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困局

嚴格說來，羅虎並不算是黃雀，只是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在了適當的地點，又被形勢推着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那日送走了領軍出征的娜木麗，羅虎便把一切事務都交託給了王四，悄悄離開主營兼程南下。不管是做為一個有血性男人，還是交戰一方的將領，他都不想錯過十數萬大軍對決的熱鬧。原本羅虎只想帶五十名親兵就好，可出發前隊伍卻擴大了十倍有餘。闖營延襲下來的舊規，新近投效的隊伍都得撿選精銳入老營效力，一方面是強幹弱枝，一方面也帶質子的意思。

待到羅虎來到洗馬河北岸時，不但清軍正與順軍打得如火如荼，便是察哈爾騎兵也早到了，眾人只好就近找了塊窪地棲身，靠着馬賊隱藏蹤跡的絕活，居然沒被任何一方發現。

後來，見到情勢危機，剛剛‘轉正’的馬賊們的自效之心一時蓬髮，竟是拉也拉不住，說不得，羅虎也只好跟着一同殺出了。

言歸正傳。當時羅虎雜在部伍中向清軍炮隊衝殺過去，腦子裏卻不相干的瞎想一氣：‘才大半年的功夫老子都立了多少功了。假如順朝有年度人物評選的話，第一名不敢搶，第二名總是十拿九穩吧。沖完這一回，也該好好享受一下了，三千美嬌娘就算了，沒那個筋骨，弄他十個八個總不為過吧。‘他會這樣想法再正常不過了，在血水裏泡久了，是人都會感到疲倦，都會向住正常的生活。

發覺變生肘腋清軍炮隊慌忙掉轉炮口，爆速飛行的彈片發出的尖嘯，刺得羅虎的耳膜嗡嗡作響。這是其實卻是好事，與聲音相比彈片總是先到，等聽到聲音，彈片早已飛到了你的身後。可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羅虎的幸運的，塵土飛揚中，幾十名馬賊翻身落馬。

幾息之後，又一群炮彈磺到了前馬賊們頭上，這次卻多是實力彈，拳頭大的彈丸輕而易舉的洞穿了人馬的身軀，腸胃肝臟淋漓而出，花花綠綠的灑了一地。

還好，前馬賊們的苦難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終於逼到炮隊的近前，見事不可為，手無寸鐵的炮卒四下星散，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少數護衛的清軍騎兵倒是發起了絕望的衝擊，卻被第一時間粉碎。

前馬賊們呼呵着突入了炮陣，心思機敏的已在尋思如何炸炮，卻被羅虎死死攔住：“快！把炮彈和火藥都沉到河裏去！”打得好算盤，如此一來，既可奪了清軍火炮的‘發言權’，還為將來順軍繳獲這些火炮留了伏筆，卻忘了貪心是會有報應的。

前馬賊們照着羅虎說的去做了，可惱羞成怒的通古斯騎兵卻趁着這個時間從三個方向上圍了上來。

強行衝擊通古斯人佈下的銅牆鐵壁只要是全軍覆滅，羅虎第一個驅馬下河，前馬賊們咬牙跺腳的緊隨其後，對岸的清軍很快射來的漫天箭矢，羅虎一面極力催動戰馬，一面拚命向滿天神佛祈禱。這個時候好運氣可比什麼都重要。

情況還不算太壞，足足有二百名前馬賊們在箭雨中活了下來，只是多少都帶了傷。羅虎也中了一箭，左膀鑽心似的疼痛，累得半邊身子都使不上力氣。

而這還只是第一關，就在羅虎他們踏上的河灘同時，大批挺槍持盾的清軍步卒就圍了過來。

“不要向深里去，就沿着河岸往下游跑。”藉著馬力一連挑飛幾個清軍步卒的羅虎氣急敗壞的高叫着。其實他就是不點破，前馬賊們也會這做的。騎兵硬闖寬大的長濠？只能說明你腦子壞了！

沿着河岸逃也不輕鬆，清軍的戰線很長，沿途清軍自發的側擊很快就演變成了輪番阻擊，羅虎等人一路猛衝，每過一道阻擊線，本已不長的隊伍就短上的一截，更可怕的是，當面的壓力卻愈大愈大，騎隊的速度卻愈來愈慢。

羅虎急得目赤如血，騎兵優勢就在於高機動，一個靜止的騎兵還打不過一個步卒，照這樣下去，沒多久包括他自己在內這些人就會泯滅在步兵的狂潮之中，連泡泡都不會起一個。

就在眾人行將放棄的時候，幾發開花炮彈落到了正在堵截他們的那股清軍步卒的身後，人是沒殺傷幾個，卻很是造成一些慌亂。卻是順軍主力終於感覺到了戰場上的變化（清軍的火炮突然沒了聲響），趁勢對南岸的清軍大肆炮擊，卻無意中救了羅虎等人的急。

得到外力相助的騎隊的行動再次變得流暢，可最危險的時刻卻是總在人們最沒有準備的時候降臨，將要繞過清軍戰線的騎隊在經過一個河彎時，數排恭候在那裏的清軍火銑手點燃了火銑的引線……。

回過頭來說說北岸。通古斯騎兵回救炮隊的行動，讓水深火勢中的察哈爾人得以稍加喘息，按說這也沒什麼，對付已經失去集團戰鬥力的察哈爾人，有吳克善和他的科爾沁鐵騎就足夠的，可當一臉聖潔的娜木麗高舉着那個用白鹿皮包裹的馬鞍出現戰場上時，世間的所有常理卻統統被顛覆了。

科爾沁人明明有一萬次射殺娜木麗的機會，可他們非但沒有這樣做，還阻止其它清軍這樣做，為此甚至不惜對戰友刀兵相向。而垂頭喪氣的察哈爾人，卻一下子精神煥發，不顧一切向娜木麗所在地方集結，連死亡都不阻擋他們朝聖的腳步。

等到把羅虎趕下河的阿濟格匆匆回兵時，察哈爾人已經重新結成嚴整的軍陣，正在有次序的退出戰場，而上萬清軍卻很稱職的扮演着看客的角色。

勃然大怒的阿濟格，把刀架到了吳克善的脖子上，卻得到了一句在他看來純屬狗屁不通的解釋，那是成吉思汗用過的聖鞍，凡是舉起聖鞍下的人便自動成為聖使，對於聖鞍和聖使每一個蒙古人不僅不能去傷害，還有拚死保護的義務。

阿濟格算是被徹底打敗了，去他娘的鐵木真，去他娘的聖鞍，不就是人屁股下的一件物什嘛。當然，這話他就是在心裏說說。

侮辱了成吉思汗就等於自動成為一千萬蒙古人的死敵，那後果漫說是他一個群王，就是整個清廷都承擔不起。

鬱悶完了，阿濟格還得面對殘酷的現實，強大炮隊的讓人廢了，南岸的步卒正被順軍壓着狂扁，北岸這邊，實力尚存士氣反而更高的察哈爾人雖無硬撼清軍騎兵的實力，可扯起後腿來，卻有一百種法子讓清軍騎兵欲渡不得了。

更可慮的是，順軍主力下一步的行動，假若順軍將南岸的清軍步卒趕離了河釁，那那幾萬人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鱉。說是說假若，可阿濟格有九成的把握李自成會那樣做，都是統軍的行家，何種形勢下該做何種處置，彼此再清楚不過了。

這一刻，阿濟格完全陷入迷茫！他破的決戰，可不是進退唯谷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