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初起（四）
……
歡儀小姐出生那天，做官的父親給她種了幾株幽蘭。
日子靜謐而快意走過，轉眼歡儀小姐已一歲多，窗下的幽蘭已長得茂盛可參，來家裏做客的，沒有不誇這幽蘭長得好的。
因着是生的時候好，且這小模樣長得像極了母親，做官的父親對歡儀是愛護不迭，有求必應。
官家小姐自然少不了儀容儀錶課，父親特意差關係從宮裏請了位教習媽媽來，可母親不喜歡，上了幾次課便將她打發了。打這往後，歡儀再沒好生正經地學過禮儀，只臨着母親的儀態，也出落得個好儀貌。
又銷過了幾年，歡儀長到了五六歲，窗下的幽蘭業已成片，垂柳在堂前，同歡儀小姐一樣生動可愛。
請了好幾個先生教她琴棋書畫，樣樣都學的有模有樣，有些內容已深深刻在小歡儀的骨子裏了。
只是從來都是自己一人學，未免枯燥，身邊小丫鬟又不懂得這些。於是歡儀漸漸不愛學這些，常常是敷衍了事，先生們也頭疼要命。
待她七歲這一年，於一個晴朗的艷陽天裏，做官的父親為她挑買回來一個伴讀的書童。書童生的白凈，又細心安靜，總能照顧到她不曾留意的細節，鑽研書中黃金時一心從不會二用……這都是她沒有的性格，使得她甚是喜歡同他一行。
每一個上學的清晨，書童都會在窗下蘭花旁安靜等她;每一個簌簌雨季，書童和她一起為幽蘭遮蔽風雨……
日子一天天過去，二人長大，互相暗生情愫。每日一笑一句尚且不能滿足，歡儀小姐便時常與他避開丫鬟，從旁的街道過往。這樣一來，從先生家到自家府上的距離顯得格外長。
他二人在一起的過往任何一個片段，定格下來都是暖洋洋的甜蘭味道。
他說：做學問就像養蘭，一天不照顧，它可能就遭受摧毀之難。
於是每一天，她都同他一樣認真勤懇。
每一天，都美好。
可做官的父親眼裏，絕對容不得這樣的事。
一天夜裏，書童瞞着歡儀小姐跑了，再也沒回來過。
自此歡儀小姐變得暴躁易怒，什麼官小姐的儀態，統統不見。
人們都說書童帶着她的心一起跑了……
後來渾然過了有三五年的光景，歡儀已長成個喜怒可參的少女。
這一天，夏蟬聲高，打東邊來了個名仕，叫做田子泰，頗有些能耐。
他如那書童一般細心，讓小姐的躁怒脾氣逐漸好轉。
每日寅時不到，必來請歡儀小姐起床。歡儀已不去先生處讀書有很久了，並不樂意這麼早起，但田士說：讀書是為自己心中豐實的長久事。哪怕不跟人讀書了，堅持每日早起讀一兩篇文章，也能使心中清明，不必時時為過去的事煩惱。亦如這蘭花，你不看它時，它就不長了嗎？
歡儀心中陡然明亮起來。這與自己同生的蘭花尚且不為我一人生長，如何我還為別人憂愁？
這樣的人，亦討的做官的父親很是喜歡。
守着這樣好的人，歡儀對書童的思念卻與日俱增。不知是田子泰言行太像書童，還是歡儀真的愛上眼前這位完美士人。
不期五月，田子泰以一件微妙小事使得做官的父親更滿意於他與歡儀小姐的婚事，遂定下好日子。
清貧了一輩子的官人家，為了歡儀小姐的婚事終於是熱鬧了一回。
然而成婚第二日，這位良婿便領命戍邊去了，留歡儀小姐獨守空房。
這一守，足足九年。
九年期，她以為橋頭派信的能帶來點好消息。可她真正等來的，只是田婿的屍骨、無上的榮光以及豐厚的獎賞。
此白玉寶匣，亦是獎賞之一。
“然後如何？”喬順嫻問。
南橋接過寶匣，緩聲道：“故事足夠了，接下來大概是歡儀小姐請了高人，將田士的魂魄收在了這白玉寶匣之中，小姐守着他，也許從未離開過或是有差池。”
屋裏的延香靜謐縹緲着，柳榮蘭動了動嘴，身子僵直，恍神了片刻才道：“先生說的沒錯。”
端詳寶匣有一刻鐘，南橋先生再次詳細詢問關於這寶匣的近況。
柳榮蘭和喬順嫻二人又再次將近幾日的事前前後後仔細講了，每個細節都詳告之。
南橋深吸一口氣，敲匣而述：“它為何現在這般，我猜想，許是那天衝撞了米秀兒。”頓了一下，繼續道，“其中妙法緣由還需米秀兒的說法。”
天色將成橘子皮一樣的顏色，時間得抓緊了，喬順嫻直接應下南橋的話：“那我現在便回家問米秀兒去。”
手臂被握住，喬順嫻回頭一看是南橋先生，不知怎麼的，忽有些心慌。
他鬆開手，平靜說道：“你所承載的靈術都是海里物，怕是對米秀兒無甚大用。”
“那要尋什麼樣的人來才可堪用？”
南橋思考了一下，道：“需得尋個通靈獸的人來和米秀兒交流交流，才能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喬順嫻坐回來，看着天邊的雲，又看看痴醉捧着小箱子的柳榮蘭，沉下心去探尋殘碎記憶里的人們。
耳邊傳來南橋先生若隱若現的聲音，如同絲縷環繞：萬萬切記，如今要找的必須得是個完全可以同陸地上四腳獸通訊的，否則將受靈物蠱惑……
喬順嫻記憶太過混亂，一時什麼也想不起，過往中儘是空缺。她緊閉雙眼，動用采憶術去翻自己的記憶。
紅煙閣外，一紅瓦磚房上靜坐了一綠衣小生。忽感閣里有人行術，擔心喬順嫻有恙，便打了個旋，飛身下來。
剛落到門口便看見碧祺。
碧祺先是被這抹墨綠色嚇了一跳，而後見是莫少厭，便跑過去攔他：“莫少俠，郡主無礙。”
莫少厭看了眼碧祺，向後一步，在門口守着。
喬順嫻既要運功，又要放鬆下來讓采憶術生效，這一番找尋下來，已是大汗淋漓。
“我且試試她吧。”
“何人？”
“先生莫管了，待我確認了她可以來，再告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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