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書人
下了翠亭峰,北走不過五百米,坐落着一座村莊,村子不大,百來口人家,一條自翠亭峰上淌下的河流將村子分成了東西兩處,這條河流在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很多角色,洗衣,洗漱,甚至是小孩子玩鬧的場所。
姜道平一路北走自然也是經過這個村子,村口的村碑上寫着村子的名字——李庄,想來是哪處的李氏先祖經過動蕩之後搬來了這裏,定居下來,漸漸地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大的村莊。
進入村莊,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村子裏的人各自做着手裏的事情,男子光着膀子在田野間辛勤的勞作着,婦人則是忙裏忙外的操勞着家務活,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在田間追逐嬉戲,累了就原地坐一會,惹的女人們一陣怒斥才又站起來繼續追逐打鬧。
“那是誰呀,穿的好怪哦。”先看見姜道平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天真無邪的樣子,一隻手指着姜道平,回過頭問正在身邊忙活擇菜的媽媽。
“放下你那手,說了多少次了不能指着人說話,你這孩子,不好意思哈,孩子小,不懂禮貌。”婦女抬頭看了看姜道平,微微一怔,隨後一下拍掉女孩的手,衝著姜道平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沒事。”姜道平看着有些拘束的婦女,回了一個微笑,他知道不是自己穿的有多怪,而是他這一身長衫在這裏確實像個另類,格格不入。
“聽說了嗎,今天晚上村裡要來個說書的,好像挺出名的,一起看看?”
“那玩意兒有啥好看的,不是每年都來嗎,拿個破木頭瞎敲。”
“切,你懂個啥啊,人家都說這次來的不一樣,是個大人物,城裏的老爺們都愛聽呢。”
姜道平路過一家酒水鋪子,掀開門帘走了進去,尋了一處沒人的角落,便叫小二點了壺酒,要了幾碟下酒菜,剛準備動筷就聽到村裏的農人在吵吵鬧鬧的議論着晚上要來村裡辦演出的說書人。
李庄不是一個大村莊,村子裏沒多少人,自然也不會很富有,家家戶戶辛勤勞作圖的是自給自足,吃口飽飯。所以村裡並沒有什麼娛樂項目,每年來一次的說書人給村裏帶來了很多快樂,但隨着時間越來越長,故事也被講了無數遍,也就沒了意思了。
姜道平為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咂摸了一下,酒沒有多好,是酒館老闆自己釀的酒,每年好的糧食都是囤起來作為平日的口糧,這釀酒的材料是老闆每次豐收之後,挨家挨戶的收集來的保存不了的陳糧。
來鋪子裏喝酒的農人不在乎這個,畢竟誰來這裏喝酒是圖快活,不過是一天的勞累之後,要上一壺酒,幾碟小菜同朋友們聊聊今天遇到的,聽說的奇聞趣事,放鬆下心情罷了。
或許是特意找了個角落的緣故,沒人發現姜道平這和村莊格格不入的人,姜道平也樂得如此,自顧自的吃吃喝喝,聽着農人們談天說地討論着新鮮事。
一壺酒下肚,天色也暗了下來,姜道平沒有離開,他想聽聽說書人說的故事,百餘年的時間都在山上度過,無論如何也會覺得枯燥乏味,就這樣一直等到了戌時,才有一批人帶着各種各樣的道具進了鋪子。
最後進門的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頭髮稍稍發白,一身深藍色的長袍,應該就是說書先生了,畢竟讀書人的氣息是遮不住的,那是一份獨屬於讀書人的孤傲。
眾人手忙腳亂的騰出地方,搭好了檯子,靜靜地等着說書先生入座,先前說不來看的農人也在,他也想聽聽這位有名的說書人會講個什麼樣的與眾不同的故事。
老者入座后,手持一塊已經被磨到包漿的黑紅色的響木,朝着案子一拍,“砰”的一聲算是為今天的故事開了個場。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是發生在王家莊的一件事,說是這王家莊有一家四口人,夫妻倆帶着一雙兒女……”說書人隨口念了一首定場詩,便開始講起了今天的故事。
王家莊,距離李庄並不近,百十里的距離,比李庄大上很多,也比李庄富裕的多,村子裏有一家四口人,夫妻倆帶着一雙兒女,日子也是豐衣足食,每月都有月余。
男的叫王土根,是一名赤腳醫生,在當地小有名氣,誰家有個風寒腦熱,都會讓他去看看,王土根也樂意幫鄉親們治病,每次出診都儘力而為,至於診費,他倒沒有很關心,都是村裏的鄉親,給得起就給,給不起也就不要了。
王土根的老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姓陳,陳氏和王土根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叫王二牛,賤名好養活嘛,女的叫王蓮兒,是個好聽的名字,二牛歲數小些是弟弟。
依着王土根的醫術,一家子也是深受村裡人尊敬,日子本該就這樣子簡簡單單的過下去,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打破了。
疫病來的很快,一夜之間,村子裏大半人都染上疫病,一層死亡的陰霾籠罩着整個王家莊,健康的人不敢出門,生怕得了病,染病的人身體弱的走不動半米就癱倒在地,作為村子裏小有名氣的赤腳醫生,王土根自然就擔起了為村民治病的任務。
只是這疫病不像風寒腦熱,王土根試了很多方法都不見效果,為了找到治療疫病的藥方,他沒日沒夜的研究醫書,甚至連飯都忘了吃,人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臉上再也沒有往日洋溢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蠟黃的皮膚,深陷的眼眶。
某一天,疫病突然惡化,村子裏死了人,這讓村民更加恐慌,他們怕死,怕極了,他們跑到王土根家門口跪了很久,求王土根想想辦法,救救他們。
許久,王土根家的門開了,憔悴的不成樣子的王土根從門後走了出來,對着跪在他門口的鄉親們,重重的磕了一下頭。
“你們放心,我王土根一定會找到治病的葯的,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的。”王土根深陷的眼眶中流出兩行淚,是同情鄉親們的淚,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悔恨的淚。
那天晚些時候,人們看見王土根一個人,背着包裹毅然決然的踏上了尋找良藥的路,人們還看見他走出村口,又對着村子重重的磕了個頭,然後轉身離去。
王土根離開村子后,一路向北,他知道厲害的人都在都城一帶,去那裏說不定能找到治療疫病的葯。
為了儘快到達都城,土根不敢偷懶一秒,他明白,但凡他晚了一秒找到葯,村子都會死去很多人,作為一個醫生,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一路上,王土根不知道踩破了多少雙鞋,他不是做不起馬車,只是為了能找到藥材,他耗了太多的錢去買葯,試藥,留了一些給妻兒,方便他們採買些糧食外,剩下的他隨身帶着,他不敢亂花,這是為鄉親們求葯的錢,出不得半分差錯的。
經過一路的奔波,王土根的身體越發虛弱,走之前帶的衣服也破了幾個大洞,像個乞丐一般,可能比乞丐還不像人樣吧。
“啪。”一聲清脆的響木拍打案子的聲音將眾人從故事中驚醒。“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我慢慢道來。”老者故意賣了個關子,接過小二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然後在眾人焦急的眼神中,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