐵漢竟敢正面對抗,再一猶疑,一股刺骨寒冷已從手中傳來。

側面一匹肥馬上人影陡閃,李顯臣現主子涉險,即刻袍袖大張,朝吳鐵漢背後攻來。

電光火石之間,吳鐵漢即已下了決定,眼色穿過南郡王,直接給到自己親兵之處。

兩方兵馬未得號令,俱都不動。南郡王攜來輕騎八百,吳鐵漢這邊拉拉雜雜人手過千,可靠的卻只有青衫鐵騎四十餘人。

屬下不動,主上卻交起手來,兵馬之中,原本就頗為煩躁。

吳鐵漢拍馬而起,身體騰往空中,避過李顯臣一抓,手中馬鞭卻牢牢不放,霍地將南郡王也拽上了半天。

實在是極短極短的時間。

再多給南府兵馬片刻反應時間,必能一擁而上,護主保駕;到時以吳鐵漢手下一盤散沙,亦只有閃人的份。

然而此刻——人再多,抵不過一二高手。

李顯臣一抓之勢不減,直取垂直在空中的鞭身,想要先替主上解圍再說。

鞭身遇力,啪地一聲而斷。

然而……這啪地一聲……為何雜有合音?

李顯臣反應過來之時,南郡王身體已經直直下墜——他雖然比不上吳鐵漢的武功,卻也絕非柔弱之輩,為何竟不能在空中提氣穩住身形?

原因只有一個。

南郡王准准落在馬上。

李顯臣面對面看得清楚,主上的臉上已無血氣。

而背對南郡王的前排兵馬,卻出巨大混亂的驚駭之聲。

李顯臣趕了過去。

南郡王伏倒下來——

背後一支長箭,已然沒在體內二分之一。

箭准准射入心臟。

馬鞭斷裂之前,吳鐵漢的寒冰真氣隔鞭傳入南郡王體內,使他四肢百骸如覆冰雪,難以動彈,甚至連喊都喊不出聲。

而馬鞭斷裂的剎那,李顯臣固然替主君解圍,使得南郡王身上一松,卻也使得人在空中的南郡王失去了對身後箭鏃的防範。

直入心臟。

呼喊也來不及一聲,便即刻隕命。

親見這一幕的親兵簡直亂作了一團。

他們見到箭石破空,卻不知箭從何處出。

李顯臣強忍悲慟,心中雪亮——若非青衫鐵騎,誰有此等功力默契?

正欲整頓人馬,將吳鐵漢拿下之時,吳鐵漢的聲音已經搶先一步響起——

“大家小心,傷了王爺的欽犯就藏於郡王府兵馬之中!”

箭矢所來方向,的確是南郡王府的人馬不錯。

一句話下去,郡王府兵馬亂成一團不說,吳鐵漢的人馬也在四散的青衫鐵騎引領下,沖了過來,將好好的八百精銳沖得四分五裂。

吳鐵漢輕輕鬆鬆一句說話,卻極其微妙——暗示王爺受傷,而未死,王府兵馬自然下意識地不會誓死抵抗。

欽犯藏於兵馬之中,他未說是暗藏還是卧底,人馬之間必定紛紛空出縫隙查看彼此,自然隊形四散。

而“欽犯傷了王爺”這個事實在第一時間映入眾人腦海之中,就算他日對質,只怕現場無數人都會下意識地以為自己真的親眼見到“是欽犯傷了王爺”。

李顯臣再想回天,已經乏力,正困頓間,卻下意識地感覺到身後有人偷襲,險險擰腰避過——他雖然肥胖,輕功卻絕非弱項。

回頭只見一個蒙面女子不知從哪片土中冒出來的,一雙皓腕空空,就與他纏鬥起來。那女子功力竟然頗為深厚,不在吳鐵漢之下,招招刁鑽狠毒,將心神不聚的李顯臣幾乎逼入絕境。

李顯臣凝神,明白吳鐵漢必是已經存下殺自己滅口之心。一股求生之志上提,手底數十年浸潤功夫自然顯現,片刻間竟成功佔據上風。絕戶手以極其精妙的角度連晃三合,幾乎便要傷到那蒙面女子的下體。卻不料吳鐵漢斜刺里殺出,輕飄飄地擋下了這一招——同一個時候,那蒙面女子嬌笑一聲,頸中珠鏈蕩然飛起,風情萬種地擦向李顯臣的面頰——

下一剎那,那鏈端的數顆珠子卻脫離她頸上絲線,齊整地沒入了李顯臣的咽喉。

“大家全部住手!”

未等李顯臣肥胖的軀體翻倒在地,吳鐵漢已經沉聲冷喝,鎮下全場。

“適才本官現有人箭射王爺,提醒不及,故而想將王爺帶上空中避開一箭。誰料李顯臣擊斷馬鞭,致使王爺為奸人所害,回天乏力——李顯臣勾結欽犯,謀害王爺,罪大惡極,適才竟想再殺本官滅口。幸而情教郁夫人仗義出手相助,擊斃此獠,為王爺報了大仇。”

郁方儀取了面紗,端莊地坐在馬上,向著眾人抱拳施禮。斷了數粒珠子的長鏈鬆鬆掛在胸前,別有一番風姿。

此刻吳鐵漢所說的內容其實頗為牽強,沒點腦子的信以為真,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苗頭不對了,可在青衫鐵騎虎視耽耽,主君總管俱都隕落的情況之下,又能如何?

一盞茶的功夫,吳鐵漢辣手除去南郡王,當著睽睽眾目,竟然做得滴水不漏——就算有漏,也被他寒冰掌凍住了。

“現在搜尋欽犯。所有人給我盯牢四面要道。水軍下湖!”

小小插曲罷了,還是回到正題。

待到湖底宮殿終於被掘之時,已是夜晚。

空空如也。

水月荒天,空空如也。

地上鋪着厚厚地毯,殿中擺着寬寬座椅,卧房中有着綉墊暖被的大床,甚至衣櫃中還有疊得整齊的乾淨衣衫。

卻無人。

一個人,也無。

吳鐵漢的心剎那從峰頂跌落下來。

“你怎麼了?”郁方儀靠在他胸膛之上,清楚感覺他心跳速度驟變。

“我在想,殺南郡王之事,未必那麼好交待得過去。”

“咦,怎麼忽然想起這個?白日裏我們做得如此漂亮,我還以為你胸有成竹。”

“白日裏我以為掘藏此湖,必能有所收穫。”

“這兩件事有什麼干係?”

“若能建功,有過也是無過。若不能建功,無過,只怕也會變成有過。”吳鐵漢摟緊郁方儀的腰肢。“我們要加油了,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抓到欽犯,只怕南郡王之死,上面不會不追究。”

“就算追究起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所謂流箭難查。對了,殺李顯臣的功勞是你的——但願所有人都真能認為李顯臣是欽犯一黨就好。”

郁方儀喉頭一寒。

之前吳鐵漢對她說的是,之所以由她亮明身份出手殺人,乃是為了向朝廷為情教請功,順便將她推上情教前台位置。

而今他言下的另一重意思卻明顯得很——若是查出什麼破綻,射箭之人難找,殺李顯臣之人卻落實在她郁方儀身上。總之無論如何,都與他吳鐵漢無幹了。

“別想那麼多。既然此地已是空城,便快些謀劃下一步行動吧。”她抬頭,擠出笑容。

“小開,這位是軒轅公子。哥哥,他便是我的夫君連小開。”

袁圓笑着一手拉了一人為夫君與“兄長”介紹認識。

軒轅謹守承諾,在第三日的晚上將袁圓還給了連小開。

連小開滿腹疑惑,袁圓只得連拋眼色暗示——無論如何,先應付下來,他日是敵是友還不能斷定,總不要在此刻翻臉便好。

軒轅卻十分坦蕩,既不問連小開身家來歷,又將自己身世誠意相告,連陪坐的平無奇與斯絲也不避諱。

“妹妹遲早要接手我家家業,然而她終究是女兒之身,我族諸事,不知妹婿可願攜手?”酒過三巡,軒轅毫無醉色,一字字清晰地提出了他的建議。

連小開周身一震。

袁圓連忙打圓場。“此事八字也沒一撇,以後再說啦。更何況,哥哥娶個嫂嫂,不就能留下後人,繼承家業了么?”

軒轅幽幽一笑。“我是必死之人,何必拖累他人?妹妹健康活潑,妹婿人中龍鳳,正是此事不二之選……”

“哥你喝多啦……”袁圓死命地打岔。“來,吃塊魚醒醒酒……”

魚可以醒酒么?

貌似已經無人會注意到這個問題。

連小開一直以茶代酒,終歸也忍不住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高梁烈酒。

一飲而盡。

他實在是需要一些額外的東西來幫助自己思考。

軒轅公子看了他一眼,露出些微笑容,便也再不開口提及此事。

眼看桌上酒菜已然差不多,軒轅公子淡淡一笑,玉立而起。“妹妹,天色已晚,愚兄不能久留,便先告辭了。”

袁圓一驚——“哥,你要走?鹽湖不能回了,你卻要到哪裏去?”

軒轅寵愛地輕輕拍了拍她的秀。“自然是有地方的。愚兄還有些俗務要理,十日後再來看你——若是妹婿得閑,界時再一同返家盤桓。”

“十日後?你能找到我們嗎?”

“只要你們還在人世。”

“可是……”

“臘月廿八之期迫在眉睫,愚兄這便告辭了。”軒轅含笑,向連小開平無奇斯絲等人俱都施了一禮,又拉住袁圓之手眷戀片刻,方飄然而去。

“天……”剩下四人面面相覷,平無奇以手加額,呻吟着倒了下去。“刀劍神君……太……太傳奇了,太神奇了!”

“不錯。”斯絲咬着下唇,亦是一派難以置信。“簡直是突如其來,叫人難以防備之極啊!”

袁圓瞥她一眼,雖然變故迭起,心中對斯絲的微妙憎惡卻依然仍在。

連小開突然伸手用力攬住袁圓肩頭,將袁圓嚇了一大跳。“說吧,究竟怎麼回事?你為何會成了刀劍神君的曾孫女?”

袁圓被他摟得心花怒放,雖然明知此舉無關男女情愛,卻仍是兩朵紅雲飛面。“我如何會成了刀劍神君的曾孫女……這個說來話長。”她噗哧一笑。“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誰誰誰的曾孫女啦,我都不知道我哥為何竟會輕信了吳鐵漢的編排。”

“吳鐵漢?”

於是袁圓一五一十將吳鐵漢如何教她講話如何安排她混入王府一事講了一遍。邊講連小開與平無奇邊相對苦笑——吳鐵漢所言果然沒有一句是真話。

“靠,那你不就是個冒牌的?你還一聲一聲哥的,叫得好親熱。”連小開笑嘲袁圓。

“這兩日感覺真的很好……有個哥哥的感覺。”袁圓抱住自己兩肩,難得露出溫柔神態。“他說鹽湖地宮必然遭人追蹤,故而必須漏夜轉移。我同我哥一起帶着好多侍女還有其他人行動,他真是淡定自若,安排得當,一面做事,一面卻還顧着我……”

“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無聊,他是我哥。”

“他不是你哥。”

“……可是我心中已然將他當成哥哥了。”袁圓嫣然一笑。

“可是此事甚怪。”久未出聲的斯絲忽然開口。“就憑你的面貌,和吳鐵漢的一套說辭,為何他就認定了你是他妹妹呢?會不會……別有用心?”

平無奇附議。“不錯,此事來得太快太猛——袁圓,你未曾問過軒轅公子此節么?”

袁圓搖頭。

“然而他的武功,實力,樣樣擺設在那裏,難道他會對我們有所圖謀?圖謀什麼?”連小開卻下意識地選擇相信。

“他不是邀你們入伙么……會不會……”斯絲一句話說不完,聲音越來越小,不敢開口,生怕對上袁圓剽悍的眼神。

“找替罪羊?”平無奇替她將未完之意說了出來。

“無論如何,既然他約了十日再來,我們便靜觀其變。”連小開作了決定。

“要不要回稟……娘娘?”袁圓想起來這一節。

“那麼好玩的事情,我們自然是自己玩啦。”連小開伸展手腳,再度將袁圓順手摟在懷中。“對了,你又怎麼知道你一定不是他妹妹呢?他既有個妹妹,他妹妹既然和你一樣大,那你終歸也是有可能剛好就是他妹妹的,是不是?”

“切。”袁圓甜蜜地給他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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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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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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