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草菅人命
()殺人後會有震撼人心的心理效果?
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人可以殺豬殺狗,卻天生不是用來殺人的。
看見金童手下軍漢不問是非,二話不說的手起刀落,這份乾淨利索的兇狠之相,連在刑場監斬過的丁浩都為之一震,向後稍微退了半步。
金童靜靜站着,他這兩輩子第一次殺人是在前夜初到洛陽的晚上,那時候胃裏何嘗不翻滾?好在當時被一眾兇徒的惡行刺激,心膽俱壯,所以很快熬過了那個關口。
劉三路呵呵笑着,手一抹臉上的血,立刻臉上一片血跡,向看台抱拳道:“啟稟將軍,此人姓劉,行三,橫行京師南門內,今rì衝撞我等軍容,依軍法斬訖!”
金童故作驚訝道:“我等軍隊儀仗,向來鮮明,今rì在此練兵,竟然會有宵小之徒前來衝撞?斬的好,不過為了正法安民,還要把尾做好,來人,上燈!”
密密麻麻的風燈點上,二十名御史台的書吏出來,辦公條件有些簡陋,搬了些小方桌,席地而坐,每人包了二十多個人,集體做筆錄,把剛才軍隊殺人的事情問明白,事情很簡單:今天御史台的丁大人為了查辦案件,召集眾人在校場內問話,趕上長沙司馬金大人在校場練兵的部隊還沒走,大家就在周圍看了一會,那軍容端地齊整、儀仗鮮明、軍威震天……省略二百字……可是那劉某人由於酒醉,管不住自己亂跑,走進了練兵的陣容內,被令官明正軍法,一刀斬殺,云云。四百多人簽名按手印,既是供狀又是人證。
金童滿意的翻看了一下厚厚一疊筆錄,揣在懷裏,對下面淡淡道:“安靜。”
這下,眾人噤若寒蟬。
“列隊!”
這令下的蹊蹺,下面的人基本上沒有當過兵的,也不知道什麼列隊,又不敢問,吭吭哧哧半天,在親兵的“幫助”下站成了好幾排。
金童示意親兵搬過太師椅來,與丁浩兩人坐下,從第一排第一個開始問:“你叫什麼名字,在洛陽城幹什麼營生?”
此人磨蹭了一會,回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名叫金大,在南門裏做些小買賣,平生沒做過什麼亂法的事情。”
這下不光金童,就連丁浩和二百親兵,統統忍俊不禁,啞然失笑。
金童笑道:“金大是吧?你可知道前面那位南門外的劉三哥,為啥死那麼乾淨利落嗎?呃,這句不用記。”
金大哆嗦半天嘴唇,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金童和煦的笑着:“說不出來不打緊,本官告訴你,第一,他不聽本官號令,這一點,你不對本官說實話,也是一樣的,第二,他的名號衝撞了下面那位劉三爺,這一點嘛,本官姓金,行一,嗯,你知道他們為何會笑了……”
話剛說完,金大已經反應過來,“啊啊”大叫着撲倒在地喊道:“大人,小的知罪了,小的一定實話實說……”
“劉三路!”金童不耐煩的喊了一聲。
人頭落地,二十多人一組記筆錄,第二個衝撞了軍隊練兵陣容的案犯被斬。
一陣亂紛紛終於過去,金童看了眼第二疊厚厚的筆錄,又塞到懷裏。
“列隊。”他輕輕道。
這次列隊更加亂套,誰都不想站到第一排去,更不想站到第一排第一位,後來親兵們下了狠手,拳打腳踢的把幾個看起來比較兇狠的傢伙趕到前面,等到幾排站好,已經有不少人嚇得尿了褲子。
這次金童久久沒有喊第一個人答話,他微微看着天,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丁浩也一樣不出聲,他知道震懾手段來自於金童的軍隊,官員草菅人命有可能被告,但軍隊殺人,目睹的人只有害怕,卻不敢說什麼。
政權,從來都是在刀子下面,而不是出於書卷。
最後,金童開口了,卻沒有叫人答話,他悠悠道:“各位,都是洛陽各條大街上有名有姓的人,今天把你們叫來,說是問話,現在你們也看見了,只能是生死之局。說穿了,你們這些有名有姓的人,只是因為心xìngyīn狠,仗着自己爛命一條,赤腳不怕穿鞋的,敢於欺凌弱小,坊間百姓顧慮家業,不想吃眼前虧,所以不願與你們糾纏,漸漸成了勢力。再後來看眾人不敢與你們為難,膽氣愈壯,蛇鼠一窩,互相學了些流氓的本事,數人抱成一團,更加欺男霸女、為禍鄉里,只是欺負些老實本分的百姓,更有甚者,大事不犯小事不斷,與差役都混個臉熟,更加憊懶,至於最後,終成一霸。我說這些,你們也不用不服氣,只是現在你們都有了根基,些須小事,差役整不了你們,誰遇上大事,才算走上絕路,然而沒走上絕路的,尚且個個耀武揚威。今rì之事,已經沒了兩人,諸位該知道,你們這爛命一條,本官也不會不屑取之,便是有些後台的,諸如你、你、你……”點出幾個衣着光鮮的,像是jì院、賭場的後台老大,繼續道:“便是平rì有人罩着,也只能是生意,今rì在本官這裏,如有一言不慎,便是軍法,你先想想你被斬之後,身後的人能不能來我這裏為你討回公道,再想想他便是來,我奉旨辦差,官身殺你,他又能如何?”
金童站起身來,冷冷道:“今天,你們面對的不是普通百姓,生死都由你們一言而決。話已至此,你們自己掂量。”
台下一陣小聲的嗡嗡作響,有些人小聲的交流一下,終於有人站出來道:“大人,小的斗膽有一句話,不知大人可開恩讓說么。”
金童坐下:“說。”
那人道:“今天的場面,我等已經看到,只覺五內俱寒,大人讓小的們做什麼,小的們不敢有半句推辭。不過大人不是一般的官員,前者說到我等半生醜事,無一虛假,我等也都知道罪責在身,不敢不認罪,但請大人直接吩咐,我等赴湯蹈火,也為大人辦到,若是死了,也是小的們爛命一條,反正今rì衝撞軍法也是死,rì後為大人辦事也是死,倒是老實一點乖乖聽話還能有一線的活路。請大人示下。”
金童點頭道:“很好,能看出本官今rì的決心,你也是個聰明人。不過你們這些市井豪傑,有的義氣為先,有的翻臉不認人,不可一概而論,本官素知。可不能現下說了大話,放了你,你回頭收拾細軟跑了,所以,本官說一句話,你們每個都交出把柄給本官拿着,自己招供,這半輩子都幹了什麼,以防到時候為本官辦事出工不出力。你說這樣可好?”
那人堅定道:“大人說的不錯,小的也說了,今rì衝撞軍法是死,來rì為大人辦事也許能活,小的們深信大人的決心,一定是要小的們辦事,而不是拿小的們殺着玩的,我們願意寫供狀,把把柄交到大人手上。”
金童頓時眉開眼笑:“好,好個伶俐的人兒啊,就這麼辦。不過咱們醜話說到前頭,寫供狀,可不能不盡不實,你們這些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四百多人的供狀,本官至少要拿出二百份來宣讀,只要你們的對頭私下裏告訴本官還有隱瞞的罪狀,定斬不饒!嗯,為了防止有人寫完轉頭就跑,你們五人一組作保,跑了一個,殺剩下四人,為了防止五人一起跑,不得有三人以上互相作保,必須互相穿插聯絡,互相監督。當然,今rì的所有供狀,都在本官手上,不會交給御史台的大人,本官是武將,如果你們幫御史台的大人辦好差事,也懶得管你們,這點上大可放心。去吧。”
下面的四百多人齊齊的抽了一口冷氣,這招真狠啊!這是哪來的武官啊?真黑啊,河南府那些衙役馬快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人畜無害的小貓咪。
丁浩也用驚異的目光看着金童,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下面四百多人所有能拿到的人xìng弱點全被他拿了,以後哪怕是五年十年之內,要控制這些人都易如反掌。
其實這對金童來說不算什麼,在他看來,古代官本位的法律空子實在是太好鑽了,太容易了,只要稍稍籌劃一下,一頂“協助奉旨辦案”的大帽子扣上,再一頂“軍法”的大帽子也扣上,連殺人都不犯法,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他甚至想到了以後如果被人翻出這件事,彈劾自己草菅人命的後果:丁浩奉旨辦事,我是本案的當事人之一,為了保護公主不受到傷害,已經在案當晚受過傷,現在全力以赴的幫助破案,至於被殺的人都是死有餘辜的,而且是在我借校場練兵期間殺的,這個有幾百人證明,至於後來有些人反口說不是那麼回事,那麼到底你信第一口供還是第二口供?你信一個犯了死罪的地痞流氓的還是信我一個朝廷命官的?那個翻供的人一定是因為被我查到他的罪狀才妄想陷害於我,話說回來,你到底信誰?然後再反問,為什麼你對一個地痞流氓的死這麼上心,你要維護法律的尊嚴為什麼不去把公主被刺的時間去查個底朝天?我去查案,你在後面掣肘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丁浩和我把案件查明白?這是為啥呢?莫非你也有什麼干係?如果那時候此案已經查明了又被翻舊賬,呃,已經立功了,證明我是忠於皇室的,具體的查案手段還用向你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