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以一城敵一國

七十八章 以一城敵一國

一樣是寒冬臘月,一樣是降霜落雪,江南的雪是點綴式的薄薄一層,陝南則是白雪皚皚千里冰封,如果說前者是李易安的婉約詞句,後者就有着東坡居士大江東去的豪邁。

秉着多年養成的習慣,一大早賀錦便上城巡視來了。賀錦當前的境遇還算不錯。順軍主力在陝北大敗阿濟格,賀錦雖沒有直接參戰,卻其因鎮守漢中並打退了割劇川中的張獻忠幾次試探性攻擊坐升了制將軍,還受封安康伯。伯不伯的且不說,在順軍的體系裏,制將軍可是至關重要的一級,上了這個台階,手裏又握有兵權,外放一省節度(順朝改明朝的巡撫為節度使)那是早晚的事。

在城東的轉角處,賀錦撞上了果毅將軍馬守應、威武將軍劉希堯,這兩。

將領間在巡營時不期而遇本是再平常不過,可賀錦卻敢肯定馬守應他們是專程在此等他,而且還一定有大事要談,他對於這兩個老搭擋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都可以根據從他們毛孔里散發出的氣味上做出精淮的判斷。

果不其然,劉希堯一開口就充滿了火藥味:“老賀,過幾天就是一龍、老藺的忌日,我和老馬要率着營里的老兄弟們祭拜一下,到時你來不來?”

賀錦一聽就知道壞了。想當年賀錦、馬守應、劉希堯、賀一龍、藺養成五股義軍合稱革左五營,雖比不了李自成的闖營,八大王張獻忠的西營,羅汝才的曹營那麼風光顯赫,也曾是攪動天下的存在。後來李自成成了大氣候,強行收編了革左五營,覺得賀一龍、藺養成野心太大,便找個罪名把這兩人斬首。

這些年,將士們感念賀一龍和藺養成的恩情,私下的祭拜不在少數。賀錦從來就沒有管過,可劉希堯這一公然提出性質可就全變了,。

“噢!”賀錦面上保持着微笑,心裏卻波濤翻滾。毫無疑問兩位老搭擋已經起了反心。關鍵是兩人有沒有具體行動,如果僅止於思想上,他有信心勸服對方。也必須勸服對方。這既是為了周全彼此的情誼,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革左五營就剩下眼前這點家底了,要是再分裂了,他拿什麼去討得李自成的器重。

賀錦地僥倖心理,隨着某個英武青年出現而徹底粉碎。其實用英武兩字來概括那個青年的風采,都稍嫌蒼白了,這麼說吧,即便沒有白馬銀槍那也是轉世的子龍,再生的錦馬超。

賀錦一眼就認出了來者。過去革左五營曾多次依附於西營,張獻忠手下的將領那都是老朋友了:“李定國!”

完了,什麼都不用說了。馬守應他們與對面的張獻忠不但已經取得聯繫,連老張最器重地義子都進了漢中城,看來今個是甭想善了了。

賀錦很明白。只有自己當場倒下西營。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還多少會得些好處。不過他卻不打算那樣地做。坦白說。他對李自成談不上有多忠心耿耿。可他更清楚張獻忠是個什麼貨色。如今再沒有平等地聯合了。做為主子生性嗜殺地八大王要比李自成難伺候不知多少倍。所以。賀錦決定用自己地性命博上一把。

“殺!”賀錦拔出腰間地虎牙刀向李定國面門砍去。早有準備地李定國揮劍一擋。賀錦就被連人帶刀彈得飛了出去。李定國剛覺得不對勁。他地臂力是比賀錦強些。可彼此懸殊怎麼也沒大到這個程度。趁勢退到城邊地賀錦就已經翻身躍下了城頭。

漢中只是內地府城。按前明地規制城牆地高度不得超過兩丈。可就這麼跌下去不死也得重傷。誰曾想。離地面還有七八尺時。賀錦瞅准了城牆上一處寸許寬地裂縫。將手中地鋼刀狠狠插了進入。

“賓!”一聲脆響。磚屑橫飛。堅硬地虎牙刀斷成兩截。賀錦地虎口也被當場崩裂。可他也藉此將下墜地力道泄去了大半。

見賀錦平安落到了城內。馬守應、劉希堯齊齊變了顏色。賀錦在軍中地威望甚高。為了怕走漏風聲。他們只帶來了十幾個絕對可靠親兵。陷阱僅限於城牆上這一處。若是真讓他逃回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賀錦貓着腰向不遠處地街巷飛奔。身子同時也在不停向左右搖擺。李定國人稱小李廣。死在他箭下地明將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少還是賀錦親眼所見。自然不得不先防上一手。

賀錦的怪招果然奏效。

一支狼牙箭從離他的身體左側尺許掠過。第二支箭也接着射空了,誤差比第一支箭還大。

第三支箭又到了,箭支破空地尖嘯不再是嗖的一聲,而是茲茲作響,有如毒蛇吐信一般,意識到此前兩輪李定國不過是在試探的賀錦加大了橫向移動的幅度。箭桿擦着賀錦的太陽穴過去了,就在他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喉間卻猛然一涼,別一支箭從他的脖子後方斜插而入,不僅穿透了喉管,還順便切斷他的頸大動脈,從體內激射出的血液,染紅了他地大半邊頭臉。

其實,李定國在這一輪射出的還不止兩箭,而是三箭,也就是說賀錦向另一邊移動亦是在劫難逃。一張弓同時射出三支箭,這已經夠難了,還得精準的封住了賀錦的移動路線,還得保證一擊必殺,這已經不是單純苦練能練得出來的,他還需要足夠的靈性,任何一種技巧一旦被賦予了靈性,那就只能用神乎其技來形容了。

早在賀錦殞命之前,他所帶的幾個親兵便已盡數碟血城頭。

李定國面容冷峻把金胎弓重新背上,衝著馬回回他們平胸一禮““兩位老叔,馮雙禮將軍就要率兵到了,我得去迎迎,這城裏的手尾就拜託二位了。

馮雙禮,西營有數的大將,官封前營提督,也是李定國今趟地副手。

馬守應大包大攬地應了:“請安西王殿下放心,革左五營的老弟兄都聯絡好了,少了老賀從中作梗。城裏咱們盡可控制得住。”

李定國剛下得城去了,馬守應就換了面孔:“呸!毛長齊了才幾天,跟你馬老子擺什麼少主子地譜!”

“老馬,稍安務燥,就按咱倆合計好的,等他們跟老李打起來。咱們就拉隊伍趁機南下,到湖廣地面去討生活,只要有兵,那裏還不有咱們的一片天下。”馬守應的想法很簡單,人生苦短,當然得怎麼快活怎麼來,在順軍里這小兩年,可把他給憋屈慘了。

馬回回還真是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李定國所以立了大功還鬱鬱寡歡地樣子。絕非想給馬守應他們一個下馬威。再說,以李定國心胸見識也不屑於去玩那些小兒科的伎倆。

如今,李自成正與韃子鏊兵於保定。這個時候在他背上捅上一刀,李定國是真的於心有愧。

可李定國又不得不得承認,攻取陝南是大西軍想生存下去的必須。

張獻忠上個月十六在成都成功的沐猴而冠,可這位新紮的大西皇帝能有效地管轄的不過就成都與重慶兩個府,四川其它地方真正當家的還是明軍殘部與夷人土司,這些勢力不但忽降忽叛叫人頭痛,更每時無刻不想驅逐張獻忠這個外來的流賊,實是大西軍的心腹大患

張獻忠倒是有心下花上一兩年的時間徹底掃平川中,卻又怕強鄰李自成會在期間趁機出兵攻打自己。

於是乎。趁着順軍遠征在外,先發制人的拿下了順軍控制下的陝南,就成了張獻忠的最佳選擇,好處無非兩個,一是川中從此多了一道屏障,二是可以得到大批近百萬人口。

因此,就算打心裏反感,可張獻忠派來他時,李定國還是來了。而且還把活兒做得漂亮無比,十幾年下來,他與西營這個團體早已血肉交融,茲事體大,由不得他心存懈怠。身不由已很多時候,也不光是託詞。

永昌元年臘月二十一,大西軍乘雪襲取陝南首府漢中,順將賀錦死,餘眾七千人皆降。此後大西軍馬不停蹄地分兵略地。兩日之內除了商洛大山順朝根基太過深厚外,陝南各縣皆被其佔領。

南直隸與陝西隔着好幾省份。等到羅虎從順朝派在江南的密諜那裏得知陝南失陷的惡噩時,已經是除夕地前一天了。

總算這大半年曆練得還成,羅虎沒有當場失態,可背着人卻吐出了平生第一口血,單純的丟了幾個府縣一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事所將引起的連鎖發應。陝南丟了,順軍最穩固的後方,富饒的八百秦川就全暴露給以燒殺為本職工作的大西軍了,以李自成的守財如命無論如何是回軍退保關中的。而且,在收復陝南全境之前,李自成再也不會發兵東征滿清。那麼,好不容易騰出手來地滿清會做些什麼?當然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兵力南下。

經過了九月間的反覆,通古斯貴戚們再蠢也該明白了,他們無法一下擊敗與自己同樣朝氣蓬勃的順朝,那麼暮氣沉沉的南明就是他們最好的補品/

到時,首其其沖的就是揚州,那將是一場以一城敵一團的戰鬥,形勢只會比三百年前的襄陽之役更為艱巨險惡。

羅虎從沒把大西軍當盤菜,就算有幾個優秀地將領,可由於張獻忠那過於喜怒無常生性嗜殺,由於缺少合格的文官,也由於從來就沒有認真整頓過軍紀,大西軍雖然號稱百萬,可論起實力與局促在湖廣中部的左良玉父子也就在伯仲之間。可以說,大順也好,大明也好,清廷也好,從來就沒把大西軍看能與自己爭奪天下的對手。連張獻忠在川中稱帝大夥都只當是個笑話。可就這麼一砣撫不上牆的狗屎,卻在關鍵時候發揮出了難以想像的巨大作用,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氣數的,就是所謂的天意!

深度鬱悶中,羅虎中夜推忱走進了自己地房間,在那寬闊得不象話地花園裏俳徊,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地世界,苦苦在黑暗中追尋屬於他的那一縷曙光。

今晚上督師府的幽靈可不止一個羅虎。

在太湖石的堆徹假山邊上,羅虎與人撞了個結實,還好,對方顯然是個文士,被羅虎一擠就掉下了附近的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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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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