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他在發癲
周小渡感覺自己做了件懲惡揚善的好事,心情愉悅地回去廂房,一進門,正巧撞見盛風袖和江思白兩個人齊齊站在牆角“罰站”。闌
氣氛十分膠着。
“聊過了?”周小渡問。
盛餘慶沉着臉抱胸站在窗前,見周小渡回來了,回答道:“還沒,等你回來分開盤問,免得串供。”
江思白很迷茫,視線來迴轉動,企圖找出些頭緒來,“什麼串供?你們為何生氣?我是說,看上去有些生氣。”
盛風袖捏着手指,有點心虛,但還是強作鎮定,免得露出馬腳,“我也想知道。”
“你審這個。”周小渡一指盛風袖,“我審這個。”說完便將江思白揪出去了。
“這是作甚?神神秘秘的,我都有些緊張了。”江思白被她強勢地拉到外頭的院牆下,一頭霧水。闌
綠色的如瀑垂藤下,周小渡一腳踩到圍牆上,語氣不善,“你跟崔近嶼提起我了?”
“嗯……略提了一下。”他老實交代,“江某認為,既然已經決鬥過了,兩位又都是性情中人,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嘛。世子也說了,他想交你這個朋友的。”
“誰要和他做朋友啊?”周小渡不給面子,“我不跟白痴玩兒的,你不許多嘴向旁人透露我的事情,知道嗎?”
“明白,不該說,江某一件都沒有說。”江思白信誓旦旦地說道,“請相信江某的人品。”
周小渡做了個割喉的手勢,以作警告。
江思白遲疑了一下,“江某還以為,你是躲着崔世子,才沒出面的。未曾想,你們是世子帶進來的。”
周小渡大發雷霆,重重地蹬了一記院牆,厲聲道:“胡說!我會怕崔近嶼?!手下敗將,安得入眼?!”闌
牆對面有人也回以一踹,可憐的牆壁震了又震,垂藤無奈地哆嗦。隔牆之人叫罵道:“狗賊狂妄!可敢應戰?!”
是路過的崔近嶼崔世子。好巧不巧,剛好就入了他的耳。
周小渡一點心虛都無,認為這話恰好給了該聽到的人聽,是老天爺都在為她撐腰助勢。
她從腳上脫下一隻繡鞋,對準聲源,朝院牆另一頭拋了出去,外面是繡鞋落地的聲音,聽起來是沒砸到。周小渡也不意外,只是罵道:“有完沒完?煩死了!”
崔近嶼被她擲鞋羞辱,暴跳如雷,抬起腳,本想脫靴還擊,但是轉念一想,她在裏頭,自己在外頭,自己若失了靴子,過會兒走回去,豈不讓旁人瞧了笑話、失了顏面?遂又悻悻把靴子穿回去,扯着嗓子回道:“潑婦!本世子與你沒完!”
“滾!”
這整座山莊,也就只有她敢和崔近嶼這麼說話了。闌
周小渡不耐煩地吼完,轉向噤若寒蟬的江思白,道:“是你沒邀請我們,不是我們故意不出面。我們聽說袖袖來了,才跟着來的。”
江思白驚道:“怎會?江某託了風袖一併將請帖寄去洛陽的。”想了想,“許是山高水長,路上遺失了吧。”
他澹然道:“其實也並非要事,只是長輩們要在秋獵上宣佈婚期罷了,距離婚禮舉辦的日子,還有小半年呢,你們若是此番沒來也無大礙,我到時婚禮的喜帖,一定確認送到。”
周小渡也沒直說他那份請帖估計是被盛風袖給截下了,只道:“你想好了?我瞧着那新娘子可不大樂意的模樣。”
江思白微笑道:“柔嘉說她同意了,雖然賀叔叔懷疑她是虛與委蛇,盯她比較緊,但江某相信她不是在撒謊……何況,我也只能娶她了呀。娶柔嘉沒什麼不好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是如此,時間久了,總會變好的,我有信心讓她接受我。”
“你是怎麼做到如此樂觀的?”周小渡看着他臉上浸染的綠影,感到費解。
“也許是因為,我爹娘便是如此的。”江思白想了想,解釋道,“我父親當年也是不願意與我母親成婚,後來迫於壓力,才在一片凄風苦雨里娶了我母親。父親後來經常告訴我,他當年錯了,我母親是個好女人,這些年操持中饋、相夫教子,風風雨雨一路扶持,他都看在眼裏,他不後悔娶了我母親。這些年裏,他們相敬如賓,很大程度上是我母親努力換來的結果,她說真心換真心,你的枕邊人總會看到的。”闌
周小渡對夫妻之道並不了解,無法體會他說的道理是否正確,故而撓了撓臉頰,說:“我之前覺得你不傻,這會子又覺得,你傻得厲害,你誰都相信,誰都敢相信。”
“在結局敲定之前,沒必要總去懷疑。像我這種人,見過太多生死,很多事情便顯得無關緊要了,其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生活會變得更好。”他說。
周小渡心想,自己見過的生死也不少,可她就不會這麼想,大抵是江思白的心比較大,經得起磕磕碰碰的損傷,她的心就比較小,要謹慎地保護好。
“若是賀柔嘉逃婚了呢?”她說,“要是她真的是在做戲,趁某個機會,逃走了,辜負了你的信任呢?”
“我會等她。”江思白理所當然地說,“除非她嫁得良人,不然我是會等她的。”
周小渡扯了扯嘴角,“我就說,你就喜歡她這樣的。”
“喜歡嗎?”江思白沉吟道,“風袖之前問我,假如沒有家族聯姻這層關係,我會不會同意解除婚約?我說我會,因為我其實也不忍心見柔嘉為此神傷。風袖便問我,這是喜歡柔嘉還是不喜歡?我說,應該是喜歡的。但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闌
“當然算!”周小渡斷然道,“賀柔嘉若是也喜歡你,你倆簡直是天生一對!”她是再沒見過哪個人,能任由對象作天作地,還十年如一日的耐心了。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什麼算愛?
“是嗎?”江思白聽了這話,有些高興。
“當然!”周小渡煞有介事地說,“你若是多像我和江淮胥學習,脾氣硬起來,別總窩窩囊囊的,再繼續保持你對她的溫柔包容,說不定她就真看上你了。”
江思白迷惑,“這個尺度很難把握啊。”既要硬氣,又要溫柔。
“那你這鐵了心要娶她,不行也得上啊。”周小渡拍拍他的肩,“總不能一輩子站在山腳下吧?路遇高山,便要攻克它。賀柔嘉這丫頭鬼靈精的,註定難搞。”
“你給我支支招?”
“言盡於此,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努力。”周小渡踮着那隻失了繡鞋的腳,往廂房裏走。闌
被丟在原地的江思白嘆了口氣,“管殺不管埋?”
他正思考尺度問題,遙遙望見盛餘慶捧了雙新繡鞋出來,等周小渡過去便能換上,驀地有些開了竅,“江某似乎懂了一些。”
江思白抬頭望望天穹,整理了一下回憶,“難怪他倆總吵架呢,原來這就是小渡說的硬氣……我是不是也該跟柔嘉吵吵架?”
一隻路過的海東青對這青年投以鄙視的眼神。
進了屋,盛餘慶率先報上了供詞,“這丫頭聽了賀柔嘉的蠱惑,特地來雁回山,幫賀柔嘉逃婚的。我已教訓過了,你呢?”
“我?我剛剛罵累了,還是換成手板吧。”周小渡穿好繡鞋,眼神危險地睨向瑟瑟發抖的盛風袖。
“我是問,你和江大哥聊了什麼?”盛餘慶哭笑不得道。闌
“唔,他沒問題,除了一心要娶賀柔嘉。”周小渡道,“這是他們江賀兩家的事情,與我們無關,不必多管。”說著,她瞪向盛風袖,“知道嗎?”
盛風袖揉揉通紅的眼圈,“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忍不住說:“可是夫子,是你教我的,女子要把握自己的命運。柔嘉不想嫁,我作為朋友,幫她追尋自由,難道有錯嗎?”
“仗義助人本沒錯,但前提是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你替賀柔嘉着想,她替你着想了嗎?”周小渡直言道,“江思白說婚期還有好幾個月呢,她為何偏偏挑在秋獵將你叫來?為何不透露給旁人,而是單單請你相助?是覺得你能耐夠硬,還是覺得你面子夠大?”
“柔嘉說,她能相信的人,只有我了……”
周小渡氣笑了,“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也是她教你瞞着我們兩個秋獵的事,是吧?這是怕我倆來礙事呢。雁回山秋獵稠人廣眾,連崔近嶼這種貴族子弟都到場,賀柔嘉若在這當口失蹤了,賀家和江家的臉面往哪裏放?他們如何肯罷休?你一個父母雙亡的小丫頭,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她跟眾人演戲演得似模似樣,要是把罪名都甩你頭上,你怎麼給自己辯駁?到時候江思白一個人,他想救你都懸!就算你沒事兒,你這‘光輝事迹’被宣揚出去,你以後還做不做人了?”闌
她的話語猶如冰雹一樣,噼頭蓋臉地砸過來,直接把盛風袖罵哭了,“柔嘉說她不會連累我的嗚嗚嗚……”
“柔嘉說柔嘉說,你跟江思白一樣傻,柔嘉說啥你都信!我倆說話你就不信,對不對?!”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小渡豎眉道:“賀柔嘉是何居心,你看得清?何況是否會牽連你,這不是賀柔嘉能決定的。”
盛餘慶見周小渡大動肝火,為免局面太焦灼,出言緩和道:“袖袖,先前我說,‘不立危牆之下’,不是讓你自私冷漠的意思,你心地善良,我們都很欣賞你這一點,我們不贊同的,是你在賀柔嘉和我們之間,選擇了相信賀柔嘉、作假欺瞞我們。在你還沒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前,應該先學會辨別哪些人能被你依靠、哪些人可能陷你於不義,而不是自斷後路,被人牽着鼻子走。如果我們不在此處,你確定你能應付得了這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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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當時要是告訴你們了,你們會同意我幫柔嘉逃婚嗎?”盛風袖問。
“需要你幫嗎?”周小渡一指外面院子裏吃秋風的江思白,“那個小白痴被賀柔嘉哄一哄就同意了吧。‘我會等她’,”她裝腔作勢,“這是他自己說的。”闌
“不會的,柔嘉說江大哥不願意放她走。”盛風袖暗然地搖搖頭。
“那賀柔嘉還說她想通了,要嫁給江思白呢!說她吃不了躲躲藏藏的苦,只願意當夫人小姐,你覺得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江思白只是不願意提出退婚,畢竟這事關兩個家族的利益,賀家同樣不願退婚。拋開這一點,賀柔嘉要怎麼鬧他可都縱着她(除了找千面骷髏報仇這種容易丟掉小命的事)。
盛風袖被她說暈了,“我有點亂,我得捋一捋。”
“你捋,我看你能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周小渡話音剛落,還來不及消消氣,便聽到江思白叫了一聲。
“啊!”
江思白捂着腦袋,低頭一看,地上躺了只石青靴子。闌
衣袂翻飛的聲音響起,高高的牆頭冒出個人影來。崔近嶼飛身趴到圍牆上,“小白?對不住!砸錯人了!”
他將一個包袱甩到牆頭上,從裏面掏出又一隻靴子來,往廂房門前丟,“狗賊,你別躲在裏面,夠膽就出來!”
盛風袖擦了擦眼淚,神色古怪地歪着身子看那牆頭上的男子,“崔世子?他在幹嘛?”
“他在發癲。”周小渡面無表情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