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袁文弼

第二十五章 袁文弼

佛堂不大,裏間的靜室卻不小,用具不尚奢華卻力求舒適。

兩個也曾叱吒風雲的遲暮老者並排坐於上首,其中的祖大壽卻只坐了半個屁股,身形也略偏。羅虎稍加觀察便發現,這種不安於位的謙遜完全是衝著下首的年輕男女,當下好奇心更甚。

“復宇兄”代善看見羅虎進來,好生熱切,就象見了救兵:“來見見我這小友,我那十二弟於戰陣上向不服人,可這回可在他手上吃了大虧,損兵折將不說,連王爵都被削了。”

祖大壽微微頷首,語氣稍嫌冷淡:“羅將軍吧!橫刀立馬使萬軍卻步,當真好本事,好威風。只是我老祖當年可沒那麼些好玩意兒使。”話尾隱隱帶刺,可也是事實。明廷尤以內官為最,兵杖局的火器子葯雖遠比工部要精良,可光是上下打點的銀子就能讓軍將們望而卻步,象羅虎那樣大手筆的敗家更是天方夜譚。

羅虎向祖大壽深施一禮,絲毫不以其怠慢為意。在他心裏祖大壽與一般漢奸還是有所不同的。不提從前的赫赫戰功,不提二守錦州直守到人民相食的壯烈,最難得的是被迫降清后其人內心的那份堅持。祖大壽一生殺通古斯人無數,卻只為清廷做為一件事,給吳三桂寫了一封‘勸降’信,信中無一字為滿清張目,尾信居然讓吳三桂好自為之匆以他為念,氣得多爾袞直罵養不熟的老東西。

那個陰鷙少年卻不容代善岔開話題,軟中代硬的道:“禮親王,今天我姐姐也在這,我那姐夫的事,還請您老務必援手,就當是看在祖叔叔的份上。”

任代善再是修身養性,也不禁來了火氣,他所以把身份未名的羅虎叫來,就是找塊擋箭牌,讓客人們言談多些顧忌,哪知道這陰鷙少年居然如此咄咄逼人,簡直是欺到他頭上來了。

換了張冷臉的代善推了推手邊的茶碗:“袁公子,這可是好茶!”

言外之意自是除了喝茶別的都不要說了。

陰鷙少年又那裏甘心,撩起衣袍作勢要跪,沒等代善做出反應,祖大壽已飛身而起一面扶住少年,一面用近乎哀求的語所對代善道:“禮親王,今天你幫這一把,日後關寧舊人定當有報!”

祖大壽當真拉下了臉,代善就有點吃不住勁了。現如今滿八旗涇渭分明相互制衡,蒙八旗又反覆無常難以倚重,不管願不願意承認,漢軍旗都已是滿清內部舉足輕重的力量,而以祖大壽為精神領袖的關寧系又撐着漢軍旗的半壁江山,其人的份量可想知,。最重要的是,正因為代善正漸漸淡出權力核心,為了保證兒孫們的富貴綿長,比起從前,禮親王府更需要祖大壽這種不怎麼顯山露水的有力盟友。

又思量了一會,代善嘆了口氣:“好吧,我先上個摺子,看看風色再說!”說是看看風色,可他摺子本身就是風向,甭管愛不理事,他都是努爾哈赤現存最長的兒子,順位第一的皇伯。

“勞煩二伯了,不敢再加打擾,妾等這就告辭。”少婦上前盈盈拜謝,舉止倒是不卑不亢,依足了大家風範。

代善面色一緩,由衷贊道“豪格娶了你這個賢內助,是他的造化。”

羅虎好歹是歷史發燒友,旁觀至此,腦子裏一個個線頭早就串了起來。袁公子應當就是袁崇煥的遺腹子,曾在山東起兵反明的袁文弼。少婦是袁崇煥的長女,袁文弼同父異母的姐姐袁佳氏,幾年前,由皇太極指給長子豪格為側福晉。現下豪格正被多爾袞打壓得厲害,所有的權力都被剝奪了,成了空桶王爺,袁家姐弟此時求到代善門下,除了為豪格復起奔走,又豈有他事。

‘祖大壽對袁崇煥還真夠意思,人都死了十幾年,茶還沒涼!’這份感嘆讓羅虎的心上有一種說法真正害了袁崇煥的,恰是祖大壽的耿耿孤忠,袁崇煥一下獄,祖大壽就帶着數萬關寧軍離開正在激戰中的京師,這無異於向天下人宣佈,京師的百萬百姓也好,皇帝大臣和大明江山也好,在關寧將士的心目中都不如一個袁督師。如此高規格的‘捧殺’之下,皇帝焉能不殺袁崇煥,京師百姓焉能不分而食之。

從佛堂出來羅虎的臉陰沉得嚇人,近年以來世人對袁崇煥雖不象從前那般神化,可親眼目睹他的子女一個個認賊作父婉良嫻淑,儼然是通古斯大家庭的一員,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回到住所不久,袁文弼就找上門來了,能讓御前侍衛通融,這位‘皇親國戚’看來還有點能量。

“有話就說,沒走就請走人!”對他羅虎當然不會有好臉色。

袁文弼一反之前陰沉,笑吟吟的翻撿着几上的邸報:“這些消息早過時了,羅將軍怕還不知道吧。”

羅虎心頭一震,面上強做鎮定:“保定戰事有結果了?東虜是勝了,還是敗了?”

袁文弼不答,只是笑而不語。

一抹靈光從羅虎腦海深處閃出:“是姜??”

姜?是明朝大同總兵,三月間降順,卻仍領舊部,算是山西的一股半獨立勢力。原本的時空裏,姜?降清復叛,於順治七年被阿濟格率兵剿殺。之前羅虎雖記得姜?降過滿清,卻自持順朝當前的形勢卻比歷史上要好,竟把這顆要命的牆頭草給忽略了。

袁文弼不緊不慢的娓娓道來:“正是姜?!睿親王攜吳三桂密赴大同,許了姜?一個靖西王,他就屁真真的降了,不僅降了還大舉出兵襲擾李自成的後方。李自成糧道被斷不得已只好退保太原,早有準備的睿親王趁勢掩殺,在直定境內追上順軍,三戰三捷,陣斬制將軍劉芳亮,獲首級一萬三千具,其中泰半是從山海關退下來的精兵。”

羅虎眼前一黑,險些當場失態。腦子裏只剩一個念頭,他得趕快離開這該死的盛京,要不然,之前九死一生換來成果,就都讓多爾袞給搬回去了。

袁文弼再開口時,卻嗓門壓得極低:“羅將軍身陷囹圄卻能安若素。當是有恃無恐,小生可提醒一句,多爾袞就要回來了,可拱將軍逍遙的日子不多了。要是將軍預想的外援還是不到,你就不怕被捆上花轎綁入洞房。”

羅虎無言以對。袁文弼猜得沒錯,他是在等羅翼來救,就是前番修理那些‘哈喇珠子’也有引起轟動,使羅翼更容易找到自己的用心在內。

“文弼雖不肖,總是漢臣之後,願助將軍逃出囚籠再展宏圖!”袁文弼當真是天良奮發到了極至,。

上次十四公主臉上羅虎看到是報復的慾望,是青澀的誘惑,這一次袁文弼的眼睛裏,他看到的是熊熊燃燒的野心之火。

基於對一個真正的野心家基本判斷,羅虎開始相信袁文弼對滿清無所謂忠誠,可同樣的原因,卻讓羅虎暫時沒有接受袁文弼的建議。

一個真正的野心家從來不會馬上索取回報,只是你在他們接受的幫助時,往往會成為他們的棋子。

羅虎不是畏懼,也不是這份可以預知的代價,只是他還有幾天時間,也許羅翼能在這幾天創造一個奇迹了。

似看透了羅虎的思維,袁文弼笑了笑,就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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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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