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子
這事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也是因為這件事我遇到了我師父。
我出生在70年代北方的一個山村裡,村子裏僅有百十戶人家,正所謂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我們村子雖然不大,但是卻發生了許許多多的奇聞異事。
我那時候十一二歲,那是一個夏天的黃昏,當時我正在和我的小夥伴們在村頭的土堆上玩遊戲呢,突然聽到村東頭傳來一連串的笑聲,頓時把我嚇的一激靈,只聽得那笑就像是一個女人被掐着脖子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別提有多瘮人了。
村子本來就不大,這一連串笑聲立刻就傳到了大夥的耳朵里,跟隨着笑聲,村裏的狗就跟發了瘋一樣的瘋狂吼叫。
霎那間整個村子變得雞犬不寧,在一起玩的小夥伴不知誰喊了一聲“有鬼啊!”嚇的我們一群小孩拔腿就往家裏跑。
我當然也不例外,一溜煙的跑回了家裏,中間都沒敢停下喘口氣。
我媽看到我回家,也不管我那一身臭泥巴了,趕緊鎖上大門,抱着我就進了屋裏,然後把堂屋的大門也上了鎖。
一時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只剩那恐怖的笑聲和瘋狂的狗叫聲。
“媽媽,那是什麼東西笑啊?聽着怪嚇人的。”我好奇的問道。
“那是夜貓子,一般是不會笑的,看樣子村裡又要出事了。唉……這都第幾次了?”媽媽說著一看我這髒兮兮的小手,氣的照我屁股就是一巴掌“你怎麼又弄得一身泥?!趕緊把手洗了,這兩天哪裏都不許去!給我老實的呆在家裏。”
聽完我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也不管那奇怪的笑聲了,撅着個嘴洗乾淨手爬到被窩不出來,對於我來說不讓出門玩才是最恐怖的。
夜幕伴隨着那可怕的怪笑聲籠罩到這個貧窮的小山村裡,全村上下人心惶惶,都早早的鎖好門吃完飯躲在被窩了,生怕出門觸到了霉頭,讓那倒霉事撞到自己頭上。可是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因為我正躺在被窩裏安安穩穩的睡覺呢。
這笑聲一直持續了三天,這三天別提有多難熬了,天天在家裏不能出去玩,差點把我憋死,終於在第三天中午那笑聲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緊接着便傳來一聲悲痛的哀嚎聲,然後就聽到村子裏亂七八糟的開始活動了起來了,大夥都開鎖出門循着聲音找了過去。
在家憋了三天的我哪能放過這個機會,也第一時間沖了出去。
最終大夥循着聲音找到了村東頭的潘五家,那哭喊聲就是從他家傳出來的。
我那時侯小,走路又慢,等我趕到潘五他家時大門外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人這個東西很奇怪,你要是讓一個人面對一具屍體那他絕對會害怕,除非那人是火葬場上班的。可是當一具屍體出現在一群人眼前時,那需要害怕的應該是那具屍體了。
我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往院子裏一瞧,只見院子中央躺着一個穿黑棉襖的老頭,這老頭瞪着眼睛,臉都成了紫的,加上一臉皺紋看着就跟蒸茄子一樣,腰腿蜷曲,雙拳緊握,旁邊還有一個敵敵畏農藥瓶子,瓶子裏乾乾淨淨,一點也沒剩下,而潘五和他媽正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
這不就是潘五他爹潘老頭嗎!怎麼躺在地下啊。我心想。
眼看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我扭頭一看潘五鄰居趙大媽正跟一群老婦女七嘴八舌的說這事呢,趕忙跑了過去,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他大嬸子,這潘老頭怎麼就喝葯死了呢?”
“嗨!別提了,昨天我在院裏聽到他非要去地里打葯,他家一家子都沒拉得住他,為這事他們一家子還吵起來了呢。”
“是嗎?那後來呢?”
“後來他就去了唄,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這樣了。”
“唉,你說他這圖什麼啊,就差這一天嗎,這就是讓那短命鬼催的。”
“對,就是讓鬼催的。”
周圍的人對這說法深表贊同。
還有人抱了抱膀子,左顧右盼的生怕短命鬼突然出現。
“吭……吭……我說這是誰家老娘們在這咋咋唬唬嚇唬人?你要有這閑工夫回家收拾收拾你那破院子不行嗎?”大家一看,原來是老村長過來了。
趙大媽一聽村長這話頓時不樂意了,眼一橫嗆道:“我家院啥樣關你什麼事兒,你這芝麻綠豆大的官還管起我家院了!你讓大夥說說我說對不對,這都是第幾個了,隔兩年就出這麼一檔子事兒,那你說是因為啥?”
村長本想緩和一下這村裡詭異的氣氛,沒想到撞到這出了名的潑婦手上了。
一看得了,吵也吵不過罵也罵不過的。便爬到石磨上抬起雙手招了招大夥說道:“大夥都靜一靜,今天咱們村又出了這意外,膽子大的就在這裏幫幫忙,不能幫忙的就回家去,別在這湊熱鬧耽誤事,都散了吧,散了吧。”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要不村裡出錢去請個先生來給看看吧,怪嚇人的。”
這一句話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人群又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了。
“就是就是,每兩年死一個都死好幾個了。”
“而且每次都是來夜貓子笑呢。”
“搞不好是咱們村風水有問題。”
“我看是來了夜貓子精,專門勾人命的!”
“就是,誰知道下次輪到誰家啊!”
“…………”
老村長敲了敲手裏的煙袋鍋開口道:“都一個個的胡說八道!我告訴你們,要是你們這話可是宣傳封建迷信,要是讓‘上邊’知道了,那你們可都得去蹲上幾天。”
這句話說完人群又一次安靜下來,在那個群眾文化普遍不高的年代裏,農村人對上邊這倆字可是十分敬畏,尤其是聽到還要坐牢,那更是不敢亂說了,生怕讓村長給交到上邊去。
老村長看着這效果滿意的點了點頭:“都散了吧散了吧,一會我讓會計去請個先生來,錢村裡出,潘家這事兒事發突然,家裏也沒什麼準備,各家再出個壯勞力,給幫襯着把潘老頭後世給料理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其實村長這些年也是很擔心,出一個這種事不怕,要是有規律兩年一個那就是不正常了,要是再發生幾次,他這頂烏紗帽也保不住了,不如順坡下驢,找個高人指點一下吧,就像大夥說的,誰知道下次落到誰的頭上,萬一落在自己頭上那不就倒霉了。
大夥聽罷膽小的就開始慢慢散去,大姑娘小媳婦的抱着孩子回家了,老頭老太太也走了,就剩一些壯勞力和連我在內的幾個不想回家的小孩,還有一些想看熱鬧的人。
此時潘家一家還在院裏哭的死去活來的,村長進了院子和幾個年輕人把他們母子拉了起來安慰一番,然後吩咐大夥把潘老頭睡的床搬了出來,又鋪上一片涼席,把那潘老頭給抬到床上去,又找了兩個小伙去到鎮上給扯了些白布,買了口棺材回來。
等安排的差不多了,村長找到了村裏的會計,倆人嘀咕了一番後會計就去了村大隊,沒一會回來了,手裏攥着兩張大團結,在人群里找到了我的父親,徑直向他走去,然後倆人又嘀咕了一番。
接着我父親接過那兩張大團結,拿上手電筒騎上大梁就出了村。
我聽那些大人說是出去找道士去,因為路遠,步行去的話得要兩天才能回來,所以就讓村裡唯一一個有“車”的人去了,就這樣最快也得第二天中午才能到呢。
畢竟那時候不像現在,四通八達的水泥路都修到家門口,那時候出個門可是費了老勁了,翻山越嶺的全都是些羊腸小道,一半的路是人騎車,剩下的一半路就是車騎人了。
天色漸暗,夜幕即將降臨,潘家院子裏也搭起了一個靈棚,靈棚里的潘老頭躺在正中間,臉上蓋着一張黃紙。遮住了他那張蒸茄子臉,旁邊跪着潘五一家子,一邊哭一邊往火盆里燒紙,在潘老頭腳邊還擺了一張供桌,上面供着半生的雞魚白肉三樣菜,還有白酒香燭,好讓潘老頭吃飽好上路,別再做個餓死鬼。
那時候的我對死亡並沒有什麼概念,只是覺得挺好玩。
因為在農村不管是紅事白事,村裡人基本上都去幫忙,所以也是非常熱鬧。
紅事主家還會準備一些香煙瓜子糖果栗子棗什麼的來招待客人,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些平常吃不到的瓜子糖果可成了我們這些小孩的寶貝,天天盼着村裏有娶媳婦的,好去吃糖吃肉。
可是村子本來就這麼點人家,隔多少年才有個娶媳婦的,所以出個白事我們這些小孩也挺激動,都一個個的在那跑來跑去不回家,因為白事喪家會準備香煙和瓜子,而且吃飯的時候也有肉吃。
夜幕很快來臨,整個村子籠罩在漆黑的夜幕中,只有潘家的院子裏那黃色的篝火在靈棚的白布上跳躍,伴隨着一陣一陣的哭聲,讓在場的大老爺們都感到一絲絲寒意。
喪家已經準備好了幾桌酒菜來招待這些就在這幫忙的村民們和前來奔喪的親戚,
在場的村民們也沒有心情去吃喝,都落座后聽着這一陣陣的哭聲,心裏都在嘀咕,誰都不知道這潘老頭到底是什麼什麼而喝葯自殺的。
是因為跟家人吵了仗想不開?
還是有什麼別的想不開的?
或者……真跟那催命的笑聲有關呢?
也不知道下一個倒霉的會是誰,這一切,都指望着明天請來的道士給出一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