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流金豪賭
這流金城站在城門外看,和其它的小縣城沒兩樣,灰撲撲的城牆、掉漆的城門,飽經風霜的石碑上寫着呆板的“流金縣”三個字。
但是進了城,便大有不同,宛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街道上沒有叫賣擺攤的小販,整條街空曠又乾淨,沿街俱是美輪美奐的華堂大廈,大門敞開着,可以望見裏面光亮如鏡的地板,嵌着玉石的凋花柱子,珍珠簾,金把手,鋪着浮光錦的櫃枱上,擺的是前朝古董。
一件件古物的寶氣被滿堂華彩壓得暗澹,猶如醉死在金銀窩裏的老酸儒,是格格不入的高調,其中不乏之前被賀柔嘉弄壞的鎮店之寶級別的。
美麗的歌女們抱着琵琶低眉淺唱,上等的佳釀傾倒如水,被潑灑到地上后,很快就被侍者們擦拭乾凈。
戴着面具、錦衣華服的人們穿行在高樓之中,談笑風生,文章里寫的“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視之不惜”,在這座城中不斷上演。
周小渡看見少年眼裏的震驚,笑道:“是不是覺得這些人在暴殄天物?”
盛餘慶吶吶地點頭,“真有錢吶,長見識了。”
“看着吧,讓這些有錢人哭着爬出這座城,連褲衩都給留在這裏,便是我要找的樂子。”周小渡將錢袋子一拋,“就靠這些銅板!”
“那要是輸的是我們呢?”盛餘慶看她這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忍不住提問。
“那就賴賬!”周小渡理直氣壯,“我帶着你跑路還是綽綽有餘的。”
“……真刺激。”
賭場設在縣城中央,宛如一座王宮,比之賭場外要熱鬧百倍,簡直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讓人懷疑天下大半的有錢人都聚集到此了。二人猶如兩條游魚一般,潛入了這金銀海里。
雖然說了要賴賬,但流金城並沒有給周小渡這個機會,她不拘什麼賭法,撞見個賭桌就往上湊,一路穩紮穩打贏到底,難得輸兩把,還是故意輸給氣運之子看,幫他鍛煉心臟。
不知多少人被這小娘子贏得褲衩子都不剩,痛哭流涕、哭爹喊娘地被流金城守衛拖出了城門。
她白日裏在賭場裏流連下注,晚上便隨便找家酒樓喝酒,喝飽了就地一躺就開始睡,睡醒了就帶着一身酒氣,接着去賭場裏玩樂。
有時候,她也會哄着盛餘慶下注,可惜那小子太笨,每把都輸,教都教不會,害她丟臉。
流金城每天晚上都會燃放焰火,火樹銀花爆裂如急雨,照着這奢靡的城,就像人們熊熊燃燒的慾望,熱烈又晦暗。
這天夜裏,二人在酒樓吃飯,周小渡趴在窗台上,聽着那彭彭的煙花爆炸聲,說:“我從前閑着無聊的時候,就喜歡發獃,後來就喜歡到這裏玩兒,一開始也輸,為了贏就會不停地琢磨、不停地練習,就不會覺得無聊了。你也可以學。”
“我不喜歡賭錢。”盛餘慶誠實地搖搖頭。
“你現在不喜歡,以後未必不喜歡。”周小渡拿着塊金子捏着玩兒,“這是個好地方,你能看到很多混蛋,一看到他們活得這樣混賬,就覺得自己其實挺不錯的。”她朝他調皮地眨眨眼睛。
盛餘慶看着她在焰火下明滅不定的臉,說:“你本來就很好,不需要來這裏看混蛋才能證明。你要是真喜歡看混蛋,也不該來這裏,該去地獄裏,那裏的混蛋才多。可我不覺得你會喜歡去地獄。”
“說不定呢?”她面上的笑意略收。
“小渡,你看窗外那是什麼?”
周小渡偏過頭去,不以為意地說:“煙花啊,每晚都有的,吵死了。”
“去年中秋,我們在揚州也看過煙花,那時你怎麼不嫌它吵鬧呢?”盛餘慶眼裏是平靜的潭水,他緩聲道,“這煙花放了十天,十天裏你幾乎沒有正眼欣賞過它,為什麼?是因為它不美嗎?”
“這可是流金城的煙花,你知道一晚上得燒點多少錢嗎?怎麼可能不美?可是再美,天天放,也會覺得吵鬧更甚啊。”周小渡道。
盛餘慶微微嘆息,“再美的煙花放錯了地方,也不會有人欣賞。你覺得它吵鬧,我亦然。我累了,想離開這裏了,小渡,我們去別處看煙花吧。”
周小渡難得聽見這孩子說累,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別處未必有煙花。”只有流金城才會把煙花當屁一樣天天放。
“那就不看了,隨便找個地方吃碗陽春麵吧,天天吃這些山珍海味,我都要吃吐了。”盛餘慶皺起臉來,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有山珍海味你不愛吃,喜歡吃陽春麵,什麼毛病。”周小渡嫌棄道,“行吧行吧,明天就走。”
次日一早要出城,流金城還派了個執事攜帶侍女相送,只因這女子實在太能賭了,贏的錢太多又帶不動,只能存進庄氏的錢莊,算是又給賭場抽水,又給錢莊牟利,是位大主顧了。
周小渡收下執事送的茶、酒和蜂蜜,在執事的目送里,帶着盛餘慶踏出了流金城的城門。
盛餘慶提着禮盒,沉吟道:“剛剛,那個執事的腰牌上的圖桉,我好像見過……”
“這些執事都是庄三爺的屬下,那個圖桉,是莊家信奉的神獸貔貅……生意人嘛,最信這些了。”周小渡解釋道,她將面具摘下,隨手塞進他提着的禮盒袋子裏,“你在哪裏見過那圖桉?”
“當年抓我進蠱樓的人,他們好像就帶着貔貅腰牌,只不過和那執事的腰牌有些差別。”
“什麼差別?你還記得么?”周小渡忽地慎重起來。
“執事的腰牌是金色的,那些人的腰牌是黑色的。”他回憶道。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他那時抱過其中一人的大腿……不過抱大腿並沒有用,他最後還是被丟下了。
“黑色的……”周小渡眉頭皺起,好像遇到了一個棘手的麻煩,“說明那些人是庄氏族長的直隸手下。難怪會和蠱樓有關係,又難怪他們不讓我干涉,原來是因為我壞了莊家的事兒……蠱樓是江湖上幾個大勢力聯合籌辦的地方,用來干一些不能見光的勾當,比如訓練殺手、研製毒人、打造兵器等,十步樓算一頭,莊家也算一頭,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莊家會插手十步樓選拔殺手的事項。”
周小渡說她不清楚,那是真不清楚,當年就是守樓過程中,莫名其妙被天地閣調走了,還給扣了工錢,說她多管閑事壞了規矩,她後來想查小不點死了沒,都不給她查,一點小事,竟完全不給面子,弄得她很納悶。
現在一看,原來是和莊家有關係,難怪呢,這都不是十步樓內部的事情。
“不重要了……反正我不想知道了。”盛餘慶摘下面具來,說,“我現在對陽春麵更感興趣。”
周小渡則是滴咕道:“我就知道你出身不凡,肯定沒那麼簡單……”堂堂大男主,哪能是出身葉家那種小門小戶?莊家有什麼世仇沒?她改天去查查,說不定氣運之子就是莊家的仇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