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慶安城的小乞丐
大齊朝西南平州的慶安城乃是這九省通衢之地,富庶無比,天下財富的中心。
在這裏,每人落下一滴汗,就如同下過雨一樣;人們抬起袖子擦汗,地上便出現一片蔭雲。
街邊的攤販,路旁的商鋪,連綿不絕,來往的客商嘴裏不斷讚歎着這慶安城的繁景,絲毫不亞於大齊都城洛京。
街上隨處可見江南的稻米,北方的胭脂,草原的駿馬,西域的珍寶,東海的魚蝦,都是快馬運來,不太新鮮,可在這西南一隅,倒也算個稀罕物。
文人騷客來此,多要在秋雨河畔的落雨亭留下詩詞歌賦,成為了名噪一時的好地方。
去過慶安的人們常口耳相傳:“天上有仙山,地上有慶安。”
世上之物,無所不包,無論你想要多珍奇的東西,都可以來慶安碰碰運氣。
城外也是一派山清水秀的美景,人間三大絕景,有一處便在這慶安城郊。
慶安城便是這西南三州的知州——楚玄王沈仲南的州府。
沈仲南,早年因戰功卓著,被封為楚玄王,執掌西南三州。
自他來了以後,將此地治理得風生水起,外地人來了無不拍手稱頌,引得世人讚歎。
大齊朝西南地區民風淳樸開放,西南地區美女眾多,令人目不暇接,大街上美腿如雲,讓人大飽眼福。
這新老皇帝交接,正是亂的時候,各地美女都深藏閨閣之中,唯獨這西南之地美女敢上街。
在沈仲南治下沒人敢肆意妄為。
這日,太陽正盛,只見一身破衣爛衫,全身髒兮兮的,頭髮耷拉在肩膀上的一個少年坐在街旁的台階上,活脫脫一副丐幫弟子的模樣,十分惹眼。
跟身旁一個更邋遢的老頭躺在一起,二人頭對頭攤在街旁的石階上,目不轉睛地盯着街上來來往往的美女,每個人都要從頭到腳一番打量。
竊竊私語地議論着哪個美女更好看。
少年剝了個花生,扔向空中,隨即用嘴穩穩接住,大口咀嚼了起來,同時低聲對老頭道:“我喜歡那個白色絲裙的女孩,眉宇之間有一種很仙的氣質。”
老乞丐咬了口燒雞,以一種看破紅塵的過來人的口吻說道:“小屁孩什麼都不懂,剛才那個紅色長裙的那才叫有韻味,看那身材,那氣質,懂不懂欣賞啊你。”
這二人說著,眼睛還盯着路過的女孩,老乞丐盯着路過女孩肩膀以下,少年盯着女生臉部和腿部不斷打量。
這時候,一名少女衝過來狠狠地扇了少年一下。
給他直接打懵了,立刻站起來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這就打人?”
女孩指着他罵道:“打得就是你這個登徒子!大白天的就盯着街上路過的姑娘看,真不要臉!讓捕快抓到,非得戳瞎你一隻眼睛不可!”
他嘖了一聲,“姐們兒,我看姑娘而已,既沒騷擾人家,又沒違法亂紀,你管那麼多呢?何況他也看了,你怎麼不罵他啊。”
姑娘看了看這滿頭白髮的老頭,頓生憐憫,隨即繼續盯着他,惡狠狠地朝地上啐了灘口水:“我呸!色鬼一個還諸多借口,好不要臉!”
他感覺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上下研究着這面前的姑娘的裝束,“姑娘不是西南人吧?像是洛京人的裝束,明明一身絲服,腰間卻別著把劍。這不是境界特別高,就是腦子有問題,姑娘是哪種啊?”
“你!”姑娘氣壞了。
這時候,正好路過一個捕快,
姑娘趕忙叫住他,“捕快,這兒有人耍流氓!”
少年覺着莫名其妙,“你有證據嗎?真有病。”
捕快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姑娘,毫不猶豫地把少年押走。
他高聲喊道:“誒你也是個好色之徒,為什麼這麼容易相信她啊!漂亮的女人很多騙子的!”
捕快可不管那麼多,無視他一路上的各種嚎叫,徑直把他押往府衙。
老乞丐眯着眼,饒有興味地看着這一切,絲毫沒有要摻和的意思,是不是咂咂嘴,盯着那女孩。
捕快把人押到府衙門口,問了門口的衙役,今日沈仲南不在,只得讓正好在此做客的知縣臨時來斷此案。
這在其他州府絕無可能。
知縣仔細地端詳着他,總覺得在哪見過,沒時間多想,拍案升堂。
“下跪者何人?”
女孩拱手道:“民女蕭婉君,狀告這男子當街窺探路過女子,圖謀不軌!”
知縣被嚇了一跳,這竟是江北蕭家的大小姐。
少年卻輕描淡寫地道:“草民沈哲,慶安城中一小乞丐。”
這場面,他不是第一次見了。
知縣不敢惹蕭婉君,直勾勾地盯着沈哲,“見你眉間有股豪氣,要不是你這身穿着,當真看不出你是個乞丐,在這正茂的風華年歲,在這如此繁華的慶安城,你居然連個工作都找不到,真是有損慶安的臉面!”
他無奈地說道:“大人,我是家道中落,又沒什麼手藝,只好沿街乞討,這沒犯什麼王法吧。”
知縣重重拍了下手中的驚堂木:“可你光天化日耍流氓就犯了王法!”
“我當真沒耍流氓,只是對路過的姑娘欣賞有加,並無出言不遜或騷擾之舉啊!”
蕭婉君懟道:“但你長期窺探路過女子,誰知道你想幹什麼?”
沈哲滿臉無辜,“但我啥也沒幹啊。”
蕭婉君指着他的眼睛,“色眯眯的眼神,看得人心裏發毛,這對人家的心理是種傷害!”
沈哲雙手向內指,問道:“大人,我長得真的有丑到如同豺狗一般嗎?”
知縣仔細審視着他,“你若是沐個浴,更個衣,倒算是個氣宇軒昂的翩翩少年。”
“那我這眼神怎麼就會不堪到傷害人家心靈了呢?我可沒有任何不正常的眼色。”說完看向蕭婉君。
“這姑娘倒好,一上來就說我耍流氓,我是扯你衣服了還是抓你大腿了?看個姑娘就要上衙門,那動手動腳豈不要斬立決?”
二人就這件事在公堂上大吵了一頓。
“好了!別吵了,這件事是這姑娘怕你騷擾人家,擾亂治安,你有很大嫌疑,為了防止慶安城的治安被你擾亂,先收監,關到我的里水縣的監獄去反省吧。”
本想再喊冤的沈哲,被知縣的光速退堂打斷了,直接帶上枷被打入監牢。
沈哲在這黑漆漆的牢房裏咒罵道:“服了,看個姑娘也看出事來了。真晦氣。再讓我碰見這女的,非打死她!”
不服氣的他跑到牢門前,沖外面大喊:“我是冤枉的!”
可沒到兩秒,這聲冤枉就被其他喊冤的淹沒了。
他只好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退堂后,知縣便來到沈府拜訪沈家二公子沈睿。
沈睿把他請了進來,二人好好聊了會。
隨後,知縣按照往常的慣例,把寫有處理的臨時案件的紙卷拿給沈睿過目。
又聊了一陣后,知縣便離開了。
回到里水縣的知縣來視察監獄情況,看到了沈哲。
知縣便想繼續調笑他。
“小子,你運氣不好,本來屁大點事,可是蕭家大小姐要找你麻煩,我們只好把你關久點了,她還說要讓你生不如死,我們也只好照做咯。”
隨後,命人倒了一桶馬尿在他的牢房裏。
沈哲也是見過世面的,卻被這一桶絕不止馬尿的奇怪混合物直接給熏吐了。
得知是要因他受罪。
獄友們對他一頓毆打。他雖有真氣在身,卻不想在牢裏用,只好忍氣吞聲。
入夜,沈哲白天折騰了一天,實在困得不行了,直接失去意識地睡著了。
當月亮爬上沈府的高牆,便是沈睿工作的時候,他照例要翻看紙卷上的臨時案件。
當看到一個“登徒子看姑娘圖謀不軌”的案子的時候,他愣住了。
罪犯一欄寫的名字是:沈哲。
沈睿心頭咯噔一聲,額頭滲出汗水。
回憶霎時湧上心頭:記得兒時有個兄長,與他情同手足。后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失蹤了。
每當他問起兄長的去向時,父親總是搪塞過去,只說這是盤大棋。
那兄長之名,便叫:沈哲。
他反覆看了好幾遍,再三確認這姓名寫的就是沈哲,隨後連忙查閱關押地址:里水縣監獄。
他騎上快馬,飛速趕往慶安城旁的里水縣,內心默念:終於有救了!
可此時夜已深了,城門早已關閉。
守城士兵見下面有一騎馬的人,對他高喊道:“深夜不得出城!”
沈睿也對城樓上的士兵高喊道“我乃楚玄王次子!出城有要事要辦!”
不多時,從城樓上下來一小兵,拿着火把仔細望着他。
一看真是沈睿,連忙開城門放行。
到了里水縣監獄,沈睿隻身就往裏闖。
這縣衙的獄卒哪裏見過沈睿,把他攔在了門外。
“你們敢攔我?”
獄卒見眼前人穿着華貴,知他來頭不小,但依然執着地說道:“沒有知縣的命令,我們不會讓你進去的。”
沈睿急昏頭了,大罵道:“混賬!誤了我的事,我要你們的腦袋!”
隨即與幾名值班的獄卒打了起來。
三兩下便將這些獄卒都收拾了,打鬥聲驚動了其他獄卒,眾人又是一番打鬥。
其中一名獄卒連忙跑到知縣家裏瘋狂敲門。
知縣揉着惺忪的眼起床開門,“誰啊這大半夜的。”
“大人,有人鬧事!把咱兄弟打傷好幾個了!”
“有這事?好大的膽子!”知縣連忙穿好衣服,前往縣衙。
只見所有獄卒都被打倒在地。
知縣仗着周圍圍了一圈捕快,高聲喊道:“你個賊人膽敢擅闖大牢!給我拿下!”
沈睿沒時間再耽擱,剛才打的那架給他力氣都用完了。
他氣喘吁吁地喊道:“趙二平,瞎了你的狗眼,滾過來看看我是誰!”
知縣面子一下就莫得了,厲聲喝道:“混賬東西,膽敢直呼本縣姓名,給我拿下!”
兩個捕快架住沈睿后,知縣吩咐師爺去看看那人是誰。
師爺滿臉邪笑地走到他面前,拿着火把照亮他的臉。
當他看清這人容貌時,笑容僵住了。
師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沈公子駕到,下官罪該萬死,望公子恕罪!”
兩邊的捕快也懵逼了,不知如何是好。
知縣直接傻了,當即雙腿一軟,暈死過去。
師爺一看知縣,嘆了口氣,又急忙對着兩個捕快說道:“兩個混賬東西,還不趕緊鬆開!”
兩個捕快連忙鬆手,也跪在地上。
沈睿擺擺手,“不怪你們,趕緊把我哥放出來吧。”
這句話把裝死的知縣嚇醒了,連忙問道:“您不就是沈家大少爺嗎?何來的兄長?”
沈睿解釋道:“我哥身世無人知曉,要向你彙報?”
知縣趕緊問道:“沈……沈大少爺現在何處?”
沈睿轉身徑直走進大牢,“你們今天剛抓來的,叫沈哲。”
剛站起來的縣令立刻又暈了過去。
周圍人都僵住了,全都傻在原地。
師爺眉頭緊鎖,豆大的汗珠滲了出來,拳頭都快攥出血來了。
夜晚涼嗖嗖的空氣浸染着大地,師爺全身都在發抖。
短短几秒,師爺卻像過了一年,此刻的縣衙安靜到了極點。
師爺為了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對旁邊的捕快破口大罵道:“混賬!還不趕緊帶着沈二爺去找大少爺!”
沈睿沒有時間磨蹭,也便沒有計較,跟在師爺後面走。
走到一牢房門口,這環境分外不堪。
門口放着一桶泔水,裏面的臭味更是熏得人睜不開眼,直戳來人的眼睛。
沈睿對着牢房裏那背對牢門的乞丐打扮的人高喊道:“喂!”
裏面的沈哲被當即嚇醒,打了個激靈,轉過身,他好奇地問道:“你好像長得跟我有幾分相似,你是?”
兒時在一起生活過,如今容貌雖已大相逕庭,可那股本不屬於他這乞丐身份的豪氣還是暴露了他。
沈睿的淚水緩緩滲出眼眶,慢慢地走向牢房,哽咽着問道:“兄長,你可還記得我?”
獄卒連忙打開牢門上的鎖,接着打開沈哲身上的枷鎖,隨即退到一旁。
沈哲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你是……沈睿?”
沈睿道:“是啊!”
沈哲本想說些什麼。
沈睿打斷了他,說道:“哥,回家說。”
沈哲稀里糊塗地就跟沈睿上了馬。
二人快馬趕回沈府,這一路,浪蕩江湖十數年的沈哲所走的道路被徹底改變……
只因沈哲從沈睿口中得知,此時的楚玄王沈仲南,在前往洛京準備參加齊朝新帝的登基大典時,竟遇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