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齊東昏侯

三、齊東昏侯

()三、齊東昏侯

永壽兵來夜不扃,金蓮無複印中庭。梁台歌管三更罷,猶自風搖九子鈴。——李商隱《齊宮詞》

上迴文說了梁武帝蕭衍的妃子吳淑媛是原東昏侯蕭寶卷的妃嬪,蕭衍的第二個兒子蕭綜也是蕭寶卷的遺腹子,這迴文便就蕭寶卷其人作一些介紹。

南朝齊皇帝蕭寶卷可以算得上中國最沒正經樣的皇帝。《南史》記載:“帝在東宮,便好弄,不喜書學……在宮嘗夜捕鼠達旦,以為笑樂。”(蕭寶卷當太子時,就好娛樂,不喜歡學習,曾經為找樂子,在宮裏通宵達旦地捕捉老鼠)。

蕭寶卷的老爸齊明帝蕭鸞“亦不以為非”,死前不是教訓兒子要勤政治國,而是要以自己廢除郁林王蕭昭業之事為鑒,“作事不可在人後”,意思是要敢於殺人,不可先被人算計殺掉。齊明帝駕崩后,蕭寶卷“輒雲喉痛”(總說喉嚨疼),想拒絕哭靈。看到太中大夫羊闡呼天搶地,哭得連包的頭巾都掉了,他又“輟哭大笑,謂宦者王寶孫曰:‘禿鶩(一種水鳥,頭頸無毛)啼來乎!’”

果然,東昏侯蕭寶卷一登基,就“委任群小,誅諸宰臣,無不如意”。六位輔政大臣中,由於徐孝嗣、沈文季手中沒有兵權,有人勸徐孝嗣廢除蕭寶卷,結果“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他一直沒有找到好機會行動。沈文季為求自保,則長期請病假,不與朝政。他的侄子問他:“阿父年六十為員外仆shè,yù求自免,豈可得乎?”(叔父六十歲當上了員外仆shè,執掌重權,想保全自己,昏君會放過你嗎?)沈文季笑而不答。

永元元年(499年)十月,蕭寶卷詔令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三人到華林省。一進門,太監茹法珍就把毒酒端了上來。沈昭略大怒,罵徐孝嗣:“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rì!”(古今制度的法典都規定應該廢除昏君,擁立明主;你這當宰相的沒本事,才致今天被殺。)邊罵邊用盛着毒酒的碗砸徐孝嗣,咒他:“作破面鬼!”三人被殺。

至此,六位顧命輔政大臣只剩下太尉陳顯達一人了。陳顯達是三朝元老,為人謙虛謹慎,連嗜殺成xìng的齊明帝對他都十分敬重。但聞聽徐孝嗣等人的死訊后,這位歷侍齊國三主、功高蓋世的老將軍也感禍之將至,遂於十一月十五rì舉兵,后兵敗被殺,“諸子皆伏誅”。

殺光了輔政大臣,蕭寶卷更加“無所忌憚,rì夜於後堂戲馬,鼓噪為樂”。一到下午,“便擊金鼓吹角”,令左右數百人亂喊亂叫,還“雜以羌胡橫吹諸伎”,經常玩到五更天才睡,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才起床,大臣的奏報送來十來天了還扔在那兒不管不問。只要他什麼時間想睡覺,哪怕是大臣們正上朝奏報,他也該睡就睡,眾人經常得站着等他,直站得個個“僵仆菜sè”,幾乎昏倒,好不容易等他睡醒了,朝會“匆遽而罷”(突然就結束了)。

蕭寶卷非常喜歡微服出遊,一月之中出外遊玩的時間竟達二十幾rì之多。他出遊時,上穿絳sè布衫(古代士兵常穿絳sè戎服),下穿百褶褲,頭戴黃金制的薄帽,手拿綁有五彩緞帶的長矛,又有各式各樣的金銀裝飾的物品,像個上台表演的小丑。一出皇宮,隨從數百,呼嘯飛奔,無論風雪霜雨、路況好壞,“不避坑阱”,跑得渴了,“輒下馬解取腰邊蠡(瓠瓢)器,酌水飲之,復上馳去”。

因為長相不佳,又有口吃的毛病,蕭寶卷不想百姓看到自己的廬山真面目,所以每次出行,“驅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可這位無厘頭皇帝微服出行往往是乘興而往,興盡而歸,“既往無定處”,搞得官員們摸不着北,又不敢得罪皇帝落下殺頭之罪,只好“東行驅西,南行驅北,應旦出,夜便驅逐,吏司奔驅,叫呼盈路”。(皇帝要朝東邊走,官吏就連西邊的老百姓也要驅趕掉,往南走,北邊同理,白天出來,在晚上的百姓也得趕走,官吏奔跑驅逐百姓,百姓哭天搶地的聲音整條街都是)。凡是躲閃不及,在路上碰見了皇帝的人,一律格殺勿論。老百姓只要一聽見儀仗鼓聲響,立即奔走逃避,以至於“從萬net門由東宮以東至郊外,數十里,皆空家盡室”。

昏君還嗜好逛街,逛累了,就在街面上用布幔圍起屏障,謂之“屏除”,在屏帳內笙歌宴舞。玩夠了,騎着馬隨便出入民宅,京都百姓“老小震驚,啼號塞道,處處禁斷,不知所過”。他是盡興了,老百姓可遭了殃。退休官員王敬賓剛去世,還未被斂葬,因皇帝要路過附近,一家人被驅,不得留視,等到家人返回家時,老鼠已經把王敬賓的兩隻眼珠吃光了。一次,蕭寶卷遊走到沈公城,有一個婦人正臨產,沒能走掉,他就剖開婦人肚子看嬰兒是男是女。又有一次他到定林寺,一個和尚生病沒來得及躲避,就藏在草叢中想躲過一劫,他和左右隨從亂箭shè,頓時和尚變刺蝟。

蕭寶卷很喜歡玩“擔幢”(類似雜技中幡)的遊戲,作“白虎幢高七丈五尺”,左臂右臂來回擔著玩不過癮,又“齒上擔之”(放在牙齒上頂着),“折齒不倦”,還親自製作“擔幢諸校具服飾,綴以金華玉鏡眾寶”。看來這位皇帝不但是位優秀的雜技演員,還是位手工製作高手。

蕭昏君十分寵愛潘貴妃,她的衣着用度都是稀世珍寶,宮中器皿皆用金銀。一次到潘貴妃娘家,蕭寶卷親自到井邊打水,幫廚子做飯打雜。和潘貴妃出去玩,潘妃乘卧輿,他騎馬跟在後面,此時倒是沒有一丁點兒帝王架子。

一次,太監趙鬼給蕭寶卷讀《西京賦》,昏君聽后,神往之至,“於是大起諸殿”,“又別為潘妃起神仙、永壽、玉壽三殿,皆匝飾以金璧:鑿金銀為書字”,極盡奢華。因造殿用度太費,一時籌不到珍寶,竟連寺廟裏佛像表面的鍍金,禪靈寺塔上的玉珥都“畢剝取以施潘妃殿飾”。

蕭寶卷還喜歡園林景緻。他命人大暑天種樹,朝種夕死,死而複種,率無一生,於是到百姓家,“望樹便取,毀徹牆屋,以移置之”;庭階之內全部用刮來的細草皮鋪地,太陽一照就焦死,死了再鋪,還把興光樓都塗上青漆,世人謂之“青樓”,用麝香塗牆壁,壁上畫滿**,山石都塗成彩sè;令工匠打制純金的蓮花,讓潘妃踮着三寸金蓮在上面翩翩起舞,嘆曰:“此步步生蓮華也。”(成語步步生蓮的由來)

蕭寶卷還很樂此不彼地在皇宮裏辦市場,太監、妃嬪、宮女一起在店裏做員工,官員做顧客。潘貴妃類似市場管理員,遇有買賣爭鬥的,一概由潘貴妃主事。蕭寶卷若有小過錯,潘貴妃就拿板子打他的屁股。後來,又開條水渠,蕭寶卷親自開船,坐在裏面賣豬肉。當時百姓歌云:“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

當然導致蕭寶卷滅亡的是,他殺大臣跟切蔥一樣,搞得大臣們小命朝不保夕,人人自危。太監茹法珍,jian臣王咺之等執掌大權,功臣元老幾乎都被族誅,朝堂之上只餘下蕭懿這一正直元老重臣仍在,茹法珍等比較懼怕蕭懿,於是向蕭寶卷進讒言:“皇上,蕭懿看你吃喝玩樂早就不算眼了,他將會像您的父親齊明帝打齊的第三任皇帝那樣,來誅滅您,您已經危在旦夕了。”蕭寶卷相信了,馬上要動手收拾蕭懿。蕭懿的親隨知道了消息,秘密地準備好了船隻,勸說蕭懿渡江朝西,去投奔北魏。蕭懿說:“從古以來人生誰無死,我已貴為齊朝的尚書令,怎麼能背叛朝廷?”於是,蕭懿一族全部被蕭寶卷滅了。

(史載:時東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執政,宿臣舊將,並見誅夷,懿既立元勛,獨居朝右,深為法珍等所憚,乃說東昏曰:“懿將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東昏信之,將加酷害,而懿所親知之,密具舟江渚,勸令西奔。懿曰:“古皆有死,豈有叛走尚書令耶?”遂遇禍。)

【隆昌故事:隆昌為齊朝第三任皇帝蕭昭業的年號,蕭昭業(473年—494年),南朝齊朝的第三任皇帝,今常州萬綏人。字符尚,小名法身。為文景太子蕭長懋之長男。

蕭長懋死後,蕭昭業被立為皇太孫。493年齊武帝死後,蕭昭業即位,改年號為隆昌。同時由竟陵王蕭子良與西昌侯蕭鸞輔政。

蕭昭業雖然工於隸書,美容行止獲得祖父與父親的喜愛,但是蕭昭業本人是一個陽奉yīn違的人,即位之後便原型畢露,不但濫賞賜,並且過著十分浪費奢靡的生活,毫無一國之君的姿態,朝政都委託西昌侯蕭鸞處理。最後蕭鸞派兵進宮弒殺蕭昭業,並且廢蕭昭業為郁林王。】

蕭懿正是手握一方重兵雍州刺史蕭衍的親哥哥,蕭衍本來就非池中之物,會願意屈居人下,後來當了大梁的開國皇帝。蕭寶卷殺了蕭衍的哥哥,更是給其師出有名。

為天下蒼生,為自保計,為哥哥復仇,雍州刺史蕭衍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來起兵,永元二年十二月,蕭衍興義兵,然後攻克都城建康門戶郢州(今武漢)。郢州失陷后,蕭寶卷不慌不忙,不誤跑馬逛街,對太監茹法珍說:“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等打到我們都城建康城西門即白門口時,我和他一戰!)待到蕭衍圍城,蕭寶卷才招集兵馬,派征虜將軍王珍國率兵十萬列陣於朱雀觀,讓太監王寶孫持白虎幡督戰。

蕭衍將士死戰,王珍國大敗,士卒土崩,“軍人從朱雀觀上自投及赴淮水,死者無數”,蕭衍部隊踩着浮屍就可以衝過河去。而此時,蕭寶卷還“於殿內騎馬,從鳳庄門入徽明門,馬被銀蓮葉具裝鎧,雜羽孔翠寄生,逐馬左右衛從,晝眠夜起如平常”。他懷疑城外有埋伏,便把宮城傍邊諸府署統統燒掉,在城中街道上“相聚為市,販死牛馬肉”,死到臨頭還不忘做生意。茹法珍叩請為作戰的將士獎賞,蕭寶卷不屑道:“賊來獨取我邪,何為就我求物?”(逆賊打進來,難道只是要殺我嗎?為什麼就得找我要賞賜?)後堂有數百張大木片,士兵請求用作城防,蕭寶卷說木材準備用來修殿,不給,並催促御府趕製三百人jīng仗,準備打敗蕭衍后慶功時作儀仗隊用。

蕭寶卷很自信,因為先前的陳顯達,崔慧景等人的反叛圍城均告失敗,所以他覺得蕭衍肯定也必敗無疑。外面攻着城,他還穿着金銀製成的鎧胄,插滿羽毛、鑲嵌寶石的戎服,與宮人在華光殿前演習戰鬥。

蕭衍圍城數rì,王珍國退敵不成。太監茹法珍、梅蟲兒勸蕭寶卷說:“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大臣們不賣命,所以逆賊的包圍一直打不破,應該把這些大臣都殺了。)王珍國等人聽說這個消息,心想與其被這個昏君砍了頭,不如砍了昏君的頭,於是他謀應蕭衍,暗中派心腹給蕭衍送去一個明鏡,表示心跡,串通宮內的宦官和侍衛,先下手為強。

“是夜,帝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兒子》”,行人就沖入殿內,蕭寶卷一看事情不妙,跳起來往北門跑,想逃往**,但內應已經把大門緊鎖。太監黃泰平照皇帝膝蓋猛砍一刀,蕭寶卷仆倒,環顧四周大叫:“奴反邪!”眾人齊上前,一刀割下昏君人頭。

蕭衍佔領都城后,遵奉齊和帝蕭寶融即位,蕭衍與宣德太后商議,認為蕭寶卷的行徑實在是天怨人怒,便廢掉了他的帝號。宣德太後下詔:“依漢海昏侯故事,追封蕭寶卷東昏侯。”

蕭衍又把這個東昏侯生前寵幸的一班佞臣全部處死。可對於昏君的寵妃潘玉兒,蕭衍也為她傾國傾城的美貌心動了,覺得潘玉兒促成了東昏侯的罪惡,本該處以極刑,但這麼個美人就這樣殺掉,實在是有點可惜。於是,老蕭和領軍王茂商量,問他自己可不可以把潘玉兒收入宮中。

可王茂卻不像老蕭那樣有憐香惜玉之心,認定潘玉兒是亡齊的禍根,一定不讓蕭衍把她收到宮裏。蕭衍無奈,就準備把潘玉兒賜給手下的將領田安。可潘玉兒堅決不肯“下匹非類”,自縊而亡。對此,頗能引起後來人們的感慨,蘇東坡就曾經慨嘆過“玉奴終不負東昏”。這種空幻無常之感則更清晰地表現在李商隱的一《齊宮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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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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