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獨的人相遇(2)
在這個塵煙遍地的城外世界裏,薛沭已經生活近十年了,如今他頭髮已到了肩部靠下,在後面隨意扎了個皮筋,前額被細長的髮絲擋住,發色和發質並不好,應該是清潔問題,在總部的他們平時也就刷個牙漱個口,頭髮身體這些部位基本上只有在大雨天才會去狠狠的清洗一番。像現在這樣執行任務時,是沒有足夠的水源來清潔面容和身體的,可飲用水在城外更是極其寶貴的一級重要物資,容不得半點浪費。
薛沭的臉儘管髒兮兮的全是土灰,但仍能看出他的臉算是較為不錯的那種,可能是基因遺傳的母親更多,那張臉遠觀很是柔和無害,面容頗有俊美,但是細看就會發現那張臉下藏得是剛毅與一閃而過的戾氣。和牆外大多數人不同,他在牆內生活過,而且長達八年,他清楚的記得為什麼會來到城外,那個令他永生難忘的夜晚。
黑夜罩在這片地區,時間已然來到了晚上九點。
天空灰濛濛的,儘管這片土地的電力系統早已老化損壞,但今夜的月光還算明亮。薛沭從窗口望去,遙遠的前方是一個高大的城牆,那裏也亮着一些光芒,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那裏人們的喧嘩。
“我大概是瘋了吧,這麼遠怎麼可能聽到…”薛沭小聲嘀咕着,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肩膀。
“最後一隊回來了,該開會了。”亞羅道。
薛沭微微嘆口氣,又看了眼城牆那邊,隨後跟着亞羅下了樓。
他們這群人的總部每隔一個月就會派四十五人來到東北方向勘察,主要任務就是確保沒有大量肆生體在這片區域裏遊盪,並且提防城裏探索隊的行動。隊伍是隨機組合,三人為一小隊,三小隊為一大隊,五大隊分散勘察,一日一結,月底開會。開會後第二天與新來的五個大隊交接后便可回總部。
“咱們隊九人齊了吧?”一個高大的男人問道。
“齊了老魏。”亞羅回道。
“行,第四大隊人也齊了。”被叫做老魏的男人說道。
在一棟似乎是曾經剛修建好的水泥樓里,整整四十五人全部到齊,大家圍成一個不標準的圓圈,中心處是一名男子。這樓里環境不算太暗,月光能很好的照進這裏,隱隱約約還是能夠看清附近人的臉龐。
“那剛回來的第二大隊的小隊算上,咱們四十五人就還算順利的完成了這個月的勘察任務,沒有人受傷或者不幸離開,非常感謝大家的配合。”一名男人在最前方說道,“按照彙報,本次勘察收集到的可用物資有三件略微破損的厚外衣,兩件含棉的長褲,八個記事本,一小捆鉛筆,一根六米長的繩子和六本可閱讀書籍……”
薛沭等人聽着前方男人的彙報,和以前例行開會的事項一樣。很快,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處理完畢。
“那麼本次勘察還有一晚上就要結束了,明早新的勘察隊會趕來,在此期間,注意不要離開本棟臨時住所,每大隊輪流看管一樓兩小時,若有敵情或者肆生體靠近,迅速進入警戒狀態。”前方的男人說罷,“最後,我是李海峰,完畢。”
第一大隊率先帶領着九人團隊走下一樓。薛沭看着他們全部走下去后,微微嘆了一口氣。今夜一過,薛沭又要回到他們的總部里幹着雜活農活,度過很長一段時間。在那期間,是不可能有機會再出來消減肆生體的。總部的規矩十分苛刻,可也正因如此,他們全部人才得以存活下來,不斷地和肆生體做抗爭,不斷地和‘腐民’進行鬥爭。
這種日子可能會持續他這短暫一生,只是為了活着。
薛沭搖了搖腦袋,決定不想此事,他掏出他的砍刀,心中想着練刀本領,手裏輕輕比劃。
“喂,薛沭。”
背後傳來聲音。
薛沭扭過頭,看到一個女人背靠着邊緣的牆柱,朝他招手。
“你是?”薛沭並沒有走過去,疑惑的問道。
“第二大隊的人,苻言。你總部住址旁邊家的,苻蘭語她姐。”苻言說道,“終於算是見到你本人了,有些事想問問你。”
“問我?”薛沭看到苻言點點頭,便慢慢走了過去。
“抽煙嗎?”苻言的右肩處綁了幾根皺巴巴的煙捲,裏面的煙葉少了將近三分之一。她抽出兩根,問向薛沭。
“沒這習慣。”薛沭擺手拒絕。
苻言撇了撇嘴,將一根煙別在耳朵上,另一根劃了個火柴點燃,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薛沭見此,又問:“到底有什麼事,我受不了煙味。”
苻言嘲笑似的看了看薛沭,深吸一口。
“小語跟我說過,你是從那牆內過來的?”苻言饒有興趣的打聽。
突然來的問題令薛沭愣了幾秒鐘,隨即看向這名叫苻言的女人。
她的五官談不上出色,算是較為平庸。嘴裏拽拽的叼根細煙,隨即吸了吸臉頰,又吐出了煙霧。煙味溜進薛沭的鼻子裏,令薛沭收了幾下鼻翼。她的鼻樑並不挺拔,臉面和眾人一樣沾滿了塵土,本就黑暗的環境下更顯得黯然無光,她的眼睛也是如此,無法真正捕捉到她的情緒。
“怎麼,不太想說?”苻言似笑非笑的說道,彈了彈煙頭。
薛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遠方那城牆,那裏仍然有着一些光亮。
薛沭緩緩說道:“不是不想,是沒什麼要說的,裏面都是令人厭惡的腐朽,和骯髒的人性罷了。”
“真的嗎?”苻言輕笑道,“我可是也在那裏面呆過哦。”
她順着薛沭的目光,一同看向那遠處的城牆。她眼睛微眯着,似乎是在回憶曾經的開心事,淺淺的笑着。
“我啊,在裏面的每一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哪怕不吃飯也不會有人管你。街道口總會有政府的人日常巡邏,完全不用擔心被壞人欺負。父親白天在自家店鋪里修理機械小件,母親則幫助街坊人員縫織布衣,晚上六點吃完飯,就可以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耍,無憂無慮的生活…”
“所謂的平常人的幸福,也應該就是如此吧?”
“這樣的日子也能稱得上腐朽和骯髒嗎?”
薛沭聽着,再次看向苻言,而苻言則猛吸一口,抽完最後一口煙,對準樓外,煙嘴在唇間被猛地一吐,慢慢隱匿在黑暗中。
“薛沭,你知道嗎,腐朽…”
“有敵人,迅速戒備!”
“戒備!西邊發現火光向我們這裏靠近!”
一樓的一名人員迅速跑到三樓對着眾人進行傳報,宛如警鐘在耳邊響徹。僅在一剎那間,原本休憩的眾人神情立馬嚴肅起來,迅速掏出身上攜帶的武器戒備。
“你去讓一樓的人員留下三名呆在一樓,剩餘的人員撤離到二樓觀察並且隨時支援一樓。”李海峰立即下達命令,“剩餘的第二大隊與第三大隊下樓與第一大隊一同戒備,第四大隊與第五大隊呆在三樓迅速把有光的物品處理完畢!”
“以後再說吧。”苻言將自己的幾個裝備迅速帶上前往二樓,薛沭也將砍刀抽出來,仔細觀察着西邊的街口。一片零星的微光正朝着水泥樓這邊趕來。
一行人整齊劃一的走在路上,前方和後方的人舉着火把,緩慢的行走,城牆裏的光線不知何時消失了,只剩下他們的火光和微弱的月光。四周雜草叢生,長在碎裂的石板間,小風微微挑逗着火把上的焰苗,隱約間有昆蟲的叫聲。
這群人似乎走了很久,以至於有些人的步伐變得僵硬,可他們並沒有停下,仍然前行。
走在中間的一人壓低了聲音,問道:“領頭,咱們真的要一直打着火嗎,肆生體對光線和溫度不是很敏感嗎?”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看起來二十來歲,扭頭看了看發問的青年。
“這裏是陸零五合場的勘察地,我們打火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發現,並且尋求他們的幫助。”
男人說完,繼續帶着隊伍向前方行走,在他身邊有一個帶着斗篷帽子的人對着身後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眾人不要再繼續問問題。
夜裏一片寂靜,隊伍行進過程幾乎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所有人都在仔細觀察着周圍,將心弦繃緊。他們的手中都拿着武器,時刻在提防。
“張隊,前方可能有人。”
帶着斗篷帽子的人低聲道。
“戒備。繼續慢慢前進。”領頭的張浣澤悄悄下達命令,仍然目視前方,壓低聲問向身旁的斗篷人,“怎麼發現的,對方在哪裏?”
“我剛踩到一個燒過的火把,熄滅不久的。”斗篷人道,“四周的房屋破損嚴重,並且無法多人居住,只有前方的水泥樓可能存在人,但並不確定。”
剛熄滅的火把?
張浣澤皺緊了眉頭,用手輕輕摩挲着下巴上剛長出來的鬍渣。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味道順着空氣進入了鼻腔,斗篷人也察覺到了。
“好像四周突然有些安靜的過分了……”
張浣澤抬頭望向前面幾十米處的四層水泥樓,想看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