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向陽花
()在紅孩兒的記憶中，有一隻聽話的小鹿。
他早已不記得何時遇見這隻小鹿的，當他想要回憶的時候，小鹿已經漸漸長大了。
那是一隻罕見的白sè鹿，有着湖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它總是喜歡跟在紅孩兒後面奔跑，在紅孩兒睡覺的時候趴在他的身上打滾，或者賴在他前面不起來一定要讓他抱。
“喂，你為什麼總跟着我？”終於有一天，紅孩兒問它。
小鹿歪着腦袋：“不為什麼啊”
“那你就別跟着我了！”
“不要”
“我靠你想幹嘛信不信我打你？”
小鹿開心地說：“因為你媽做飯很好吃！”
紅孩兒笑了，一腳把它踹飛並且大聲吼道：“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但那隻小鹿還是回來了，並且執着的跟在紅孩兒身後。
紅孩兒也懶於搭理它，便這麼隨它去了。
這隻鹿可不是一般的煩，每天就跟他媽鐵扇公主一樣嘮叨個不停：多吃菜多吃飯多喝水多運動…
但它偶爾也會有點用，比如那一次，紅孩兒被小妖怪嘲笑沒有老爸，獨自躲在角落裏哭泣，那隻小鹿乖乖的趴在他的身上，蹭着他通紅的小臉蛋，以示安慰。
“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棵草，那沒爸的孩子是什麼？”紅孩兒啜泣着說。
“像棵樹吧”
“為什麼？”
“你不想做一棵草，那就只能做一棵樹”
“可我也不想做一棵樹”
“為什麼？”
“我媽說，要我做一朵花”紅孩兒指向空地上那多艷黃sè的花兒：“看，就像是那朵一樣，永遠向著太陽，向著陽光”
小鹿看向那朵小花笑着說：“好，既然這樣，那麼你就去做一朵陽光的花！”
紅孩兒又低下了頭：“可是我要怎麼做”
“你什麼都不會做，我會幫你的”
嚮往着陽光的孩子的內心往往是膽怯的，他們看到的也往往是陽光背後的yīn暗面，讓他們轉身很簡單，只需要一雙溫暖的手，一句暖人的話語。
“為什麼翠雲山要下冰雹？”紅孩兒問。
“因為樓上吃刨冰崩掉了牙齒，冰塊從牙縫漏出來了”
“可為什麼天又要下火雨？”
“為了融化冰雹”
“那今天天上下石頭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樓上在裝修”
“唉？我媽為啥一臉憤懣的拿着扇子指着天上罵？”
“……”
“你為什麼不說話？”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可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
“什麼？”
“為何翠雲山天災不斷，為何我媽寧死不走，何時天災**落在我的頭上？”
“對不起，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會幫助我的嗎？”
“那難聽的真話和好聽的假話你想聽哪一個？”
“難聽的真話”
“那你還想要做一朵向著太陽的花么？”
“為什麼不能？”
“恐怕你聽后真的不能”
“那我會變成什麼？”
“變成一棵草，或者是一棵樹”
紅孩兒低着頭想了想，又看了眼洞外揮舞着芭蕉扇的鐵扇公主，猶豫地說：“你覺得我媽更想讓我變成什麼？”
“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朵向著陽光的花”
“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做一棵樹遠比做一朵花容易得多”
“不，你錯了”
“我有什麼錯？這是你說的，若是我聽了你的話，我便成為了一棵樹”
“幼年的樹苗比小草還要弱不禁風，若是你沒有能力長大，註定只能成為一棵草”
紅孩兒看着小鹿問道：“那你希望我變成花還是樹呢？”
小鹿沒有說話，沒有去看紅孩兒的眼睛。
半晌，洞外的混合天氣終於禁不住鐵扇公主的謾罵和芭蕉扇的摧殘灰溜溜地走了，鐵扇公主大氣沒喘一口就過來一把抱住兒子。
“寶貝，在這裏傻站着幹嘛？”
紅孩兒指向一旁的小鹿：“老媽，我在和小鹿說話”
鐵扇公主愣了一下，看向旁邊，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老媽，你剛才在幹嘛？”紅孩兒問。
“老媽剛才在渡劫”
“什麼叫渡劫？”
“就是升級~老媽剛才幹掉了Boss現在升級啦~”
“哇偶~那老媽豈不是很厲害！”
“那是必須的，寶貝以後出去碰上什麼難纏的小怪交給老媽就好了”
紅孩兒笑着親吻了鐵扇公主的臉頰，然後問道：“媽，我要問你一件事”
“說吧寶貝”
“你希望我做一朵花還是一棵樹？”
鐵扇公主愣了一下：“當然是一朵花，一朵向著太陽的花”
“為什麼？花和樹有什麼區別嗎？”
鐵扇公主還沒開口，倒是旁邊的小鹿說話了：“當然有區別！樹能做桌子但是花只能做草藥”
紅孩兒臉黑了下來：“這也行？”
“為什麼不行？”
鐵扇公主突然說：“寶貝，你在跟誰說話？”
紅孩兒回過頭：“和小鹿啊，老媽你看不見么？他可是經常偷吃你做的飯”
鐵扇公主的嘴唇有些顫抖，她茫然的看向紅孩兒的身後，卻什麼都看不見，但她還是微笑着說：“老媽當然看得見，剛才是跟你開個玩笑”
“那老媽，我能再問一個問題么？”
“說吧”
“老爸更希望我成為一朵花還是一棵樹？”
鐵扇公主溫柔的看向紅孩兒旁邊的空白處說道：“一棵樹吧”
“為什麼爸媽選擇不一樣？”
“因為你爸是個二貨！”
“啊哈？”
“他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沖牛nai，經常把鹽當成nai粉，把nai粉當成洗衣粉，把洗衣粉當成鹽。我們的婚後生活大都是在獸醫院度過的”
“哈哈哈我爸果真是個二貨！”紅孩兒笑得開心，鐵扇公主的眼中卻浸滿了淚水。
“他還是個負心人！我真不曉得他這種一無是處的牛怎麼會有狐狸喜歡！每天和二nai膩在一起又怎麼樣，到頭來上戰場還不是要靠我才能挺得住！”
“既然我爸這麼二，這麼負心，為什麼你還要和他在一起？為什麼不給我找個高富帥的后爸？”
鐵扇公主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再沒有人像他一樣愛你”
“可我才一歲我爸就死了，他還沒來得及愛我”
“不，他一直都在啊”鐵扇公主看向紅孩兒一旁的空地，露出一個美麗的微笑。紅孩兒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地上的小鹿已經泣不成聲。
“那我到底是要做一朵花還是一棵樹？”
“這要聽你自己的，寶貝”
紅孩兒望進母親溫柔似水的目光中，感覺到分外安心，或許只有在母親的庇護之下，他這朵向陽的小花才能慢慢生長吧。
“羅剎女！快些出來受死！”洞外傳來打雷聲和某人的狂嘯，鐵扇公主皺了皺眉，抄起了扇子對紅孩兒說：“寶貝，別怕，這只是一個額外副本而已，老媽一會兒就能把他們搞定！”
紅孩兒長了張嘴，沒說話，看着鐵扇公主衝進了狂風暴雨之中。
“為什麼翠雲山有這麼多的副本”
小鹿擦乾了眼淚說道：“因為這裏地勢空曠，適合運行高端副本”
“可是為什麼只有老媽一個人去創？我不能去嗎？”
“你等級太低，不用擔心你老媽，你老媽是師太級的沒問題的啦！”
“可是我老媽動作好慢，她好像喘不上來氣”
“你看錯了，她那是在打呵欠”
“可是我媽還受傷了，地上有血！”
“你是小孩你不懂，你媽大姨媽來訪了”
紅孩兒轉過身：“那你為什麼要哭”
小鹿流着眼淚說道：“我恨我自己不能去幫她”
“那你可以幫我嗎？”
“幫你什麼？”
“幫我成為一棵樹”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決定了，我要幫老媽打副本！”
小鹿欣慰的笑了，化作一道光進入了紅孩兒的身體。紅孩兒只覺得腹中一陣狂熱想要哈氣，卻不想一口吐出一個火球，直直把樓上的給燒成了煤炭。
鐵扇公主也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紅孩兒開心地跑到鐵扇公主面前說道：“老媽，我可以幫你打副本了！”
鐵扇公主淚流滿面：“寶貝終於長大了”
樓上那群人可不樂意了，趕緊換裝備法寶又沖了下來，下面的鐵扇公主和紅孩兒也不甘示弱，上前與之廝殺了起來。
那天庭這次派下來的可不是吃軟飯的蠢貨，他們真有幾分本事，若不是危難時刻有什麼東西擋在鐵扇公主和紅孩兒面前，他們恐怕也要慘遭毒手。
但當他顫顫巍巍的睜開眼，面前是一隻被血染紅的小鹿。
它笑着對紅孩兒說：“副本勝利了，我也該走了”
紅孩兒上前想要撫摸小鹿，卻只能抓到空氣。
他依依不捨地說：“能不走么？”
小鹿搖了搖頭，放下了自己背上的人——昏過去的鐵扇公主。
“你已經變成一棵樹了，再也不需要我保護你了，會有一天，你可以保護她”
“那我如果想你了該怎麼辦？”
“不會的”
“為什麼？”
“今後你會遇見許多隻鹿，也會很快把我忘記的”
小鹿微笑着消失在紅孩兒面前。
多年之後，當紅孩兒變成聖嬰大王，高坐在石椅上藐視下面一群虛幻的跪在地上的孩童們時，他也曾想起那隻小鹿，有些歡喜，有些難過。
歡喜的是他終於成為了一棵樹，難過的是，他再也找不到那樣一隻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