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希望

有那麼一段歲月，孫悟空也是相信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希望的。

五百多年前，東勝神州花果山頂上一仙石崩裂，石猴就出生在這美麗的地方。

花果山地處傲來國，臨近大海，因此山肥水美，各類人世間罕見的奇珍異果都生長於此，奇珍異獸也層出不窮。石猴深深吸了一口這充斥着清淡花香的空氣，望向滿山的花草瓜果，驚奇的睜大了明亮的眼睛。

這一望，就註定了這兒是他的根，是他的希望。

石猴興奮地在花果山蹦蹦跳跳，一會兒嚇唬嚇唬剛出窩的野兔子，一會兒嗅嗅不知名花朵，有時被花粉嗆得直打噴嚏，他就在原地咯咯笑。玩鬧了許久，他有些餓了。翻上樹摘下一顆翠紅的山果，剛想啃下一口，卻被搶走了。

那公猴子氣勢洶洶，看起來年齡不大，張嘴就是一口，然後衝著石猴做了個鬼臉拍拍屁股就跑了。石猴氣急追上去打它，但他太小很快就被撂倒，而那公猴子拍拍胸脯昂着頭便摟着一隻母猴就這麼走了。從那時起石猴就決定長大了一定要痛扁那公猴子一頓。

機會來得很快，猴群決定選出個領，誰能跳進瀑布中不死便是大王。

石猴不願放棄這難得的機會，所以毅然決然的跳了進去。

雖說也喝了幾口水，但好在他還是成功了。他轉過身想要告訴外面的猴子他還活着，卻現這瀑布中別有一番洞天。

山洞出口小，但深走幾步便豁然開朗。寬闊的洞府由山石鑄成，山石內部堅硬如同黑鐵，外部有小洞多許，生長許多奇異花草。上方臨近瀑布水源略顯得濕潤，生出幾支藤蔓來，或倒吊在洞頂，或圍繞着洞頂尖石纏繞，更顯得這洞府盎然生機。洞府地面是一層焦黃sè的嫩土，因濕潤踩上去有些綿軟，舒服至極。空閑之地擺放了幾張石椅石桌，圍繞着洞府唯一的高地分散開來。那高地也只是墊上一層石板，上有一寶座，銀灰sè為主，各種海內6上彩石幫襯，甚是耀眼。石猴好奇地走過去伸手摸了把那寶座，只覺得洞府微震，回頭一看，見得一石碑自洞府入口地下生出，走近一看，上書：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他吃驚至極感嘆道：果真只有花果山才能孕育出這一番天地。

他興奮地跳出去邀請其他猴子來這裏生活，躲避酷暑嚴冬，而猴子們也信守承諾，拜他為王。

那時候，水簾洞便是他新的希望。

這下小石猴心裏美開了花。

對於他來說，猴王無非就是每天帶領着猴群開心玩耍的頭兒，而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終rì帶着他的猴子們嬉戲打鬧，甚是歡樂。那時的石猴天真的以為，他和他的猴子們將會永遠在花果山笑下去。

但這世上不會允許存在一個永遠天真的孩子，總會有一件事讓他迅成長起來，變得憂鬱成熟，再不可能尋回曾經的影子。那不會是件能夠輕易忘卻的事，不會是快樂的，是能夠在人馳騁完了一生雙鬢白笑看生死之時憶起仍令人痛心疾的。

那是一個yīn沉的下午，石猴正帶領猴群覓食之時，忽聞山林中一聲狂嘯，緊接着是一陣子哀號聲。猴子個個面露懼sè，紛紛逃竄，石猴也是害怕之極，連忙翻上樹去，帶領着自己的猴子們四散奔逃。那是一隻斑斕猛虎，身形如同一頭猛象，長牙足足有一把劍一樣長，奔跑起來大地為之震顫不已，就連那虎尾也如同鐵柱一般橫掃這整個樹林。他顯然是現了這群猴子，張着大嘴撲過來，用他那巨大的身體撞着樹木，有的猴子能幸運的在樹倒之時跳到旁樹上僥倖逃脫，有的只能被壓在樹下絕氣而死，或是被那猛虎挖空了心肺。

石猴不記得那猛虎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苟且活下來的。此刻他站在被揮霍得一片狼藉的樹林裏，身邊全是他同伴們的屍體，有的不見了身體，有的僅剩下一隻耳朵。血腥味嗆得他流下淚來，他來到倒下的樹木面前，狠力的yù搬起那粗壯的樹榦。那樹下面壓着的是一隻連腸子都被擊碎了的猴子。

他用盡了力氣，連指甲都被粗糙的樹皮磨碎，但那樹榦依舊未挪動一絲一毫。他太弱了，根本就沒有能力抬起那樹榦。他奮力地敲擊着，手上鮮血淋漓也未曾看得一眼。

“他已經死了”活下來的猴子圍着他，默默地看他敲打着樹榦，終於有一隻猴子不忍，說出了殘酷的事實。

他無力地靠着樹榦滑下，失聲痛哭。

被壓在樹下的那隻猴子大張着嘴，瞪着眼，面目猙獰。

他沒忘記他，這便是那隻欺負過他的公猴子，自己曾經想要報復的對象。

他就這麼死了，突然的。石猴雖恨他，但卻從未想要殺掉他，他只想報復他，像小孩子一樣，也搶走他的水果，摟着他的母猴子沖他翻白眼，僅此而已。

石猴搖晃着站起來，看着對面瑟瑟抖的猴子們。他們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斥着悲傷和恐懼，又有些躲閃，不願看見滿地同胞的殘骸。那一刻石猴突然覺得，那滿地的殘骸都是他害死的，他是他們的大王，卻不能保護他們，在危難來臨之時只懂得帶着他們逃跑。

這真的是猴王應該做的嗎？

自此他開始沉悶寡語，不思茶飯，不再玩樂。他是多想要救他們，卻連一根木頭都無力抬起，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然後活在對他們的愧疚之中。

一隻年邁的猴子看出猴王的心事，便獻上一計，道出老輩子們說過的會法術的神人。

石猴聽過毅然決心去學法術，他再不想做一個只會帶着猴子們貪玩享樂的猴王，他要保護他的猴群。

這時，不知名的遠方便是他的希望。

臨走之時猴子們都來送他，他坐在木筏上不舍地看着他的夥伴們。

他知道，待他歸來之時，陪伴在他身邊的已不是今rì來送別他的猴子。他留戀的望着漸漸遠去的花果山，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不知過了今rì自己是否還能再見家鄉。

石猴這一路飄飄蕩蕩許多年終於來到西牛賀州，莫名其妙被一隻大白鷗銜起丟到了一山洞中，見到了自己往後的師父——一位正在逗鳥的白鬍子老頭兒。隨後石猴擁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孫悟空。這白鬍子老頭兒，也就是孫悟空的師父，菩提祖師，平常總是一副弔兒郎當喝酒喝多了的樣子，但法力確實高深，他倒也不吝嗇，只要孫悟空這猴兒不偷着殘害他的鳥，或者偷喝他的酒，他很是樂意傳授孫悟空法術。待到一天孫悟空用法術捉弄他的鸚鵡，菩提祖師拎着他的猴尾巴把他扔出去並叫他再也不要回來，還神秘的說，千萬別告訴別人誰教你法術。孫悟空知道這老頭兒一直jīng神不正常，總能做出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兒，也就沒放在心上，誰讓自己是猴子呢？

於是孫悟空翻兩個跟頭回花果山了。

回山之時現花果山被混世魔王佔領，猴子猴孫被當作奴隸任人宰割。

孫悟空一下子就惱了，一個箭步衝進被那廝搶佔的水簾洞，不一會兒便將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丟出了花果山。

猴子們見大王回來了開心的一擁而上，一齊把他們的英雄拋向空中大聲歡呼着。孫悟空開心地笑着擁抱了每一隻猴子，他終於能當個稱職的猴王了，他有能力保護他們了。

本以為可以過上安然無憂的生活了，但是孫悟空又想錯了。

接下來生的一切讓他的生活生了巨大的變化。

四海挑釁，地府鬧事，詐天為官，火燒花果山。。。

他幾乎就要在絕望中度過，但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

他還有他心愛的猴群，他還有他的兄弟姐妹，所以他必須要堅持下去。

可最後大鬧天宮的只是他一人，最後被壓在山下的也只是他一人。

那時的他還在強迫自己相信這世界是有希望的，他希望他們能來看看他，他希望這黎民蒼生能夠站出一位敢於說真話的人來拯救世界，他希望他的花果山還依然生機盎然。。。

可5oo年的孤獨改變了他所有的希望，即便是他現在因為一頂金箍而重獲zìyou，他也認為自己再找不到任何希望了。

一隻沒有希望，沒有鬥志的猴子，是不值得別人追逐的，但還有那麼多人拚死過來找他，這讓他感到分外愧疚，又手足無措。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唐三藏這樣問他。

“可他們又為什麼要這麼想？”他這樣回答。

“因為你是孫悟空啊”

“但追隨我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他垂下了眼睛。

“誰說你沒希望的？”

“別告訴我西遊就是我的希望，我一點都不想去！”

唐三藏搖搖頭：“你不是希望花果山仍然安好，你的兄弟們依然活着么”

孫悟空抬起了頭。

“只要你有希望，你便能一直走下去”

“可我能走多久？總有一天希望終究破滅”

“那就先走到那一天吧”唐三藏笑了：“然後你會現不遠處有新的希望”

他沒再說話，只是望着無邊的遠方，流下了不知名的淚水。